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官志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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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大山之下出强者

    卓木青巴在烛火下的脸微微搐动,盯着马四看了好半晌,直到他额头渗汗,才故作舒缓压力的叹了一口气,道:“这个人,不能放。”

    是夜,村子与黑夜融为一体,藏家青年为睡在石床上的姥姥盖上一件羊绒毯子,然后掀开珠帘来到侧屋,换上一袭灰白色熊罴袍子,遂走到桌前,随意拨弄了那摆放得整齐的一摞蓝皮书,桌上烛火照亮了放置于顶的书籍封面————《鬼谷子》。

    桌上置放着一块长方形玻璃,其下压着黑色照片若干,藏家儿郎卷袖从抽屉里取出一壶自酿青稞酒,放在耳边摇摇晃晃,似蕴藏大海无量。

    他笑了笑,抬手卷帘起,出门去无声。

    藏家儿郎行走在熟悉的石楼小巷里,浑然凭感觉,在这少有路灯的黑色迷宫里漫步,最终,他的步伐停在了一处碉楼跟前,抬眼去望,碉楼前院里有微弱光线,并有人声混在风中,如果仔细去听,能听到那屏气凝神的锦官城腔调。

    藏家儿郎心里稍作盘算,将步子往后挪了一丈,然后一个冲刺,脚踩墙上的石缝,连贯三蹬便上了大院高墙,左顾右盼一番以后,委身跳下墙来,在分布复杂的房屋间几番周转,来到了后院材房跟前,叩门三声,推门进去。

    材房里的陈设完美的映衬了电影桥段中仆人偷情的场地,藏家儿郎合好木门,走至材房中央,蹲身拉起了地窖的顶门,走了下去。

    地窖里面积不大,约摸三丈方圆,在角落里靠墙而坐有两人,一男一女,其穿着是情侣装,男的年纪约长女子四五岁,皆入二十年华。

    男子戴着一副眼镜,坐在墙角瞪大着眼睛,女子似乎已经被饿昏了,靠在男子肩头没有动静。

    藏家儿郎下了楼梯,来到二人面前,从怀里掏出那壶青稞酒往地上一放,对那戴眼镜的男子说道:“不能呆太长时间,马四今天造访,大斗牛会防着马四玩声东击西,待会儿肯定会抽调身边的人来这边把守,我估算着时间,他们饭局的前奏已经结束,现在正谈主题呢。”

    眼镜男子身上被捆着麻绳,动弹不得,似乎被关了许久,身上的衣服都脏掉色了,抬起眼睛去看面前那藏家青年,干涸的喉咙里挤出话来:“马四不敢耍花样,这是大斗牛的地盘,如果马四想明面上陪大斗牛喝酒,暗地里安排人来救我,那我保证,我们都不能活着走出这邛崃山脉。”

    藏家青年扎西强木,当地人称武林癫子,成天呼唤着要背井离乡走一趟江湖,看古书,练武术,当地人都把他当疯子看,是让小孩子少看打杀读物的活脱教材。

    不过也有人说他是本地最聪明的人,那些真的踏足过大城市的人,回头再听一番他的高谈阔论,还真会对他有独到见解,所以历来村里人对扎西强木的评价是褒贬皆是,只是贬大于褒。

    只是这么个人,二十四岁了,一事无成,还让姥姥每月的绵薄收入养着。

    扎西强木看着落魄男子,说道:“我想,今晚马四铁了心要带你回去。”说着,将酒瓶封泥捻去,另一手则为眼镜男子解开麻绳,说道:“酒是我爷爷酿的,老人家生前好烈酒,这自酿青稞的度数不亚二锅头,想必能够凑合,只是这女人不清不白,我不便染指,还是你来吧。”

    解脱之后,眼镜男子活动了手脚,没有繁缛的官方答谢回赠扎西强木,好像两人的关系不止萍水,活动了关节以后,他拾掇起酒瓶,倒入手掌少许,先是清洗了手掌上的泥垢,然后重复动作,将手上青稞酒放置于身旁女子的后颈处,手掌倾斜,酒水孜孜而下,顺着女子的后颈流入后背,然后熟稔的将手从后面伸入女子衣服,为其解开内衣纽扣以后,用手为其抹拭后背。

    空气中弥散着浓烈醇香,眼镜男子认真的为女人擦拭白酒的同时,眼睛一直停在她那被尘土遮掩的娇嫩脸蛋上,神情中尽是温柔,擦拭结束,好半晌后他才荼缓吁气,对扎西强木说道:“跟着陈老板刀尖舔血的人,的确没一个是卵蛋,何况马四是陈老板麾下五大刺头当中最厉害的,这么多年,天府省境内涉及牦牛买卖的商人,谁不知道马四傲骨,他做事彻底得很,只是这里不是锦官城,这是人家大斗牛的地头,就算马四能耐大,过了大斗牛,但过得了为大斗牛撑腰的大朝奉?”

    “我看未必。”扎西强木看着眼镜男子的眼睛,安静说道。

    眼镜男子闻话微微一怔,感觉这话有些出其不意,问道:“怎么说?”

    扎西强木蹙眉道:“今天早上,随马四一道下车的,有一个丫头,那丫头应该是陈芳泽的独女,陈芳泽不会让他的千金涉险,所以肯定是有把握的。还有一个中年人,我粗略打量,好像是个练内家拳的行家里手,气度不凡,就是因为这个人,我才敢说马四今夜肯定要抢你离开这里。”

    “哈,我倒给忘了。”眼镜男子的表情因希望的涌现变得轻松了许多,他捡起地上一根茅草,从中折断,道:“此虎道门关不住,下山山海势必摧,扎西,我问你,你知道出世和入世的高手,三六九等该如何区别吗?”

