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荡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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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回 保汉节丧廉耻冰炭难容2

第三十二回 保汉节丧廉耻冰炭难容2

沙陀兵丁被汉子‘弄’得哭笑不得,身子不觉退后了几步。便见为首者拱了拱手,恭声道:“义士请息怒,小人们来此,原无恶意,乃是奉酋长之命来请义士的!”

“无恶意?呸,见你娘的大头鬼去吧!老子被你们害得家破人亡,老子恨不得将你们这些畜生一个个地碎尸万段!”汉子向地上唾了一口,又冷笑道:“你们酋长‘请’老子去作甚?”

“义士,我们酋长原是要请义士去营中为医官的。”为首者满脸堆笑。

“哼哼,别他娘的‘老虎挂佛珠——净充善人’了!想叫老子为你们卖命,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心高妄想’了!告诉你们的酋长,让他做他娘的清秋大梦去吧!”汉子高声怒骂道。

亲兵头目却不发怒,只是打拱作揖地道:“义士愿不愿为医官,不关小人们的事,小人们只是来请义士去见酋长的。义士若不肯赏光,叫小人几个回去如何向酋长‘交’待?”

“如何‘交’待?那是你们的事,反正老子是不去‘侍’候番狗的!”汉子大骂一声,又道:“番狗昔日见了老子,非打即骂,又哪里将老子作人看待?今日来‘请’老子,难道是日出西方了吗?”道时,面‘露’鄙夷之‘色’。

“此事小人亦是识不得的,还是请义士随小人等一行,见了酋长,一问不便识得了么?”

“呸,别转着圈儿套老子了,老子却不上这个当!”汉子身子直跳而起,手中铁锅一举,便要砸了过来。

亲兵头目身子又退后一步。他立身于院中,不敢向前,却又不便退走。几个沙陀兵丁亦随了退了退。任凭汉子百般辱骂,亲兵们只是死缠软磨、不急不气。

汉子无奈,只得叹声道:“唉,也好,只要你们去禀报你们酋长,让他将方才抓去的那个小伙子放出来,并让那小伙子见我一见,我便随你们去。”

“哈哈,此时,义士还关心着那小伙子的安危,当真难得!”亲兵头目笑了笑,又道:“义士,那小伙子不是被抓走的,而是被我们酋长请去的!此时,那小伙子已然归附我们酋长,成了我们酋长的座上客了,义士便不必为他担心了!义士请少待,小人这便去请那小伙子。”转过身来,又对手下吩咐道:“好生‘侍’候义士,千万不可怠慢了义士,本队长去去便回。”

“什么?你说什么?”汉子听得“已然归附我们酋长”几字,心中一寒,寻思道:“料不得我苦苦救了的人,竟然是一个只图贪享荣华富贵,而不识廉耻的卑鄙小人!此人功力高强,且是心狠手辣,将来,不识要有多少无辜之人会惨死于其手了!我救了如此一个认贼作父的恶人,岂非是造下了天大之孽了么?我那老母及妻儿在天之灵得知,岂不要怨恨、痛骂于我么?我如此苟且偷生于人世,又有何益?倒不如拼了这条‘性’命,向她们及世人谢罪,且是也好到天上去与老母、妻儿团聚!”想至此,身子冲出‘门’外,手中破锅一抡,向了一个沙陀兵丁当头砸下。

沙陀人前时见汉子骂不绝口,却也是只动口、不动手,便也放松了警戒,哪料得此时他不动口了,反突然动起手来,心中自是不备,且是近在咫尺,又哪里能避得?听得一声闷响发出,见得这个沙陀兵丁的脑袋变成了个“血葫芦”了。

汉子既毙一人,心胆大壮,破锅一挥,又一个近身的沙陀兵丁倒地身亡。他正‘欲’再出手时,忽听一声大呼声传进院中:“恩公请住手,听在下一言!”呼声才歇,便见一位身长面黑之人如飞闯进院‘门’来。汉子被呼声一惊,手中破锅不觉摔落于地。他见得身长面黑之人,直将口中牙齿咬碎了数颗,当下以手指了他,大骂道:“你这个人面兽心的东西,快滚出我的家‘门’去,休得玷污了我这清净之地!”

