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重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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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4)

林雨翔据实交代:“柳永的词我不熟,欧阳修的还可以。”

沈溪儿评点:“大话!”林雨翔委屈地想这是真的。

susan给林雨翔平反: “不错了,现在的男孩子都太肤浅了,难得像林雨翔那样有才华的了。”

林雨翔听了心如灌蜜,恨不得点头承认,腼腆地笑。

罗天诚被三个人的谈话拒之门外,壮志未酬,仿佛我军长征时被排除在“军事最高三人团”外的毛泽东,没人理会,更像少林寺里的一条鱼——当代少林寺的除外。

susan发现漏了罗天诚,补救说:“你也是,大哲人。”

罗天诚被夸,激奋得嘴里至理名言不断,什么“人生是假,平谈是真’,引得susan两眼放光。

经过漫漫的等待, 莱终于上来。

四个人都有一碗面,有所不同的是susan的面条根根士气饱满,也是一副“君子”的样子;相形之下,其余三人的面条都像历尽了灾难, 面黄肌瘦。

用政客的说法,susan的面是拿到国际上去树立民族自信的;其它的面则是民族内部矛盾的体现。

沈溪儿扔筷说: “不吃了!”susan拼命抱歉,分她面条。

再比下去也令人窝火, susan面上的浇头牛肉多得可以敌过其他三人总和,质量就更不用说了。

放在一起,那三盘绕头仿佛是朱丽叶出场时身边的婢女,只为映托主人的出众。

susan只好再分牛肉, 林而翔有幸分得一块,感动地想,这么体贴的女孩子哪里去找,不由多看几眼,装作不经意地问;“喂,su_,你觉得你理想的男朋友是什么样子的t’闪亮心里自夸语气控制得很好,这门话的口吻好比宋玉的东家之子,“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

介于低俗和暴露之间,适到好处。

susan说:“我要他是年级的第二名。”

“为什么不是第一名?”“嗯,因为我是第一名,我不想他超过我,这样我就嘿嘿,是不是很自私。

调皮地笑。

林雨翔今天吃的惊比周庄的桥还多,幡然大悟原来她就是年组里相传的第一名的冷美人, 很自己见识淡陋。

美女就像好的风景,听人说8觉得不过尔尔,亲眼看了才欣然觉得果然漂亮,可见在爱情上眼睛不是最会骗人的,耳朵才是。

林雨规此刻的感受只有失望,因为他组没有年组第二的实力。

沈浪儿又缠住susan说话,莫不是些数学题目s两个人谈完后还相互对视着笑。

林丽翔想播后插不进,心中忿忿,想你既然都说完了,何项占用我林雨翔宝贵的青春——在人看来,占着茅坑不拉屎是可恶的,其实,最可恨的却是拉完了屎还要占着等坑。

林丽翔缩头缩脑要问话,不论好坏,刚露个脑袋,那问题就被沈溪儿照签不误。

气愤了,强硬地问;“劝你有没有过?”这个问题虽含糊,但凭着它丰含的内容,却练得铜墙铁壁,沈溪儿想砍都砍不断。

susan脸上不绝的红晕,咬住嘴唇道:“当然没有——真的没有。”

林雨翔心里宽慰许多。

现在的男孩子都把柏拉图给扭曲了,桃红颜宛如吃东西,被人咬过的绝不能要。

而翔很荣幸地想去咬第一口。

罗天城要和雨翔争咬, 把人动物性的一面展露无遗。

林雨翔向susan要了电话号码。

罗天诚边吃面进心里默记。

他的人生观没多大变化,爱情况却面目全非,觉得红颜还是要的好。

罗天诚每次回想起自己的沧桑巨变,都会吃惊,好比是一个人出趟门,回来发现自己的屋子已经换了一幢,肯定会有的那种吃惊。

林雨翔的屋子没换,主人换了。

热情之火终于压抑不住,熊熊地烧,旺得能让科威特的油田自卑死。

那些当然只是内心变化。

两人外表上都平静得像死水。

突然susan惊喜地发现什么,招呼说:‘畦,我发现桌上有一首诗。”

林罗的两个脑袋忙凑过去。

林雨翔正心族摇曳,诗才也随情而生。

看见桌上有人刻着一首诗: 卧春 卧梅又闻龙 卧知绘中天 鱼吻卧石水 卧石答春绿 林雨翔大叫“好!好诗!”发议论说:“这首诗不讲究韵律,不是韩愈所作,这种五言绝句肯定是柳宗元反对骄骁文那时候创作的,我曾在《中国文学史》上见到过。

凭我的记忆,卧梅是指盛产于北方的一种梅花,枝干横长,看似卧倒;主人正在房里卧着,心中描绘自己如日中天时的情景,而‘卧石’,似乎是哪本古书里的?《野获编切》好像是的,里面的一个地方,在云南?好像是的,是一个景观,临近它的一潭水叫卧石水,鱼都在轻吻卧石水,这一段真是写神了,有柳宗元《永州人记》里《至小丘西小石潭记》里那——鱼的风采,最后,卧石似乎在回答春天已经到了,好诗!好意境!”susan听得眼都不眨,赞不绝口道:“哇,林雨翔,你真厉害!”林雨翔信口把书名文名乱扯一通,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虚荣心得到满足,野心蓬勃要再发高见,不料罗天诚在一分冷冷地说:“你再念几遍试试。”

