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舞——颖妃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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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麒麟儿(下)

于冰艳的到访恰恰打破这样的平静。 午后,阳光炽烤,四周安静得只听到风偶尔拂过的沙沙声。 唯独于冰艳的存在叫婉辞不由眯了下眼睛。

有些人无论站在哪里,都会轻而易举地吸引旁人的目光。

“婕妤的身体状况真是让本宫感到欣慰,母子平安普天同庆。 ”她特意将母子二字咬得清楚,微扯的嘴角笑意融融。

“一切都是托娘娘的福,嫔妾感激不尽。 ”婉辞微微地笑着,清澈如水的面庞里洋溢的是安静知足的恬淡。

于冰艳不易察觉地蹙眉,那么安静柔和的表情好像有种说不出的力量片刻刺痛她的眼睛,不经意间叩响深处无从寻觅的记忆。

“孩子很像你,或许由你教导定然和她们不同。 ”她出乎意料地赞美。

婉辞些许惊诧,随即坦然笑道:“谢娘娘金口。 ”

“本宫忽然发现,有个孩子是件很美妙的事。 ”于冰艳凝起一丝似笑非笑的狡黠,“深宫里头或许不会太寂寞。 ”

“娘娘也会觉得寂寞么?”婉辞挑眉道,“所有的人都陪着娘娘打发清闲时光,嫔妾原以为娘娘是最不会明白寂寞的人。 ”锦儿与祉容的离世始终盘踞在她心头,对于冰艳,婉辞亦非不恨。

于冰艳骤然锋利:“谁抢得先机谁就保住了平安,这个道理本宫比任何人都明白,说到底。 这宫里头谁又是干干净净的呢?”

“娘娘做事永远都是理直气壮。 ”婉辞浅浅一笑,“当真叫人佩服。 ”

于冰艳冷笑道:“你不曾经历本宫所经历地是是非非,没有资格对本宫评头论足。 本宫活得不开心,也不会让身边的人有舒心的日子过!”

婉辞无奈地笑笑。 “嫔妾不会对娘娘任何的行为评头论足。 娘娘聪明绝顶,一言一行自然都是深思熟虑后的结果,本就无须被质疑。 ”

于冰艳锐利的目光射出探究的意味。 “你想置身事外也要看别人愿不愿意。 你就站在风口浪尖上,那一点稀薄地宠幸就让你失去理性了么?莫非你早已忘记贞妃的下场?”

摇篮里地泽儿似乎被一连串的逼问惊醒。 雪白的小脚不耐地晃动。 婉辞不由自主地微笑,示意霜娥将她带到外室。 “娘娘。 总有一些事比自己的性命更重要,端看个人的抉择。 贞妃娘娘此时的沉寂未尝不是将来的福气。 祸福相依,仅此而已。 ”

“本宫却不信,若是有一天你一无所有是否还逍遥得起!”于冰艳嘴角那抹冷凝残酷地笑意叫人心惊胆寒。

婉辞微笑道:“世间物本就不属于我,拥有或失去又何须耿耿于怀?”

于冰艳眉梢微挑,冷淡的字句徐徐道:“倘若失去的是萧泽?”

婉辞目光缓慢而沉着地投射在她脸上,冷冽而深邃。 “那我担保娘娘会后悔活在世上的每一天。 ”

于冰艳仰头大笑:“本宫活这么久却是第一次被人威胁。 有趣,实在有趣。 ”

“娘娘,凡事都有底线,触碰底线的人必然弄巧成拙。 娘娘深智绝慧,无需旁人提醒太多。 ”婉辞隐隐一笑,意味深长地道。

于冰艳柳眉细挑,似笑非笑道:“可本宫的乐趣便是试探每个人的底线,将她所在乎的东西尽数摧毁。 ”