口呼“恩公”的身长面黑者自是周德威了。周德威听得汉子的骂声,面上苦苦一笑,涩声道:“恩公,在下归附沙陀人,原有道不得的苦衷,请恩公谅解!”他面容一肃,又郑重地道:“恩公,汉人亦非全是好人,沙陀人亦非尽是坏人!恩公若能归附李酋长,一生的荣华富贵自是享受不尽的了,也免得再受沿街乞讨之辱、风吹雨打之苦!”

“你住口!”汉子大喝道:“我乃堂堂正正的汉人,焉能降了异族胡人?何况我与沙陀人有着血海深仇!你如此一身本领,若能报效朝廷,博个封妻荫子,光宗耀祖,荣华富贵,又何在话下?怎的如此未有骨气,竟然贪生怕死,降了沙陀人?”

周德威面上现出苦笑之‘色’,心中寻思道:“报效朝廷?恩公,你可识得我与唐朝皇帝结有一天二地之仇、三江四海之恨么,我又焉能去报效甚么鸟朝廷?”心中如是想,却又不能说出口来,直急得顿足、叹息不已。如此景况,亦当真难为他了。

汉子识得周德威武功高强,又有几个沙陀兵丁在他身旁,识得自己今日无论如何也是走不了的了。前时,他道:“将……那个小伙子放出来”,一因关心周德威的安危,再者,便是盼周德威能回来救护自己;后来,他听亲兵队长说周德威已然归附沙陀人,便也死了逃走之心;眼下,他见周德威挡道,更是存了必死之心了。听得他口中发出一声怒骂之声,捡起地上的破锅来,猛然一甩,直向周德威击了过来,同时,身子跃起,一头向了墙壁直撞过来。

周德威见得破锅飞来,身子一闪,避了开来,但破锅飞过,却将他身后的一名沙陀兵丁砍倒于地。周德威见汉子自撞墙壁,身子掠起,直飞过来,伸手向了他背心抓来。周德威身手虽快,毕是晚了些,汉子衣衫虽是被他抓于手中,但脑袋却撞上了墙壁。听得一身脆响发出,眼见汉子不能活了。周德威放汉子身子于地,眼里瞧着汉子的尸身,心中竟不知想甚为好,更识不得说甚为妥了。周德威身子呆呆地立了良久,才一挥手,命沙陀兵丁将汉子的尸体抬走葬了。周德威迈着沉重的步伐,移回营中,将汉子之事对李克用说了。

李克用听得周德威之言,愤声道:“孩子,这等不识抬举的东西,死了倒好!可恨他杀死了爹爹三个亲兵!”周德威听李克用说话,却不言语,只是面无表情地站着。李克用见儿子有些闷闷不乐的,笑了笑,劝慰道:“孩子,他虽是对你有活命之恩,但你也已然尽心了。他既无此福,便由他去吧。”

周德威听李克用如此说话,却也不好再说他话,只是叹声道:“他虽是孩儿的救命恩人,可孩儿连他的名字竟识不得!”却又长吁短叹起来。

二人一时无话。良久,却听一人叹了口气,感慨道:“孩子,你虽是有几个兄长,但为父瞧来,却是均难成大器的,你武功、智谋俱佳,且是又为唐宫‘侍’卫总管二年,足堪大任;爹爹年事已高,加之日夜‘操’劳,已有力不从心之感,是以为父‘欲’将统帅军队之任委你承担。爹爹之意,孩儿又以为如何?”发话者自是李克用了。

周德威面上现出为难之‘色’,摇头道:“为爹爹分忧,原为孩儿分内之事,只是孩儿无能,怎能统帅全沙陀族大军?如此,岂不误了爹爹的大事了么?且是孩儿初入军营,便受此殊荣,就此高位,众人岂能服得?”

李克用“呼”的一声,站起身子来,大声道:“孩子,咱们自己的事,还能依靠他人么?且是本酋长之命,谁敢不从,不想活了么?”

周德威扶李克用坐下,轻笑道:“爹爹,非是这等说话。爹爹忘了‘以力服人,非真服也;以德服人,心悦而诚服’之言了么?孩儿即使能以爹爹之命而觍就统军之位,众人能真心服从么?日后,孩儿又如何发号施令?”