林雨翔又念了三遍。

susan猛地大笑, 夸罗天诚聪明。

林雨翔忙问怎么了,susan笑得说不出话, 罗天诚附着一起笑。

沈溪儿起先也不懂,看几遍诗也笑得要断气。

林雨翔小心翼翼地默读几遍诗,顿时满脸憋红,原来这诗的谐音是: 我蠢 我没有文化 我只会种田 欲问我是谁 我是大蠢驴 悟出后头皮都麻了,想想刚才引了一大堆东西,又气又梅又羞,只好低着头吃面。

罗天诚不让雨翔有借面遮羞的机会,说:“大家吃得差不多了吧,我们走吧,还有半天呢。”

susan摆手说:“不,我没有半天了,下午我还要赶回去呢,你们去玩吧。”

雨翔走出失利阴影,留恋得不得了,说:“没关系的,可以晚上和文学社一起走啊,反正顺路。”

“不了,我又不是文学社的人。”

雨翔恨没有权力当场录取susan,暗打马德保的主意:“马老师人挺好的。”

susan坚持说:“真的不了,我还有事呢。

,’ 罗天诚仲裁说:“好了,林雨翔,别缠住人家,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该走就要让她走。”

顿顿再问:“susan,你决定什么时间走?”“还有半个小时。”

“不如游完追思园再说吧。”

林雨翔提议。

罗天诚一笑说:“天才,这里是周庄,没有追思园,这里只有沈厅。”

林雨翔梅开二度,窘促得说不出话。

沈溪儿听到老祖宗的厅, 激动得非要拉susan去。

四人匆匆结账,店主挽留不及,在门口嘿嘿地笑。

四人拐了半天,终于寻到沈厅。

有精神的人死后,精神不死;同种道理,有钱人死后,钱不死;沈万三的钱引得中外游人如织,沈厅里的人口密度正教人认识计划生育的重要性。

四人很快被冲散掉, 沈溪儿跟了罗天诚,林雨翔有幸和susan冲在一起。

两个人在一起的感觉,是远优于四个人在一起的。

人潮里susan和雨翔贴得很近,susan的发香扑面而来,雨翔不禁萌生了一种伸手欲挽的冲动——这是本能。

据一个古老传说,上帝造人时,第一批出炉的人都有两个头四只手四条腿,就是现今生物学里的雌雄共体,可上帝觉得他们太聪明了,就把“火’一劈为二,成为现在的样子,于是,男人便有了搜寻靠近另一半——女人的本能。

当然也不乏找错的,就是同性恋了。

林雨翔想起这个传说,哑然失笑。

susan问:“你笑什么?”林雨翔怕再引用错误,连中三元,摇头说:“没什么。”

想想仍旧好笑,难怪现在言情电视连续剧里都有这种台词“我俩单独在一起吃饭”,其实从形式逻辑学来说,此话不通,两人何谓“单独”。

但从神学来说,便豁然通了——两个人才能被真正意义上拼成一个人,所以“单独”。

倘若一个人吃饭,充其量只是半个人。

林雨翔这半个人找到另外半个,虽然不知道是不是原配,可欣喜得直想接近。

贴得更近了。

susan自觉往旁边避了一步,不慎踩中别人一脚。

那人旁边两个小秘, 正要开口骂,不料被踩者看见susan抱歉的笑,顿时一退,“sony,sony”不停。

两个鬼怪故事里出来的女妖想替老板伸冤未果,齐咧咧打白眼。

再走一程, susan担心和沈溪儿一散不聚,要下楼去找。

雨翔开导她:“‘人找人, 找

死人。”

susan带倔地笑说:“我不管找死人找活人,她是我朋友,我一定要找到。”

说着,抢了上帝的活干,自劈一刀,离林雨翔而去。

雨翔挽留不住,只好跟上去。

两人在沈厅里兜圈子,林雨翔心猿意马,踩人脚不断。

他跺脚成为专家权威后,得出这么一个规律, 踩着中国人的脚,不能说“对不起”,要说“soy”,被害者才会原谅你,可见外文比中文值钱。

你说一个sony可抵上十声“对不起”,与人民币兑美元英镑的汇率相符,足以证明语言与经济的亲密关系;而踩上外国人的脚大可不必担心,他们的脚趾和他们的财气一样粗壮,断然没有一脚踩伤的后患,说不准自己的脚底还隐隐生癌呢。

茫茫人海芸芸众生里,susan惊喜地发现沈溪儿一脸怒相站在门口,飞奔过去,说:“可找到你了!”林雨翔也尾随。

沈溪儿审讯道:“你们做了什么?”“找你们呀!”susan天真道。

“姑且相信。

呀,susan,你快到时间了吧!”“哇,真的,我要赶回去了。”