    虽不知眼镜男子怎就兀自的说起了其他事,但听他这么一说,扎西强木被勾起了兴致,凑上前去,道:“你说你说。”

    眼镜男子笑了笑,将掌中青稞酒微微托起,小酌一口后,怡然自得:“入世高手,便是我们时常可以通过电视看到的,那些擂台散打的参赛者,那些武打电影明星,有的是真功夫,有的是水分参杂,此等是入世高手。而出世高手,便是那些身居深山,不图名利而求自在的武人,这些人往往以道士、僧侣、散人自居。”

    “国术也好,西洋拳也好,都是自划方圆归纳其中,而其中又滋生万象。九等是武学门槛,这世上所有人都在这九等之内,之后是强身健体为八等,循规蹈矩为七等,修身养性为六等,驳杂多学为五等,立德立志为四等,收放自然为三等,千变万化为二等,万法归一为一等。”

    “一个人的武学造诣,九等之中,拾阶而上,一等一山门,一步一重天。九等就是咱们这些手有余力的普通人,八等是学了基本功如扎马、踩桩、手法、身法的入门者。”

    “七等则是拿了本武术书就按照套路出拳踢腿的,往往华而不实,是花拳绣腿。”

    “六等的修身养性,修身是修出独练某种拳法的拳意,把一门功夫耍出个七七八八,打出神似之感,养性则是力道的性能,该如何去修养,如海灯法师的一指禅,就苦练十指,如天地会子弟所练的洪拳,便苦练胸、膀、肘、拳上的力道。”

    “五等驳杂多学,一门之技难长久独傍一身,当你逐渐掌握一门之技臻于巅峰以后,就要开始借基础多学其他武术,如很多电视里能看到的武打明星,都不止练一种拳法,拳种多的如泰拳、跆拳道、柔道集于一身的人也不在少数。”

    “四等立德立志,这一等便是宗师之道了,知名者如霍元甲、叶问等国术宗师,在经过前期铺垫以后,武道大成,就要开始宣扬武德精神并开宗立派,实为个人强不如民皆强,民皆强则国家富强。”

    “三等,收放自然,解释这一等,我得用佛家三大阶段来和你解释,佛教三大境界顺序为皈依、证佛、回头;第一回头是假回,是看山是山的境界,第二证佛是看山不是山的境界,第三回头是真回,是看山依旧是山的超然境界,这第三等,泼出去的水,能收回。”

    扎西强木听着微微发怵,回过神来看着眼镜男子,品味道:“这第三等耐人寻味啊。”

    眼镜男子微笑着接着说:“只可意会,难以言传。第二等嘛,则是见招拆招,招无虚势,则是真正熟谙了变通的法门,这种人站在人堆里,你打不到他,他却能打到你,这是通俗的说法,这种境界,只有那些出世高人才能达到,清心寡欲,心无旁骛,则能身随神动。”

    “而这第一等嘛,万法归一,拆卸掉所有招式,只有最简单最不起眼却最惊世骇俗的一招,或一拳,或一掌,只一招,再强的敌人也是不敌。”

    听到这里,扎西强木身子一颤,随即是肃然起敬,回味了片刻后,很快又回过神来,斜眼看着眼镜男子,问道:“那中年汉子,算是第几等的人?”

    “是几等不重要,时代不同了。”

    “九十年代街头斗殴的话,交通和通讯不方便,警察往往是事后半小时才到现场,并且科技落后,出了人命也不容易察得水落石出,两千年时约摸是十分钟到十五分钟之间,并且是有迹可循,而今,要是犯了事儿还不聪明的落了东西,你跑到天涯海角也能找到你,武力嘛,只用于非常时期,现在啊,得靠这里。”他指着自己的脑袋,笑了笑,接着说:“眼下就是非常时期,马道成嘛,他那位青城山的天师师父应有二等实力,他嘛,驳杂多学五等上下。”

    扎西强木看着眼镜男子,见他指着自个儿脑袋的得意表情,就笑了:“罗文靖啊罗文靖,俗话说,自古红颜多祸水,你武侯祠侍奉的蜀汉在五行当中属火,是火德,祸水克汉火,你忘了刘骜和赵飞燕的前车之鉴了?”

    “你如今为了这女人深陷祸水,开罪了四姑娘山上的大喇嘛,搞得现在举步维艰,我听传闻,说你可以同时和六位手谈名宿对弈,并且不落下风,现在看来,再聪明的脑袋也得让女人迷成麻瓜。要知道,四姑娘山也是天府十大山之一,其中高手罗列森然,不亚青城峨眉,捅这么大个漏子,你也不为你家的老爹想想。”

    罗文靖,这个被泥垢遮掩了一脸斯文的男子,他听着话,就安静的靠在墙角,端起酒瓶猛灌一口,笑得坦荡:“出门的时候,老爹告诉我,说这片江湖要活了,后来被关在这里,我就想,如果蝴蝶效应是因我而起,那活就活吧,毕竟我也想看看那个粉墨登场、豪强四起的江湖究竟长什么模样。”说着,他扭过头去,看向依靠在自己肩头的姑娘,嘴角微翘,用温柔的声音说道:“谁叫我是情圣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