全世界只剩下我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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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医院

本来我是该先到住院部护士值班室去问问石楠在哪个病床上,或者他什么时候做手术,严重不严重,可是,没由来的,闻到走廊处浓重的消毒水味,就突然不想进去了。我站在医院大门口的房檐下躲着雨,吹着风,双手抱着肩膀,冷的直打哆嗦。来来往往的人群从我身边走过,不免打量一番,眼里一丝诧异,大抵在说这是谁家的傻姑娘啊,怎么也不到里面去避避,看,浑身湿漉漉的不说,脸蛋绯红绯红的,怕是正生着病。

    一个老爷爷带着自己孙子到我跟前问:“姑娘,幼儿科在哪啊?”我一愣,转过头来说:“不知道,大爷,您问大厅里的护士。”大概是我冷的发抖,说话特不利索,大爷听了半天愣是没有听明白。

    于是,我继续说:“真不知道。”看着他一脸迷惑的样子,估计还是没听懂,我这心就挺焦虑的,一焦虑,滚烫的额头越发的厉害了,仿佛只要在头上放上一个生鸡蛋,不出十秒钟就能给蒸熟一样,而脑袋更是晕的找不到东南西北了。

    那孩子看着我一副将死要死的样子,眼睛眨巴了两下,还没等问是怎么了,就嚎啕大哭起来,害的老大爷直拍着孙子的小背背,学着老奶奶哄孩子的伎俩:“宝贝不哭,宝贝不哭,要跟董存瑞叔叔一样的坚强,男子汉,不能动不动就掉眼泪。”哄了半天,也没见那孩子消停下来,并且哭的更是凶了,方圆百里都能听到似地。

    我虽然晕的要命,可还是不满在心里嘀咕了几声,现在这么小的孩子谁还知道有战斗英雄董存瑞这么一号人,就是雷锋,如果不是每年三月五日的“学雷锋日”,也早该忘光了。用董存瑞来教育小孩子还不如找些现代偶像派加实力派人物,比如某某组合的某某人从小打针不怕疼,就是摔倒了,也从来不掉一滴眼泪,某某明星在生病的时候还坚持学习,将所有的英文字母和拼音字母背完了。

    多好的素材,愣是给大爷这老古董给浪费掉了,还显得孩子不听话,净会哭。

    他哭不要紧,可却害苦了我,本来脑袋就发晕,这下估计是要倒下去的。在对待孩子这一方面我没有简阿姨来的耐心,例如家里隔壁的李姐姐出门买菜,两岁半的孩子淘淘没人带,就寄放在我家让简阿姨帮忙操操心,那么简阿姨就不紧不慢的带着孩子一会从阳台上摘朵花,一会抱着他看鱼缸里的金鱼游泳,要么把萧齐和我小时候的玩具全拿出来摆在客厅的沙发上,尽其玩耍,哄得小祖宗一天到晚喜笑颜开,到了晚上还拉着简阿姨的裙子让简阿姨跟着他回家。

    但,如果简阿姨临时有事,而我正好在家,那照顾小孩的任务就交给我了。

    我可以赌天发誓,只要那小孩子不哭不闹不缠着我不放,他就是把这个家的房顶掀了我也没意见。

    可事实恰好相反,他不但缠着我,而且是寸步不离的跟在我屁股后面。我拿着画笔画画,他就用手指蘸着颜料在画纸上胡涂乱抹;我坐在电脑前作ppt,他就钻到电脑桌下,将电源什么的一股脑全拔了下来;我跑到阳台上呼吸新鲜空气,他干脆将家里的灭害灵搬了上来,对着我就是一阵猛喷。

    这下,等到简阿姨从外面办事回来,他没哭,我到先给哭了,而且哭得那是稀里哗啦,不成人形,直感觉乌云密布,这天都要塌了,吓得简阿姨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包包往沙发上一扔,就往我屋里跑。

    我一看简阿姨上来了就紧紧抱着她的大腿,鼻涕流了一地,指着那小孩笑嘻嘻的脸,气得脸红脖子粗,半天都闷不出一句话来,到让那小孩觉得越发有意思了,咯咯咯的笑个没完没了。

