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小儿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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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 七十四

花雕的酒精浓度不是最高的,后劲儿却大。路上琉玚被冷风一吹,酒意上涌,七分醉成了十分。原本出酒楼时只是有些脚步虚浮,等到要上银楼的楼梯,他已经是头晕脑涨,腿都抬不起来了。

    陌阳用力半扶住他上楼,一边怒声喝斥:“喝不了那么多就不要硬灌,你当自己是酒桶么?还这么重!想累死人是不?笨蛋,猪头,缺心少肺……”

    他越骂越是起劲儿,力气仿佛都因此大了许多,拽着琉玚走得很顺利。

    挨了责骂,琉玚却心情一爽,身边人熟悉的气味也让他高兴。他嘻嘻笑着嘟囔:“阳,我,我喜欢你。”

    陌阳正骂得痛快听了他这句忽然就被楼梯绊了一下,差点和琉玚一起滚下楼去。

    他气极地敲敲琉玚脑门,怒声喝道:“少在上楼梯当口说这些浑话!想摔断脖子吗?”

    “我是,喜欢,阳嘛!哪里是浑话?”琉玚大着舌头反驳,只觉生气的陌阳竟是异常可爱。

    他的心头忽如撞鹿,控制不住地想要做些什么。因了酒意,他的胆子也大了许多,一边想着一边就情不自禁地真抱住了陌阳,头凑上去吻他。

    陌阳被他的举动弄得惊怒交加,不及骂他急忙挣扎。

    两个人在狭窄的楼梯拐角扭成一团,剧烈地撕扯推拉,不久都累得气喘吁吁,身上出了汗。

    仗着身高体壮,力气在醉后又失了尺度,琉玚最终将陌阳压在了墙上动弹不得。

    他高大的身体靠上去,迷迷糊糊地不住嘀咕:“让我亲亲,阳。我真的是很爱你……”

    陌阳被压得呼吸困难,脸涨得通红,根本没有躲避的余地,眼睁睁地看琉玚合住眼睛慢慢向他凑过来。

    昏暗的灯光下琉玚面现薄红,几络黑亮的乱发耷拉在俊秀的前额,嘴唇丰厚红润,整张脸竟忽然间变得魅惑万分。

    下意识地扭头闭上双目,陌阳心脏乱跳羞愤不已,恨不能将压住自己的这个大块头一脚踢下楼去。

    炙热的呼吸越靠越近,他可以闻到琉玚口中呼出的那股浓烈酒香越发清晰,虽是气极他心里却仍旧忍不住一阵紧张,脸更加烧上来

    那气息以慢得不可思议的速度一点点在接近,热度终于到达了他的面前。然后,忽地一滑擦着他的嘴唇过去了,停留在肩后。

    “呼。”陌阳不禁庆幸地吁了口气,然后奇怪地睁开眼睛一看,发现琉玚居然就这么靠在他身上睡过去了。他双目紧闭,呼吸粗重,脸上是一种不正常的红色。

    “笨蛋!”陌阳恨恨地骂,不知怎的心底竟有一丝一闪而过的失落。

    他收回原本准备琉玚如果真敢亲他就狠踢的兜裆一膝,躬腰用肩膀顶住死沉的琉玚一步步向楼上挪。

    陌阳虽然清廋,力气却不小。不过琉玚实在太过高大,上次他是将琉玚硬拖上去的。这次琉玚睡着了,不同他闹脾气,反而省了些力气。

    只是他的肩头正顶在琉玚的胸腹,他又刚喝过酒,胃里不舒服。所以没有任何预兆地,就在他们刚登上六楼时琉玚就呕吐了,陌阳后背被他吐满了秽物。

    陌阳一向喜洁,这时感到背后湿热一片,不由就是一呆。

    随即他大怒,一肩膀将琉玚顶到木地板上,跟上去就是一顿脚踢在他腿肚子上。

    琉玚没有吐完,躺在地上又吐几口,弄得自己也是满身肮脏。

    他抱住吃痛的腿打滚,一边难受地直嚷嚷:“疼,疼!阳,阳,水,我要喝水!疼,疼!”

    泄完愤的陌阳本想转身就走,可是眼见琉玚一身狼狈,又喊得凄惨,不由停下脚步。

    低头望着仍在翻滚的琉玚,他目光闪烁不定地僵立片刻,这才脱掉自己身上那件被吐脏的外衣,再蹲下身用力按住琉玚乱扭的身体将他剥个精光拖到床上去。

    烧开一壶水,兑得不冷不热,陌阳端去卧室帮琉玚擦洗。

    琉玚皮肤白净,身材健美,胸腹的肌肉十分发达,双肩的形状也近乎完美。

    陌阳帮他擦净头脸转到身上时,不禁有些羡慕地浏览他健康的体魄,后来竟忍不住伸出手去捏他的肱二头肌。

    手下肌肉结实而富于弹性,比之自己的不知要有力量多少,让陌阳更加羡慕。

    擦洗完毕,陌阳帮他盖好被子,再按琉玚习惯关窗拉帘,然后又坐回到床前,若有所思地望着琉玚。

    这个平时在主顾面前殷勤精明,在生意对手面前强势从容,在自己面前温柔体贴的男人,现在头发凌乱面颊绯红地躺在床上无声无息地酣睡,怎么看怎么无害而纯良。再想到他对自己那份惊世骇俗的心思,陌阳不禁迷惑了。

