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鹃声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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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第 2 章 仓央嘉措

    我终于晕倒了,不是因为震惊,而是因为来势凶猛的高原反应。

    开始因为紧张疑惑所以没有感觉,等明白自己是站在世界屋脊青藏高原上时,我很及时的因为缺氧而迅速停止了呼吸,在晕倒的前一秒钟我清醒的明白,我穿越了,像电视里演的一样穿越到古代确切说是到清朝康熙年了!

    醒来后发现自己躺在一个灯火明亮的屋子里,摆设虽不豪华但极其雅致,自己睡在一角矮塌上。有织锦的毛毯盖在身上,花色秀丽精致,手感极好。

    胸口还闷的难受,呼吸困难,不得不借助嘴巴,此刻口干舌燥。四下打量了一下,应该是一间小型书房,一壁厢都是书籍,大多似皮革装订。小和尚正坐不远处读书,烛光幽幽,宛如梦中,我希望我一闭眼睛就再睡熟过去,然后睁眼看到我可爱的21世纪明媚的早晨。

    “几点了?”我坐起身问,头是昏的,只起了一半就宣告失败,重新躺下,这才发现自己身上换了衣装,款式看不出来,料子极好,如水光滑,灯光下泛着米色哑光,上好的绸缎是不差的。

    他大约听到这边动静,先是嗯了一声,在椅子上动了动,半天彷佛记起我有问他话,才茫茫然问,“你说什么?”

    “呃……”我一时撒不了谎,几点了显然在他哪儿吃不开,索性也学他茫茫然瞟了一眼,“这是哪儿?”

    “书房!”他简短答道。

    我噗哧一笑!

    好友的老公,大家等他等的着急,发短信问他在哪儿,答曰公路上!

    估计是我笑的莫名其妙,他终于从椅子上站起来,我本来躺着看他,他一站起,脑海里立即蹦出“伟岸”一词,按现代计量单位,他足有一米八多。

    现代,现代,我记起荒唐事,再笑不出来。

    他已走到床前,探身看我,离我一尺的距离,已经闻到他稚嫩的小男人气息,普洱茶香一般清冽,再加上明眸皓齿。

    我口更干了,想扬手推他,手压根抬不起来,只好撇了头,无奈的说,“你们这里没男女之别?”

    这回轮到他噗哧笑出来。

    换我一头雾水,我挣扎着想起身,丝毫动不得,他笑着扶我做起,不比躺着好许多,喘息着说,“完了,四肢无力,呼吸困难,高原反应,有的我受了!”

    “你嘀咕什么?”他好奇的凑过来问。

    “你又笑什么?”我没好气的回问。

    “笑你古怪,先是怔再是笑,这会儿又生气恼了!”

    我本来想站起身,于是停下来看住他,“你火眼金睛?看的那么仔细!”

    “什么是火眼金睛?”他无辜问,不知我是在抢白他。

    我气馁,“什么都能看的清楚的眼睛,妖魔鬼怪都逃不掉。”

    “我没有!”他认真的摇头。

    我“哈”地乐了,可爱的孩子!“你是没有,普天下只有孙悟空有。”

    “谁又是孙悟空?”

    我咬了牙,长吸一口气,“你年纪不大,怎地这样缠人?打破沙锅纹到底,没完了是不是?”

    “这个俗语我知道,形容人什么都要问。”他眨着眼睛,我立刻明白他是在逗我,若不是在他的地盘上,他死定了!