    从那以后,我只要看见小孩子,能闪多远我就闪多远,还别说听到他们震天动地的鬼哭狼嚎,那比杀了我还要来的痛苦。

    而现在这个孩子小手拽着爷爷的衣衫袖子,边哭边用右手手背抹着眼泪,一副我欺负他的样子,再加上那爷爷心疼孙子,满满一眼睛的火焰,我真是比窦娥还要来的冤,周围来来往往的人群闪现过来的眼神,我怕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正当我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时候,身后伸出来一只手,那只手上还拿着一支阿尔卑斯棒棒糖,孩子一见糖果,立马不哭了,用擦完鼻涕的右手将糖接了过去,剥了糖纸,喜滋滋的放进嘴里咯噔了起来,跟咬着盐豆子差不多。

    我转过身想看到底是哪个好心人江湖救急,小a身上淡淡的烟草味就传了过来,他说:“许景宇,你还真是能蹦跶啊,从浅草客栈到这里,怎么说也有两三里的路程,你就这一跛一跛的跛过来了?”眼里充满着戏谑,跟萧齐一个德性,说完还不忘盯着我的跛脚看上一眼,似乎想认认这脚到底是真跛还是假跛,恨得我牙痒痒的,将头偏向了一边。

    “怎么?闹脾气了?话说你许景宇可不是这么小气的人。”小a走到我的面前,弯着腰看着我,一脸的笑意。

    “我说你是不是有毛病啊,你一个朋友被人打了,另外一个朋友跑回去借钱,你怎么还像是没事人一样闲情逸致的胡乱逛达。”我这次把头正了过来,对着小a嬉皮笑脸的样子就是一顿狠批,仿佛还不解气,就差从脚上脱下鞋子抡在他脑袋上了。

    这个时候,突然不知道怎么了,也许是被医院里的消毒水刺得的过火了,或是看到一切全是白的,心里堵得慌,再不然就是雨下的太久,什么都霉掉了。总之,我的心情非常非常的不爽,像吞了好几颗子弹一样,再不发射出去,就爆裂在枪膛里,然后体无完肤。所以,我只有尽最大的努力去释放自己,一点都不想被火药炸的死无全尸。

    小a默默地看了我好一会,仿佛要在我的脸上看出个花开,可我知道,这永远都是不可能的,什么样的地结什么样的果,我这块早八百年前都不撒草木灰了,满地连一根荒草都没有,又如何来的开花?

    我的喉咙突然有些哽咽,抬起头,眼泪嗖的从眼眶中流了下来,跟那小孩子一样,我用手背抹了抹眼泪,看着小a有些沉默的样子慌乱的解释着,我说:“对不起,小a,我不是想向你发脾气的,你知道,我…我…不….你不知道……”说着说着我的逻辑也开始混乱起来,不清不楚的,连自己都给饶了进去,迷迷糊糊的。

    小a安静了很多,给人有些温文儒雅的感觉,他对着我笑了笑说:“许景宇,我知道,我全都知道。”说完他拉起我的手走进了医院大厅,而后在护士站旁边的一条长椅上坐了下来,两个人瞅着对面的白色墙壁都不说话,到显得周围人声嘈杂,忙碌不断,一双双腿影如闪电般从眼前掠过,恍然如梦。

    那个时候我根本不明白小a的那句“我知道,我全都知道”是在什么样的心境下说了出来,以为只是纯属对我的安慰,怕我难过而已。

    可当未来的某一天他突然从我们的世界中消失掉,然后再怎么找也找不到的时候,陈颖坐在商显高中艺术中心的观礼台上告诉了一个小a从来没有对我讲过一个字的秘密,说完之后,她默默地看了我好久好久,泪水哗然的溢满了眼眶。

    像是天山的雪花轻抚在脸上的感觉,冰凉冰凉的,胸口似是被什么东西堵塞了一样,我张开嘴巴,只想拼命拼命的呼吸,用尽一切的呼吸,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证明自己还是鲜活存在的。

    可是,小a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