“孩儿也说得有理。”李克用点了点头,沉思片刻,便毅然道:“既然如此,爹爹便举办一次群雄大会,以武功、文才决统军之人选;日子么,便定于后日了吧。”

转眼间,二日便过,群雄大会在校场举行。

沙陀官兵见统军人选之中竟有“周德威”之名,却是均识不得他乃何路神仙,不觉议论纷纷。便听一人惊疑地道:“众位识得周德威是何来头么?”一人摇头道:“这个却是识不得的。只是此人的名字排于第一位,想必是有些本事的!”一人大叫道:“难道这个么子周德威有三头六臂不成?待会,本人倒要会他一会!”一人大笑道:“这个周德威咱们昔日是从未听说过他的名头,亦未见过他的尊容的,咱们酋长便将他排于第一位,想必是他是酋长的‘私’生子,其母走了酋长的‘门’子,才将他列为第一人选的吧?”一人庄重地道:“休得信口雌黄!咱们酋长自张荷夫人失踪后,对‘女’人又正眼相视过么?何况染指乎?”一人肯首道:“也说得是!”……

众人正议论不休,忽听李克用大声宣布道:“群雄大会现在开始,统军候选人出场!”便见十数人鱼贯走到台上,走在最前面者自然便是周德威了。

众人见得周德威乃是一个汉人装束者,又见他虽是身长似竿,却是细如麻绳,面‘色’且是如铁似炭,又哪里会放他于眼内?听得一人高声道:“我道周德威是个顶天立地的英雄好汉,原来却是个黑不溜秋的乌龟!”一人讥笑道:“仁兄,瞧他那副模样儿,活脱脱一个张嘴大叫的大乌鸦,还想跑到咱们沙陀来充人物!难道咱们沙陀人都死绝了么?”一人肃声道:“弟兄们,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未有三把神砂,这周德威敢跑到神武川来争雄么?想必是位盖世的英豪了!”……

一声“肃静”打断了众人的议论,便听李克用大声传令道:“本酋长今日举办群雄大会,其旨便在于决统军之位。不论男‘女’老幼、官民人等,亦不论哪族哪派,黑白两道,均可参加竞争,最终取胜者,便是沙陀军统帅了!”李克用瞧得瞧台上的统军候选人,又环视了台下众人一眼,又道:“台上之人虽为统军候选人,但台下若有能胜得台上最后一个取胜之人者,亦可就统军之职!”他话音才落,便听台上、台下一片欢腾,众人大呼道:“酋长伟大,酋长英明!”

李克用将手中的铜锣一敲,大声传令道:“比试开始!先进行文考。”他掀开案上的文书,宣读道:“第一道题目是‘何为六艺’?”

台上的沙陀候选人均是有些勇无谋的纠纠武夫,又有几人读过汉人之书?更是识不得什么“六艺”、“七艺”的了。听得酋长读出此等题目来,一个个的不由傻了眼,却又张口结舌,虽有几人能诌出一点来,却也是一知半解,更有说得驴‘唇’不对马口者。

周德威待众人说完,才对了李克用施一礼,不慌不忙地道:“禀酋长,‘六艺’乃是指‘礼’‘乐’‘‘射’’、‘御’、‘书’、‘数’六种科目;抑或指《诗》、《书》、《礼》、《乐》、《易》、《‘春’秋》六种儒家经书。属下所言,酋长以为对否?”

李克用点了点头,笑道:“周德威所言极是!第一关却是周德威胜出了!”他敛了笑容,又大声宣读道:“第二道题目为‘何为韬略’?”

众人只识得有“韬略”这一个词儿,哪里又识得“韬略”还有甚说法、甚道道儿,一个个的或连连摇头,或一动不动,呆若木‘鸡’。

却听周德威朗声道:“回酋长的话:‘韬’乃是指《六韬》,‘略’乃是指《三略》,都是兵家之书,因了此故,便称用兵的计谋为‘韬略’了。

“世上兵书以何书为著?”