    室内很安静,只有自鸣钟单调的“嘀嗒”声持续不断地响着。陌阳望着琉玚的睡颜不知不觉地沉思了很久,目光始终意味不明地变幻。

    当宵禁的锣声突然响起才惊醒了陌阳。他跳起身,微黑的脸有些发红,虽然并没有人看见他。

    他急忙拉熄灯,关门回去自己房间。

    第二天早上,琉玚头痛欲裂地醒来,只觉意识一片模糊,完全忆不起昨晚的事情。

    他扶头从床上坐起来,忽觉身上微凉,低头一看,他的上身没穿衣裳。再掀被子一看,琉玚不禁吓了一跳:他居然全身光溜溜地像一个婴儿般坦白!

    正在发怔间,陌阳给琉玚送替换衣服来了,他撩起蚊帐就看见眼前这么一付春光乍现的模样。

    陌阳的脸一僵,使劲将手中衣服掷到琉玚胸前,怒声说:“一大早的你晾什么晾!有暴露癖么?”

    突然受到惊吓,琉玚慌忙用被子将自己遮个严实,只露出头脸。

    他半含羞地对陌阳抱怨:“你干嘛凶人家?虽然人家不介意做下,可这好歹也是人家的第一次,怎么地也得让人家知道嘛。就这么糊里糊涂要了人家,人家会少很多美好回忆的。阳……”

    陌阳被他的话恶心到,怒气更盛,伸手在琉玚额上凿个暴栗:“□□!你发什么痴,还没起床这脑子里就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你昨天吐了自己一身,我只是帮你脱掉脏衣裳而已!我连……那个都不知道,怎么会对你怎么样?少在这儿自做多情了!”

    琉玚咀嚼他的话,再感受一下无恙的身体,知道果然是他误会了。再听他最后那句“自做多情”,琉玚只觉得满嘴满心地苦涩。

    他是想歪了不对,可是被陌阳这么明确地否认,到底让他心里难受。

    “可是,我都被你看光了……再说,内衣也会被吐脏吗?都不给人留点遮羞的东西。”琉玚低下头小声嘀咕。

    陌阳的脸可疑地一红,好在他皮肤黑,琉玚又没有看他,这才没有更加尴尬。

    他恨恨地瞪视满心不乐意的琉玚,忽然点头,然后不顾琉玚惊愕的眼神快速脱去身上所有衣物,祼身在琉玚眼前转了一圈冷然说:“现在你也看过我的了。我不会对你负责,也不需要你负责,咱们扯直了!”

    说完,他抱起自己的衣服转身离开,再不回头。

    琉玚看得目瞪口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觉鼻腔中似乎有热乎乎的东西正在往外流。他用手一摸,竟然是鼻血。

    他急忙捂鼻仰头,内心在呐喊:第一次!第一次啊,第一次看到陌阳的身体,而他竟会没出息地流鼻血!实在是太窝囊了。

    艳春担心酒醉的琉玚,买了些水果去银楼看望他。

    琉玚坐在椅子里,正在长吁短叹,神情委顿,看到艳春来了也没有提起多少精神。

    “琉玚兄身体不舒服么?”艳春见状有些纳闷,将水果放在桌上沉吟着问。

    “身体没什么,可是心里难受,陌阳又生我的气了。”琉玚摊手,眼睛无神。

    “噢?”艳春奇怪地上下打量他,猜测,“琉玚兄昨日醉酒,没有糊涂到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吧?”

    “我哪里敢?”琉玚脱口否认,说完又觉尴尬,讪讪地笑,“就是吐了而已。”

    他将事情始末向艳春说了一遍,连早上的误会都没有隐瞒。

    艳春听完微微点头,劝他:“琉玚兄不必心急,李兄不是个偏执的人,只是一时没有看清自己的心意。琉玚兄终有守得铁树开花的那一天。”

    琉玚古怪地打量他,不解地问:“艳春老弟不觉两个男人间的事情太过诡异吗?”

    “春是难于理解。”艳春承认,在琉玚黯然的眼神中诚恳地接着说,“可是春也同样看得很清楚,琉玚兄对李兄确是一片拳拳之心。况春一向认为,只要是真爱就无所禁忌,又怎会因为你和李兄同为男子而歧视?”

    琉玚目光变得明亮,他凝视艳春低声说:“余家艳春,惊才绝艳,果然不假。你这个朋友,我卫某人是交定了!”

    “岂敢,春荣幸之至。”艳春含笑向他伸出右手。琉玚握住,俩人互握一下分开。

    又谈了会儿话,艳春见琉玚情绪稳定,心境比他来时开阔些,这才放心地告辞而去。

    陌阳在工作室听见艳春来去,没有出去和他招呼,手中的工作却迟迟无法继续。听到艳春离开,琉玚送他下楼回来,他才打了件首饰。

    将新打的首饰放到搁架上,他忽然想到:余艳春人物丰美才学过人,和琉玚平时来往亲密多不避嫌疑。如果他继续不理会琉玚心意,琉玚说不定会转向艳春。

    这么一想,他的心情没有变得轻松,反而感到了一阵压抑。

    他随即察觉到自己的心境,不由愕然,立在搁架前竟是发了很久的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