林雨翔盯住罗天诚的脸,感觉到他脸上的醋意比周庄的秋意更浓。

他手一拍罗天诚的肩,大度说:“想开一点。”

然后问:“我们送你吧!”susan莞尔一笑, 说:“不用了,我自己走。

今天玩得太开心了。”

雨翔要问些什么, 见susan正和沈溪地密切地惜别,谈得插针难进,就算把自己的话掐头去尾如马拉美的诗歌也未必能放得进去,只好作罢。

susan向林雨翔一挥手道声再见, 便转身蹦蹦跳跳地消失在古巷的深处。

街上空留下了神色匆匆的行人。

雨翔站着发呆,极目远眺,清纯的身影早不见了,但他还在眼中耳中一遍一遍重温,心里却空白一片。

刚才有过的繁华,都淡漠得感觉不到了,有过的思绪也凝住了,好像心也能被格式化似的。

雨翔极不忍心动地扭头看身边的河道,墓地发现有斑假,定睛一看,惊叫道:“雨!”方圆五米里的人都仰望天,老天不负众望,雨越织越密,河面上已经是雨点一片,眼前也迷蒙得像起了雾。

三人编在屋檐下躲雨,身边挤满了人。

林雨翔贴着一个长发女郎,穿着色彩缤纷,还常拿出镜子来照有没有被雨破相。

身上有股奇香——香得发臭。

她贴着一个秃头男人,那才是贴着,看来上帝也有漏斩的时候。

那男人目测年纪该有北大那么高寿了,但心却不老,常用手理头发——恨没幸存的头发理,只好来回抚摸之,另一只手不闲着,紧搂住色彩缤纷。

雨翔情不自禁地往边上挤,旁人大叫:“哎哟,挤哈啦!”吓得林雨翔忙立正。

还有些人带了伞,在羡慕的眼光里,撑开伞,感激天气预报难得竟有报对的时候。

susan的印象在雨翔脑子里渐渐模糊了。

雨翔甚至快淡忘了她的样子。

猛地想起什么,喊:“完了!”沈罗吓一跳,问什么完了。

雨翔道:“susan她没带伞,会淋着的。”

“你别瞎操心了。

她又不是小孩子。”

罗天诚和沈溪儿协力完成这话。

雨中的江南水乡更风雅别致。

小吃店里的烟杂伴在雨丝里轻缓腾空,躲雨的人过意不去,只好买一些做表示。

书画摊上,那些漫着雾气的画终于等到意境相似的天气,不论质量,都畅销了。

气温冷了一大截。

那秃头竭力搂紧女郎以借温。

林雨翔看着心里一片迷茫,只担心susan会不会冷,很不得冲出去。

罗天诚呆滞地发抖,沈溪儿也紧咬住嘴唇。

雨翔打消掉了去追susan的念头——因为追上也不能做什么。

于是注意着江南的少女。

由susan带起他久藏的欲望后,他对女孩子大起科研兴趣,盯着来往的水乡少女。

街上美女很少,因为这年头,每天上一次床的美女比每天上一次街的美女多。

举凡女孩子,略有姿色,都在大酒店里站着;很有姿色,都在大酒店里睡着;极有姿色,都在大酒店经理怀里躺着。

偶有几个清秀脱俗的,漫步走过,极其文静。

看她一眼,她羞涩地低头笑,加快步子走过雨翔面前——这是上海美女所没有的。

上海的美女走在街上向来目不斜视,高傲地只看前方,穿马路也不例外;上海的男人却大多目不正视,竭力搜索美女,脸上的肌肉已经被培训得可以不受大脑控制而独立行动,见到美女就会调出个笑,因为如此的关注,所以,在上海只听到车子撞老太婆,鲜闻有车子撞上美女。

林雨翔对他自己关于交通的奇思异想十分得意, 习惯地想讲给susan听,转头才醒悟到susan已经走了,心中一阵空落,失望地叹气。

这雨下了将近一个钟头, susan该在路上了。

三人再去游南湖,湖光微潮里,三人都沉默着。

林雨翔似乎和罗天城结下了深仇大恨,彼此都做得瞻仰对方尊容。

傍晚已临,风也加劲地驱赶游人。

三人往回赶的时候,一路上被拦住问是否住店的不断,好不容易走到车上,来时的兴奋都不在了,惟剩下疲惫和遗憾。

马德保正就地演讲,拿着刚买来的小册子介绍小镇历史。

并说他已收到一个全国征文大赛的邀请,要率社团投稿参加。

林雨翔尚没有参赛的意思,罗天诚重归深沉,什么“生命的悲剧意识”之“人生是假,平谈是真,淡泊名利,落尽繁荣,洗下铅华”,说得四遭女社员直夸他是刘锐第二,见罗天城并无欣喜,再夸刘输是罗天城第 林雨翔毫无思想。

一张落寞的险消融在夕阳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