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舞——颖妃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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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柔番外(上)

前日刚下过一场细雨,大早却放晴,微凉的秋风将殿前梧桐树枯叶吹得纷飞如蝶。 沁芳阁里却温暖如昔,睡鸭金炉里燃起的那一抹静芫香弥漫在华殿里。 镜中的女子眉目如画,随意地披散如云长发,眼波流转里无从掩饰的浅媚娇慵,一袭天青的衣衫更衬得未施脂粉的容颜清丽婉约。

门被缓缓推开,她没有转身,依旧慵懒闲适地对镜梳妆,明眸皓齿间俱是风流婉转的浅笑。

“今儿是你的寿辰,本是喜庆的事,穿得过于素净了。 ”那声音温若春水,分明责备的口吻听在耳里却格外的舒畅。

她闻言回头,阳光温润地映在他脸上,勾勒起静谧安宁的神色,愈发显得深邃的眼温柔朦胧。 她逐渐恍惚,那一日亦是那么温和的阳光,亦是那么温暖的面容,向她伸出温厚的手掌,遮盖她往日岁月所有的清寒孤寂。

那一年的冬日那么冷,诺大的敬福堂冷得酷似冰窖。 她把宫里所有御寒的衣服都披在身上,却无法阻挡寒气阵阵地从脚底蔓延开来。 “柔儿。 ”气若游丝的呼唤低低地传来,她跺了跺脚,发力跑到母妃床前,苍白如纸的面容依稀柔婉美丽,却不知美丽是深宫里最不稀罕的武器。

“很冷么?”母妃竭尽全力饱含疼惜地问。

她分明冻得牙齿咯咯打颤,却笑着说:“不冷,您看我找到那么多漂亮的衣服。 穿在身上很暖和。 ”

衣衫穿在她身上很不合身,长长地拖曳,盖住她清瘦娇小的身躯。 母妃的眼底蓦然有流光溢彩闪过,挣扎着要触摸她的衣衫,却无力地垂落。 “我以为我都看不见它们了。 ”

她笑得天真无忧。 “我知道,母妃若是穿起来定然比枝上的梅花更美。 ”

一行清泪缓缓落下。 “柔儿,是母妃连累你。 你连你父皇的面都看不到。 ”

她指尖微微颤动,却仍旧不在意地笑。 “我不去见他。 我要日日陪着母妃。 ”

母妃憔悴的眼里蓄满绝望地泪水,喉头一甜,咳出血来,无声无息地跌落下去。 她惊呼:“母妃,您别吓柔儿,您别吓柔儿!”

她抱着母妃哭泣许久,方才缓过神。 夺门而出。 眼前越发模糊,她用尽全身力气奔跑,深一脚浅一脚地足迹漫过没有尽头的雪地。 长长地裙摆绊住她的靴子,重重摔落在地。 她挣扎着要爬起来,浑身上下刺骨的寒冷和疼痛铺天盖地地袭来,她只想沉沉地睡去再也不愿醒过来。

“你是谁?”她好似听见天籁,温柔的声音轻柔地拂过心房,敲开她昏昏沉沉的意识。 她抬起头。 他披着雪白狐裘,面如朗月,笑如春风,向她伸出手。

她情不自禁地费力想握住他修长的手掌,却听到尖细的声音惊道:“太子爷,您别去碰那些低贱地奴婢!”

她的心蓦然一沉。 刚抬起的手便要坠落,却被温厚的手掌握紧。 坚定、有力,轻而易举地将她扶起来。 他的笑容温暖明亮,那一刻她似乎感觉不到心底的寒冷。

“你是谁?”他复又问道,修长的手指轻轻地划过她苍白的面孔,轻柔地拭去雪珠。

她不觉回道:“端柔,我是端柔。 ”

“端柔?”他微微皱起眉头,忽而舒展开来,明亮地目光好似溺毙她,“你是端柔。 你是我的妹妹。 端柔。 ”

那太监听见是端柔,先是一愣继而松口气。 道:“太子,皇后娘娘叮嘱您要速速去颐华宫,可别为不相干的人耽误您的功夫。 ”

他目光淡淡瞥去,素来温润的面孔倏地笼上寒冰的气息。 “她不是不相干地人,她是我的妹妹。 ”

她眼中一热,从来倔强地不肯留下的眼泪竟那么不由自主地滑落。

她抱住他的手臂,恳求道:“救救我的母妃,我求你救救她!”

春雷陡然响起,端柔缩在角落掩住自己的双耳,不住地瑟瑟发抖。 呼吸凝滞,透不过气来。 一个温暖的怀抱笼罩着她,渐渐抚平她的恐惧。 她在他怀里仰起头。 “述。 ”她不叫他哥哥,在她十二岁以后便不再叫他哥哥,她总喜欢叫他的名字:述。

萧述温柔地道:“我知道你害怕打雷,所以我在这里,我陪着你。 ”

如兰芝玉树般温润体贴,她攀住他的颈项,在他怀里如受惊地小鹿般颤抖,不肯松开分毫。 自七岁那年母妃骤然离世他便是她地天!

他教她读书写字、他教她琴棋书画,他宠她、护她、疼爱她,无微不至。

她的世界从未那么明朗,因他明亮地笑容而驱散所有的阴霾。 她纵情地笑、纵情地哭,他会给予她全部。

“述,别离开我。 ”她眼里流lou希冀和恳切。

他心底不知为何隐隐疼痛与温柔,如反复的曲调在脑海里不停地演奏,不肯停歇。 “我不离开你,永远都不。 ”

她的脸苍白得没有血色,一双眼却明亮媚惑。 他似受了蛊惑,不由自主地回答。 感到清丽无双的面容一点一滴地kao近,她的气息近在咫尺,清甜馥郁。

她天真地笑,眼底却有化不开的清愁。

“述,我是你的。 ”她声音低柔婉转。

他微微燥热,伸出舌尖似要润泽干燥的嘴唇,却被温热清甜的红唇覆盖。 喃喃低语,诉说永世的情怀。

往事似乎一刻都不曾离开她的脑海,生生地凝固无法遗忘。 她望定他,柔美婉丽的面容风情万千。 “我等你好久。 ”她似真似假地嗔道。

“被朝堂的事拖延住了,让你久等。 ”他眼里闪烁其辞,很快笑容温和镇定,“每年都要你等着朕,让朕过意不去。 ”

她巧笑倩兮。 “让你觉得欠着我那么多却是好事,这一生你总还不清的,我会慢慢儿地跟你清算。 ”

他心头微微泛着酸楚。 “朕那日特意叫人给你生辰做的衣裳为何不穿上?”

她仰头,笑容明媚。 “我只愿给你一个人看见。 ”

月白的轻纱裙上缀满齐整的珍珠,绣成芙蓉的模样。 莲步轻移,那衣上的珍珠勾勒的芙蓉花似也生动起来,摇曳生姿。 她眉目含情。 “我美么?”

他艰涩应道:“很美,世间再无比你更美的女子。 ”

她秀眉微蹙。 “你不开心么?”

他摇首。 “没有,你的生辰我定是开心的。 ”

她也不去计较,一味畅快。 “我可否再问你要别的礼物?”

“但凡你想要的,我都给你。 ”他向她张开怀抱,将她揽进温暖不再的胸膛。

她盈盈浅笑。“我要你为我作画,要似我一般高。 ”

“好。 ”他毫不犹豫地应道。

她知道的,即便要他的命他亦会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