    “你扶我起来。”我把气使到别处,命令他道。

    他神色满意,似乎完成了消遣我这项工程,听话的掺我起来。

    走两步就是窗口,我指望在哪里呼吸些新鲜空气。

    我看到的是怎样的天空啊,一颗颗的星星就在伸手可及处,点点闪烁像沙盘里洒满的钻石,黛色的天空仿佛水洗过的黑宝石,晶莹通透。

    “妈妈咪呀!”我惊的中国话都不会说了。

    伸手挥了挥,触到的是如凝脂般的空气。“这是哪里?布达拉宫?”后四个字纯粹是玩味。

    我所处的建筑仿佛是建在高处的,人又在青藏高原,是以这样玩笑。

    他郑重的点了点头。

    空气凝固了,我呼吸停止了。

    “你?”我捂着胸口困难的指着他。

    小和尚站在我身边,月白的绸质寝衣水一样从他挺拔的身上流下来,眸似星,脸若月,唇角微扬,欲吐还收。

    我突然冲到旁边的书架,疯了一样翻找所有我能认得的文字。

    终于在一卷帛上发现四个古汉字“六世□□”。

    我顺着书架倒下去,怀里还抱着那卷帛,凌乱的散在膝上,灯光虽暗,也看清大红的官印。

    他拿了一个小珐琅瓶给我嗅,一股清凉从鼻孔直透到肺里,深吸了几口气,猛咳一阵,才有了呼吸。

    气喘匀了,可接下来该怎么办?

    我抬头望他,他也望我。我们就那么互相盯了有半分钟,微笑慢慢从他脸上漾开,带着点不怀好意,极具调戏意味。我呲了呲牙,“笑什么笑?六世□□又怎样?我年龄都够做你阿姨了,甭起什么坏心思。小色狼”说着越过他到书桌前的椅子上坐下。

    “你并不比我大,看起来。”他也跟到书桌前,手里拿着本书,寝衣袖口宽大,我一直未察觉。

    “我二十三,如果像你说,康熙三十八年,我算算看,你今年不过十八岁,我大你五岁,用我们的说法,我和你,隔代!”最后两个字我加重了音。

    “你们那的说法?这里有写吗?”他扬了扬手中的书本给我看。

    我大惊失色,立刻要去夺,无奈该死的缺氧,只一激动我就已眼冒金星,只能乖乖不动,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那本书,你最好还我。”

    “汉字可还有更多?许多不认识,但有我的名字!”他仍旧那样笑着,饶是明白年龄悬殊,心跳仍旧漏了半拍。怎一个俊美了得!

    “要书主人同意你才能看我的书,希望你看之前有负罪感,所以没看太多。”我狠狠的警告他。

    “你昏睡了两个时辰,我看了一个时辰。”他缓缓陈述,表情未动。

    我如撞钟,只听“嗡嗡”的闷响,脸上肌肉,已经全部僵硬。

    “是真的么?”他突然问,指着书。

    “什么?”我如梦醒,希望真的是梦。

    “我的生辰和死期,还有诸多事故。”

    “那是我们的历史书。”我坦白说。

    呵!他苦笑,“我竟活了这么长,以为早为他们所害。”

    我没有勇气告诉他,关于他的生平不可考,忍了忍,答道,“不用那么悲观,藏民们爱戴你。”

    忧伤一霎那间笼罩了这个旷世的活佛,他侧过身去,灯光照亮一侧脸庞,另一半在阴影里,随烛光轻轻的抖。

    我不知该说些什么,轻轻的叹了口气,突然想到那枚念珠,便问,“一起的还应有枚珠子,可看见?”

    他醒过神来,拿起砚台,从底端打开一个小机关,拿出那枚珠子来,“和书一起发现的,想对你重要,才小心放了。”

    “多谢!”我只盯着他的手腕看,却没见有珠串类的东西。

    他轻咳了一声,我讪讪抬头,他笑,“你们那里有无男女之别?”

    我脸唰地红了,然后想真没出息,被一小男孩打趣。

    “这个像念珠,是何宝贵?”他看我握的紧,便问。

    “不好说,我还没闹明白我是不是在做梦。”

    他抬手拧了我的胳膊,倏地一疼,我撤回手去,恨恨看住他,“历史怎没记载六世□□这般无赖?”

    “历史惯于粉饰太平。”他在对面坐下,眼里都是笑意,“这下确定你不是梦,接下来怎讲?”

    我冷哼,“我说的你信吗?”

    “信!”

