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小儿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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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3 一百五二

巴黎大学开始招收新生,素秋和琼斯都报考文学院,同一天进行了笔试。考完后,他们对了对答案,自觉都考的不错,信心倍增地准备面试。

    面试那天,素秋独自一人赶往巴黎大学。在面试教室门外被从后面赶上来的一个女孩子碰了一下,腋下夹的几份资料掉了一地。

    那个女孩子立刻道歉,蹲下身帮素秋拾东西。她长着满头红发,颜色简直要燃烧起来,眼珠子碧绿,生得很是俏丽。

    “对不起,都收齐了吗?”女孩子低声问,声音带着悦耳的尾音。

    “收齐了,谢谢你。你也参加文学院面试吗?”素秋看到她也夹着相同的资料,就和气地随口问道。

    “是的,我因为时间快要到了,所以走得匆忙了些。实在是抱歉。”

    女孩子冲她礼貌地点点头,匆匆赶往已经开始点名的教室。

    素秋也跟在她后面向教室方向走,早已站在门口的琼斯立刻迎上来,关心地问:“秋,你来晚了。有问题吗?”

    “没有,地铁人太多,前一班没挤上。刚才又碰到个人。”素秋解释,然后关切地问,“琼斯,到你了吗?”

    “嗯,刚考完。题目很难也很别扭,我给你讲……”

    琼斯详细地汇报面试过程,最后抱怨:“上帝!有谁会穿得那么恐怖,袜子和鞋左右脚的颜色居然不一样!连眼镜片的材料都要分上下两半!你见过这付打扮的人吗?”

    素秋听得呆掉,睁大眼睛问:“不会是这样吧,你都答出来了?”

    “我不能确定,也许错了几个小题。”

    琼斯沮丧在回答,茫然四顾。

    他的蓝眼睛忽然顿住,惊讶地对素秋说,“秋,那边,好像是你的哥哥。”

    素秋急忙回头去看,心脏不由乱跳了几下。面前拥挤的人群里一半以上是穿深色大衣戴礼帽的男子,她个子又小,根本找不到艳春。

    琼斯和她说完话抬头再找时,那个疑似艳春的人却消失了再也找不到,他只好怀疑自己刚才看错了。

    素秋却完全不怀疑,今天早上艳春曾有意无意地问过她考场考号,他肯定是不放心她一个来考试所以才暗暗跟来了,见到琼斯才放心离开。

    心里淌过一股暖流,紧张的情绪得到了缓解,她和琼斯站到台阶下耐心等待点名。

    面试的题目果然恐怖,一名中年教授懒洋洋地半靠在软椅里,语速极快地念出一长串句子,大意是讲个老妇人去医院看病的经历。里面充满了医院各种接待以及人体器官、疾病的名称术语,饶是跟道林打了一年交道的素秋也听得吃力。

    教授讲完,旁边两名助手开始就他念的内容提问,问题古怪刁钻,不小心就会出错。

    素秋沉着应对,在规定时限内回答出了所有问题。

    教授拿过她的面试单,在成绩一栏用红粗笔填了个肥大的“a”,想了想又在旁边加上个小“+”。

    两名助手惊讶地看着这个在面试中不常出现的成绩,几乎忘记了喊下一位考生进场。

    琼斯绞着两只手等在外面,比自己面试时还要紧张。当他看到笑吟吟出来的素秋时,激动地在胸前画了个十字,喊:“秋,一切都顺利吗?”

    “嗯。”素秋笑着点点头,自己也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太好了,秋,我也希望自己顺利,那样咱们就可以是同学了。”

    琼斯希翼地幻想,蓝眼睛里闪烁着亮晶晶的光芒。

    素秋用力点头,也很期待能跟琼斯继续在一起学习。

    一周后,素秋和琼斯分别收到了巴黎大学的入学通知书,他们都考取了该校的文学院比较文学专业。

    所有认识他们的人都对此表示了祝贺,道林等较亲密的朋友还特意送了礼物,大家聚会过一次都很快乐。

    艳春很为素秋骄傲,悄悄买了块女式手表准备给素秋个惊喜。

    那块手表并不名贵,但设计简单大方,很适合年轻的女孩子使用。

    素秋托着手表,快乐得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一遍遍地看着圆圆的表盘、闪亮的指针以及宽宽的绸系带,傻乎乎地问:“哥哥,这真是买给我的么?它真漂亮。”

    “嗯,素喜欢就好。”艳春如惯常般淡然回答,嘴角却忍不住上扬,心里很有些得意。

    “喜欢的!”素秋急忙说,再次摸摸手表才递给艳春请求,“哥哥帮我带上吧,我怕自己笨手笨脚弄坏了。”

    “素怎么会笨手笨脚?”

    艳春抿嘴反驳,却顺从地接过手表给她戴在左碗上。

    那块银白系了棕绸的手表衬在素秋白皙的皮肤上,越发显得她肤若凝脂。艳春目光停在她胳膊上,一瞬间有些怔忡。

    素秋的脸稍微红了一下,悄悄将袖子拉下来遮住手表,然后走开去整理上学需用的教科书。

    艳春慌忙掉开头,耳尖泛红,很为自己方才的失态而懊恼。

    二月中旬,巴黎大学和高等美院相继开学,艳春和素秋每天搭乘地铁去上学。

    艳春照例将娇小的素秋护在自己身后,素秋也照例感到浓浓的心痛。

    然而她不去阻止。为不能相恋的妹妹挡去可能的不适,是艳春目前能为她做的仅有的几件事情之一。如果这样也不允许,他会更加难过。

    比较文学专业的课程较重,大学一年级主要是和其他专业的同学一起上公共课。每次公共课都在文学院教学楼底层的大阶梯教室里进行。里面的椅子和课桌是一体的,坚硬的橡木咯得人坐不舒服,但学生们没有抱怨,而是将注意力都集中在教授所讲的内容上,偌大的教室经常只听得到教授不紧不慢的讲解和吱吱嘎嘎的粉笔写字声。