“当以‘春’秋、战国之时齐人孙武所著《孙子兵法》最为著名了;其次,便是孙武后人孙膑所著之《孙膑兵法》了。”周德威语声清亮。

“《孙子兵法》之要旨为何?”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何为三十六计?”李克用兴致勃勃。

周德威轻轻一笑,由“瞒天过海”说起,似么子“笑里藏刀”之计,“借刀杀人”之计,么子“调虎离山”之计,么子“声东击西”之计,么子“空城计”、“美人计”,直说至“三十六计,走为上策。”他从容说来,不急不缓,却是倒背如流。

众人见得周德威面含微笑,从容不迫,又听他口若悬河,舌似利剑,对答如流,心中便也有些折服。那些只知比武拼命、上阵厮杀的鲁莽武夫更是对他刮目相待。

文考一毕,便是比武争斗。周德威武功高强,身怀绝技,台上十数人哪里又能及得他上?一个个地先后败下阵去。

台下之人自不乏才高八斗,学富五车的饱学之士,对李克用所出题目亦觉易之又易,却是苦于手无缚‘鸡’之力,不能上台争雄了;一些武功高强的江湖道人物,虽是做梦亦想做个威风凛凛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统帅千军万马的大元戎,奈‘胸’无点墨,登不得大雅之堂。是以众人便只有“谦让”的份儿了。

周德威因武功,谋略均是高人一筹,技压群雄,自然是稳夺统军之位了。李克用见周德威独占鳌头,虽是在意料之中,心中却也欣喜万分。他当众宣布了周德威统军之职,众人倒也衷心拥护。

周德威听刘允章出言相讥,却不以为忤,只是轻笑道:“请问刘老学士,李晔既视朱温为股肱之臣,封梁王,赐铁券,撰纪功碑,又让朱温兼天下诸道兵马大元帅,对他何等宠信,怎的便突然翻脸为仇了?且是又请我们去讨伐他?”

刘允章叹了口气,愤然道:“朱温目无君王,肆意妄为,矫圣旨斩杀当朝宰辅崔胤大人。此事想必你们都是识得的了,刘某便不再赘述。最可恨那朱温‘奸’贼胆大包天,矫旨杀了崔大人后,又擅杀三十数名朝臣……”

“什么?刘老学士,你是说朱温竟敢擅杀三十余名大臣么?”刘允章话未说完,便听李克用惊叫起来。李克用见刘允章含泪点了点头,便又忿忿地道:“朱温如此无法无天,作恶多端,怎的李晔便能放过了他?!”

“李节度使,朱温手握兵符,‘操’生杀大权,皇上虽是有诛此巨獠之心,却无诛此‘奸’贼之力,是以才命刘某来请李节度使相助了。”刘允章长叹一声,慨然道。

周德威问道:“刘老学士,那三十余名朝臣如何便得罪了朱温,竟然惨遭毒手?”