    “我不信,这时候的人最不能容忍异数。”

    “我以我的名字保证我的真诚。”

    “以仓央嘉措之名?那不过是一个符号。”

    虽然有准备,但他还是吃了惊,是我太直接又太明了又太目中无人。

    “那是佛的声音!不够分量吗?”声音很轻,却很坚定。

    我愕然,点头,“够!”

    我从他手中拿过那本书,这回他未阻拦。“这本书,是三百年后的人编的,嗯,是在你三百年后。我,也是来自三百年后,至于怎么来的,也可能只是简单时间漏洞,可能是因为这颗珠子,所以现在珠子和书,是我回到我生活地方的唯一通道。”我看着珠子突然笑了,“这珠子据说是你的念珠中散落的其中一颗,我你的诗,没想到直接见你的人了,想着还挺美,真见着就太恐怖了。”说完看着他。

    突然很起来,苏平好心千里迢迢的寄颗珠子给我,就一下把我送到这里。

    穿越这回事比中彩票几率都小,怎么就能给我遇上了!而且这事想想还好,真穿了,还不得把小命穿丢了。我那么热爱生活,也热爱祖国,更热爱我的父母,和我快要发的工资。怎么能就这么容易的就来到古代了呢!

    “你担心了?”他轻轻问。

    我不可置信的望住他,谁高兴莫名其妙的来到一个陌生的年代,大清和西藏虽然美好,可只适合憧憬。尤其是知道怎么来的,却不知道怎么回去。当旅游蛮可以高兴的玩上几天,问题是谁能告诉我这算怎么回事,能不能算作旅游,要游几天。尤其他还那么轻描淡写的问我担心了?我觉的我在面临一个很严重的问题!他怎么就不能够体会我的心情?

    想到这里,我干脆转过脸去。空气薄的厉害,不过是小小的思想斗争,就又难呼吸了。拿着珐琅瓶深吸了一口,吸的太猛,呛到喉咙,便猛咳起来,眼泪就吧嗒吧嗒的往下掉,开始是因为生理反应。后来是心中委屈。

    这什么跟什么啊!

    仓央过来拍我的背,低低的叹了声。“佛家讲缘,前因后果,皆有注定。你来必不是莫名。此时伤心也是无用。索性放宽了心怀,看一步步走到哪里!”

    我哪里听的进去,只管伤心。他也不过一个七八岁少年,再是宗教领袖,阅历终究不够,话再入理,也难免少了权威性。

    看劝不住我,他只一边站了,一会低低的唱起歌来,大概是藏语,听不懂歌词,但旋律舒缓缠绵。我折腾了半天,又因为缺氧,很快就在他的歌声里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看天光明亮。习惯性的想确定时间,手在塌上摸了半天,才恍然明白自己已经远离了那个时间精确到秒的时代。

    看看桌上留的有饭,肚子立刻应景样的叫了,想想我应该一天多没吃饭了。迫不及待的下床,掀开盖子看,一股扑鼻的奶腥味,食欲一下子没了。奶粥、奶豆腐、还有不知奶什么。我气急败坏,我平时牛奶都不愿多喝,肚子强烈的抗议了下,我捏着鼻子喝了半碗奶粥。茶壶里倒了茶,倒是正宗的普洱茶,甘醇爽口,心情才好了一点。

    不见仓央,我自不敢乱走。就趴到窗口看天,那天蓝的我只能找到一个形容词——好蓝!

    我记得我曾经做过一个梦,梦里的天也是这么清澈的蓝,有人问天为什么会这么蓝呢?我说因为有湖在天上。梦醒后我觉的自己太聪明了,竟然能想到有个湖在天上把天变蓝了!那时我正读大二,刚过了二十岁,偷偷的喜欢着尹洛,单纯的爱恋,喜悦满满的,见着尹洛的时候觉的全世界的花都开了。