    第一次上世界文学史这门公共课,素秋就发现了那天撞她的红发女孩子。

    那个女孩子坐在她和琼斯前面两排,身穿一件黑色薄风衣,头发似乎比上次见时还要红。她认真记着笔记,鼻梁上架了副窄边眼镜,颇有些学究气质。

    下课后,素秋小声向琼斯打听。琼斯也见过那个红发女孩子,知道她是另一个班的学生,但不知道名字。

    “琼斯你说,如果我们去和她打招呼,会不会太冒昧了?”

    素秋见红发女孩子正和其他同学在聊天,摘掉了眼镜,她的眼睛绿得像波斯的眸子。

    “不会,她和我们是同学,打招呼很正常。可是,秋,你为什么想认识她?”琼斯安慰着她,同时有些不解。

    “我觉得她很像我过去的一个朋友。”素秋解释,没有提琉珏的名字,只是对琼斯说,“我要过去,你来吗?”

    “当然了,秋,我不会让你单独去同陌生人讲话的。”琼斯想当然地回答,一付骑士风度。

    看了一眼刚说过因为是同学打招呼会很正常,现在又说是陌生人一定要陪同的琼斯,素秋忍笑感谢他的好意,然后同他一起走到红发女孩身后。

    “你们好,可以加入你们的谈话吗?”

    素秋礼貌地询问,脸上带着笑意。

    正在聊天的三个同学一齐看向他们,红发女孩似乎认出了素秋表情微怔,然后很快起身点头:“当然可以,那天真是不好意思,请坐吧。”

    素秋道过谢,和琼斯坐下来。五个人相互作了介绍,聊起刚讲过的课程,竟然异常融洽。

    红发女孩叫爱伦,巴黎郊区人,家里有一个农场出产牛奶及奶制品,还有很大的葡萄园。

    长发细腰的女孩子叫多莉,是英国移民,现住在巴黎东南部。皮肤黝黑一笑一口白牙的男生是马丁,也是英国移民,和多莉住在同一区。

    他们三个在中学时就是同班同学,恰巧又报考了同一所大学的同一专业,算得上是老朋友了。

    爱伦严肃干脆,很看不上琼斯易感腼腆的个性,出言讽刺了几句,弄得琼斯有些怕她。

    多莉却温柔随和,她从小生在巴黎,感染了优雅从容的巴黎人气质,举手投足间都有一种说不出的风韵。

    马丁是三年前才来巴黎的,对这座城市仍感到新奇。他的爱好之一是骑车逛街,顺便拍照片。他热恋着多莉,拍摄的助手经常就是她。不过多莉在上业余芭蕾训练班,每天都会去训练,难得有空陪他。

    琼斯对拍摄也很有兴趣,和马丁谈不几句就约定了第二天下课后一同去摄影,大有相见恨晚之感。

    中午五个人一同在学校草坪上用自带的午餐,顺便闲聊打球,彼此间关系更见亲密。

    素秋用手帕擦掉唇角面包渣,将空纸袋小心折好收进书包,端起从学校咖啡室灌的开水轻轻喝了一口热茶。

    爱伦将目光从她身上离开,低头摆弄身下枯黄的小草,感觉心跳有些加快。

    她从未见过有谁可以在吃三明治时仍是如此可爱。素秋咀嚼时鼓起的脸颊是可爱的,下咽时蠕动的脖颈也是可爱的,她不经意地用手指抹去唇角的奶油时仍是可爱的。

    这样一个可爱的人儿,爱伦想,理应非常幸福。

    文学院在开学一周后举行了迎新晚会,原则上要求所有新生都必须参加,舞伴可自带。

    得到消息,新生们大是兴奋。马丁当即请多莉当自己的舞伴,多莉笑着答应了。

    琼斯很想邀请素秋,可是他略通中国习俗,知道男女授受不亲的教条,所以迟疑着不敢轻易开口。

    爱伦冷眼看了半天,故意说:“琼斯,我和秋不管是谁你请一个,我们看在朋友份上是不会不答应的,总比你请别人被拒绝难堪的好。”

    马丁搂住琼斯肩膀,也语重心肠地帮他出主意:“琼斯,系里两大美女都在你面前,你还犹豫什么?赶快邀请啊,免得被其他人抢先了。”

    他瞟瞟不远处几个跃跃欲试打算过来的男同学。

    琼斯的脸涨得通红,蓝眼睛无措地看看面无表情的爱伦,再望望心神恍惚的素秋,难下决断。他固然不敢冒失地去请素秋,可是又怕爱伦更不敢出言邀请。

    “琼斯,请你和爱伦跳舞吧,我想另外约个人。”

    素秋回过神,诚恳地望着琼斯说。

    “是谁?”琼斯诧异地发问,脸上红色褪下去一些,心里感到有些失落。

    素秋抿了抿嘴唇,轻声回答:“是我哥哥。他担心我住院期间没人照顾,自己的迎新舞会都没能参加,我想补偿他这个缺憾。”

    琼斯闻言松了口气,感动地说:“你这样做很对,你哥哥对你这么关心,你是应该补偿他。”

    他们又说了阵话,等琼斯终于硬起头皮准备邀请别无选择的爱伦时,她却已经答应了别的男生,这让琼斯大大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