刘允章捋了捋雪白的胡须,肃声道:“前时,朱温矫旨杀害了宰相崔大人,皇上虽是不敢说出些什么来,但朝臣之中,自不乏有志有识之士,见得当朝宰辅含冤负屈、命赴黄泉,自是义愤填膺,便有三十余名大臣联名上书皇上,奏请处理‘奸’臣朱温。当时,正值外臣觐见皇上之时,是以朝臣才上奏书与皇上,请皇上借朱温朝见之机,设计诛杀了他。当时,皇上接得众臣奏章,虽是有动于衷,但皇上以为朱温二次救驾,功大如天,却也不忍心对朱温下手,只是对众臣道:‘众卿家,寡人亦知朱温矫旨斩杀崔胤,却是苦无证据,朱温如何便能认罪伏法?且是崔相已死,便是再杀了朱温,崔相又能活过来么?朱温能臣,又有功于社稷,若是如此便杀了他,岂不可惜了么?不如朕训导于他,令他幡然醒悟,脱胎换骨,重新做人,为朝廷效命,为百姓尽力。如此,不比取他‘性’命要好上百倍么?再者说,朱温杀害崔相,或许是他与崔相不和,才假借朕之手,以瞒天过海、借刀杀人之计报了‘私’仇。谅朱温也不敢冲了寡人而来!’众臣听皇上如此说话,心中虽是不以为然,口里却又不敢再说什么,只是应付道:‘皇上便试上一试吧。’转眼便到了外臣觐见之日。朱温才入宣政殿,尚未参拜皇上,便见皇上龙颜一沉,龙口中发出肃然之声:‘朱皇兄,寡人今日要与皇兄郑重地说上一事。’朱温听皇上语气不善,又见龙颜似是有些震怒,心中似是有些害怕,身子一抖,跪倒于地,惶声道:‘皇上如此说话,老臣怎敢当得?皇上有话,尽请吩咐!’皇上放松了一下语气,道:‘朱皇兄虽是有功于社稷,但亦莫要居功自傲,作出一些有违礼规之事。’朱温闻得皇上之言,面上不觉现出些忿然之‘色’来,想见他心中有些愤怒了。朱温倒也真不愧为一代枭雄,怒才上面,旋又换成了谦恭之‘色’,叩头道:‘皇上,臣罪该万死!臣一向克己奉公,不敢徇‘私’枉法,且是每日里三省我身,从不敢做半点违背礼规之事,一心只想着效忠皇上,为百姓谋福,又焉敢居功自傲?皇上,臣有何咎,请皇上明示。’连磕了几个响头,额破血出。皇上听朱温说话小心谨慎,又见得他诚惶诚恐之态,以为他已存改邪归正之意,‘胸’中的怒气便已然消了大半了。也是皇上心地过于慈悲、想法过于幼稚,当下竟然对朱温道:‘朱皇兄所为,似朱皇兄所言更好。寡人亦不多说,请朱皇兄看了此奏章再说话吧。’将手中的奏章‘交’于传旨官:‘快拿去与朱皇兄过目。’皇上原是想以此奏章警醒朱温,令他改过自新的。哪料得朱温接过奏章只一瞧,便见他面‘色’陡变,直似猪肝一般,身子‘呼’的一声站起,以手指了文臣队中的一个紫衣人,大喝道:‘文印,尔身为礼部尚书,掌管天下礼教,本应以身作则、率先垂范,教化他人遵从礼节与道德,怎的尔竟然信口雌黄、诬陷老夫,毁老夫的清白?’文印听朱温竟然颠倒黑白、‘混’淆是非,直气得浑身发抖,用力克制了半日,才平静了下来,愤声道:‘朱温,你矫造圣旨,擅杀当朝宰辅、朝廷栋梁,如此目无君王,胡作非为,搅‘乱’朝纲,不是造反是甚?文某又怎是诬陷于你,毁你清白?’朱温大笑道:‘文印,本王斩杀崔胤,乃是奉皇上圣命行事的,怎说本王便擅杀当朝宰辅?’文印听朱温如此说话,一时之间,竟找不出合适的话可来,只得身子退于一旁。

“便在此时,忽听一人大声道:‘朱温,你道奉皇上之命行事,请问皇上圣旨何在?’朱温向了此人瞧了一眼,冷笑道:‘郝震寰,你能为右仆‘射’之职,全凭本王之力,怎的今日亦与本王作对?良心何在?你问皇上圣旨么,本王已然‘交’与皇上了,你若不信,可请皇上的示下。’郝震寰见皇上点了点头,却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慨然道:‘朱温,你保举郝某接替李德权之职而为右仆‘射’,此只是‘私’情,郝某心中自是随时随地都会感念你的恩德的,只是今日论的乃是公理,是以郝某便要仗义直言了!’朱温冷笑道:‘郝震寰,你倒识得‘大义’、‘小义’,‘公理’、‘‘私’情’,当真难得了!’朱温见众人再也说不出道理来,于是大叫道:‘本王忠心耿耿,尽心于王事,尔等佞臣不唯不休恤本王,反诽谤、诋毁本王,天理何在?哼哼,不给你们点颜‘色’瞧瞧,你们便识不得天高地厚了!’又向了殿外大喝道:‘亲兵何在?’话音才落,便见由殿外涌进一群军兵来,手持明晃晃的兵刃,虎视眈眈地盯着众臣,静待朱温发话。本学士见得朱温竟然命军兵执兵上殿,再也压不住心头怒火,‘挺’身而出,以手指了他,大喝道:‘朱温,你想刺王杀驾么?还不快命军兵退出!’朱温‘阴’‘阴’一笑,道:‘刘老学士,皇上身边如许多佞人,朱某命亲兵上殿,原是要保护皇上大驾的,刘老学士怎的诬蔑朱某刺王杀驾?’本学士听朱温竟然颠倒黑白,直气得心中发噎。本学士使劲压了压心头怒火,又问朱温道:‘朱温,你道将斩杀崔相的圣旨‘交’与了皇上,你可敢请皇上将圣旨寻出,让本学士瞧上一瞧么?’朱温听得刘某之言,怒极反笑,大声道:‘刘老学士,你敢怀疑皇上圣旨么?当真胆大包天!且是皇王圣旨,又岂是你想看便看的么?难道您老人家真的老糊涂了么?您老人家既然已经神志不清了,还在此处瞎搅和什么?便回家养老去吧!’又对了一个身材粗壮的老者大喝道:‘韩统军,刘老学士年老昏聩,他胡言‘乱’语情有可原,他人又焉能饶得过了?将奏章上联名诬告本王者押赴法场,枭首示众!’粗壮老者答应一声,率手下兵丁向众臣扑将过来,将奏章之上有名者一个个地缚了起来,押出殿去。本学士虽是怒骂不休,却被两名汴军生拉硬拽地拖出殿外,架回府中。便是如此,三十余名朝臣便成了汴军刀下之冤魂了!”刘允章说至此处,语声发抖,眼中亦流出泪来。