于冰艳眉梢淡淡地聚拢冷然。 那是将所有生命都不放在眼里地冷然,甚或那其中包括她自己。 婉辞微觉诧异,那样的眼神本不该出现在于冰艳身上。

那是深入骨髓的寂寞,恐怕连她自己亦是看不见的。

婉辞纤眉不易察觉地微挑,清浅的微笑淡淡凝聚。 “倘若娘娘有骨肉相连的血脉,或许会明白所谓地快乐其实很简单。 ”

于冰艳眯着眼睛端详她。 “听起来。 的确是很好的建议。 ”她话锋一转道,“其实对你而言,却是一种委屈。 ”

婉辞不急不缓地笑笑:“若是委屈能换来平静,便称不上是委屈。 ”

“为别人着想却也要别人懂得回报才值得。 ”于冰艳淡然道。

“倘若所有事都去求得回报,那么太辛苦亦太不值得。 ”婉辞嘴角泛起轻柔的笑,“对得起自己便足够了。 ”

于冰艳冷笑道:“若都与你一般去想,倒也安稳。 怕就怕如今你圣眷正浓,慢慢儿地,该谨记的东西便忘到九霄云外。 见高捧见低踩是人之常情,永远都不会改变。 ”

“世事未必都如娘娘所想。 终有所例外。 而这例外恰恰是人心所向。 ”婉辞清雅的面容淡定温和,那一刻于冰艳亦不得不承认她与她是不同的。

“本宫很想知道你的美梦能够持续多久。 ”未等婉辞回答。 于冰艳便头也不回地往殿外而去。

那骄傲的背影消失不见,婉辞以手支颐,长发散落在两侧,侧首浅笑。 高傲如于冰艳,终究有一处的柔软在她看不见地地方牢牢地扎根。

时近夏日,夜半阑珊,婉辞胸口凝滞,睡意淡去。 蓦然睁开眼,眼角有温热地**滑过,湿了珀枕。 她辗转反侧,越性静默凝视身畔沉睡的萧霁睿。 沙漏里“嘀嗒”地声响直往她心里猛力地敲打。

时至月半,柔和的满月如同银色轻纱,倚窗淡洒,映在他脸上笼起宁和的光晕。 婉辞心中隐约被触动,一时怔仲。 浓墨的睫帘骤然睁开,萧霁睿墨玉般深黑的眸子在深夜里愈发清亮,微含清清浅浅的笑意,却在触及她眼角的泪光时微微一怔。

“被梦魇缠了心神?”他浓眉纠结,微lou担忧。

婉辞轻轻摇头,静静依偎他,却久久默然。

萧霁睿心中困惑,下颌抵在她额上,唇齿顺势蜿蜒至她眼角,轻轻拭去泪花。 “有心事便告诉朕。 ”

她眼角冰凉,胸口却被捂热。 “我想我爹。 ”一别两年,她总是将挂念妥善地藏在心里,却因泽儿的到来被轻易地勾起,再无从掩饰。

他将她散落的发丝拢至耳后,眼里微微轻松。 “朕疏忽了,原该早些给你安排。 ”

“是我的要求昝越了。 ”婉辞垂首道,“都说一入宫门深似海,牵挂也只可放在心里。 ”

萧霁睿深深地凝视着她,眸底闪过一丝疼惜的光芒,直直地投射至她的瞳孔间。 “你心里装着事却从来都像若无其事的模样,朕有时恨透你这样。 朕的面前,希望你能要你想要的,做你想做的,即便与礼不和便又如何?你活得自在开怀,朕亦会觉得舒坦,如是而已。 ”

胸口被惊讶与喜悦填满,婉辞抬首讶然道:“皇上……”

“等你身子将养好了,朕就安排你出宫去鸿锦寺跟慕翰林相见。 可别再背着朕偷偷抹眼泪。 ”他伸手刮她的鼻尖,取笑道。

婉辞含笑斜倚着他,庭院里似有若无地传来栀子花的清香,紊绕鼻尖,久久盘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