    趴的胳膊麻了,才回头发现仓央站在旁边。也不知什么时候进来的,我竟没一点察觉。看到他立刻让我意识到自己目前的境况。心情顿时沉重起来,脸色自然黯淡。

    “你不喜欢看到我?”他倚到墙上,低着头,用右手捏住左手食指,其中的不羁和失落与现代耍酷的少年一般无二。即使是穿红衣的活佛,也曾经单纯幼稚过。

    以后的许多年,我都在想这一刻他所表现出的些许失落,是否是以他诗人般多情的天性,为一个看到他面露忧愁的女人忧伤。

    我笑着扯了扯他的衣袖,“出家人不问悲喜,你这话问的不像个活佛。”

    “不问是因为超脱,既然没有超脱,自然要问。”他学我的样子背靠着墙壁,脸朝着我,大约是计较我嘲弄的语气,绷着嘴,有些委屈。

    我实在想象不出一个十八岁的活佛有多高度境界,能看透多少。又因年龄、身份和时代的关系,一时拿捏不准该以什么样的语气来和他继续对话。这么一想间,就空出许多时间,屋子显的出奇的安静。

    “我想你需要慢慢适应,第巴去迎接朝廷的使者,两个月后才回来,时间或许够你找到回去的办法,或者弄清楚你来的原因。”

    我仍旧不知道该说什么,甚至头都不点,我想我的样子肯定很傻,因为他突然怜爱的笑起来。被一个小孩子这样子体贴,让我自尊心很受打击,于是抢先他一步坐到了书桌前的椅子上,翘起二朗腿冲他一扬下巴,“多谢你,算我欠你的,以后一定会还。”

    他并不在意,过来蹲在我脚边,望住我笑,“你跟玛吉一样可爱。”

    我晕!狠敲了下他不算光的脑袋,“玛吉?就你那小情人吧?你知道我多大了吗?二十三,你可以叫我阿姨了。别在我这甜言蜜语的,姐姐不,阿姨不吃这套。”我边说边比划,最后自动住口,前几句估计他听的懂,后边的,看他疑问的表情就知道等于对牛弹琴。

    又花了半日才大致讲明白我的身世,并一再强调不可为外人道,玛吉也不行。

    念珠由我贴身戴着,那本清史演义交由仓央秘藏,待他日找到归路,再交还于我。

    他一一答应,我出奇信任他,也只得信任他。

    于是我有了来古代的第一个身份,活佛的侍读,若黎嘉措,因佛光所降,为活佛所遇,天哑。当然是个男儿身!

    我还没有搞清楚侍读是干吗的,还有别人是否对我认可,晚上就病倒了。先是呼吸困难,然后是恶心呕吐,喉咙干涩,咳嗽不止,再后来就一直昏昏沉沉,中间有人灌过药水,开始还知道苦,后来就几乎没有知觉了。耳边有时听到低低的诵经声,有时是女孩子的哭泣声,但我已没有睁眼的力气,迷蒙中想到自己境况,莫名回到古代,有家难归,如今又生死难料,难不成一条小命就搁这里了?病中人总是极其软弱,一时哭的气噎,一阵猛咳,竟然咳出大口的血来。完了完了,我又惊又痛又慌,在床上胡乱抓模,有只手伸过来捉住我的手,同时歌声也在耳边响起,带着神奇的力量安抚了我。

    意识彻底清醒已是一个月以后的事了。仓央的情歌唱到第二十九天,我终于不再咳血,呼吸也顺畅多了,夜里还常常会醒,但也至少能安稳睡上几个小时。偷偷来看我的玛吉高兴的直掉眼泪,一会拉拉我的手,一会摸摸我的脸,不知道怎么样才好。仓央过来拍她,她起身“叭”的亲了他一口,仓央红着脸看我,我笑着把头扭到一边去。

    这时我才知道我这一病难坏了这对小情人,玛吉白天陪爷爷给我采药草,晚上还要在仓央的接应下来看护我。仓央则自从发现歌声可以让我镇定后,夜夜都会给我唱歌。还有尼玛老人,玛吉的祖父,到处找能给我治病的土方和草药。我这么一个不属于他们世界的陌生人,何德何能,要他们这样帮我。

    这个情,恐怕用命还都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