周德威听刘允章道罢朱温擅杀唐朝大臣之事,对李克用附耳道:“爹爹,夺取李唐江山之时到了!”

“孩儿何以如此说话?”李克用心中大感疑‘惑’,亦小声问道。

“爹爹,唐廷势力衰微,权柄尽‘操’朱温一人之手;朱温手握兵权,肆无忌惮,胡作非为,天下厌之,且是恨之,已成百姓公敌。咱们正可乘李晔召藩‘靖难’之机,名正言顺地发兵南下,消灭朱温之势,尔后,再夺取李家江山。如此,天下不便垂手可得了么?”周德威语声‘激’动,侃侃而言。

“孩儿之言虽是在理,只是咱们与朱温开战,必得付出惨重的代价,如此值得么?”李克用点了点头,又皱了皱眉。

“爹爹,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若是天下被他人所得,爹爹便悔之晚矣!难道爹爹忘了朱温于汴州封禅寺欠下的血债了么?”周德威语声焦急地道。

李克用听得“朱温……欠下的血债”之言,心头大震,身子忽的站起,大声道:“刘老学士,冲着封禅寺的血债,本酋长便是劳什子晋王不当,也是要跟朱温老贼拼个你死我活的!”

昔日,李克用之所以愿助朱温征讨南疆义军,原是当时朱温使者对他道:“李酋长,我家元帅说,只要李酋长助我家元帅平灭叛逆,事成之后,我家元帅定会向皇上索回尊夫人,并且亲自护送回太原。李酋长,我家元帅之意,李酋长又以为如何?”李克用心中寻思道:“朱温此时权倾朝野、势焰熏天,若他张口向朝廷索要荷儿,李晔小儿敢不答应他的请求么?眼下,本酋长虽是实力大增,但料来尚不足以与朱温分庭抗礼,若本酋长出兵向唐朝皇帝讨要荷儿,朱温能答应么?本酋长不若先助朱温灭了黄氏叛军,借朱温之手讨回荷儿,日后再作道理。”想至此,便对立于身旁的周德威道:“威儿,为父‘欲’助朱温一臂之力,帮他平灭南疆贼寇,换回你母,威儿以为为父之意如何?”

周德威听得李克用如此说话,心中大吃一惊,肃然道:“爹爹,朱温虎狼之辈,蛇蝎之心,且是滑如狡狐,爹爹与如此之人谈‘交’易,何异于与虎谋皮?到时,只怕娘亲不可得,且是说不定还是要吃大亏的呢!请爹爹三思!”

“威儿,为父有数万‘鸦儿军’铁骑作后盾,谅那朱温亦无通天彻地之能,能奈我何?且是为父明知此行凶险万分,但为救你娘亲北还,却也顾及不得了!”李克用语声掷地有声。

周德威见李克用心意已决,识得再劝无益,只得关切道:“既然爹爹主意已定,便是如此的了。只是孩儿须随爹爹一同前往,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威儿,为父戎马数十年,身经无数战阵,何等凶险之事未见识过,还用人照顾么?”李克用轻轻一笑,又道:“若是你、我父子均离太原,族内如有急事突发,又有何人能处置得了?且是军中怎可一日无帅?”他见周德威点了点头,转过身子,面容一肃,对朱温使者道:“本酋长被唐僖宗老儿一骗再骗,已然信人不过,朱温之言,本酋长如何便能信得?”

朱温使者笑道:“李酋长,我家元帅一言九鼎,自不会失信于李酋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