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倾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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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9 出走

宇文长风进宫后,拜见了母亲长公主,才去见太后。太后摒退左右,和他面对面坐着。

    “那条秘道是你找人封起来了?”太后忽然开门见山的问。“是!秘道已经不需要了。”宇文长风没有隐瞒。

    太后叹息一声:“看来你常去剑庐,不然不会发现那条秘道。”“有时会去。”宇文长风不动声色,太后留神观察了他一会儿,也没有看出他的喜怒。

    “以后不要再去了,剑庐寒气太重,阴森森的。”太后似有意似无意的说。宇文长风直视着她的眼睛,她却一直没有抬头。

    “溪月还不肯原谅母亲吗?她一直呆在娘家也不是个事,王府哪能没有女主人。”太后转移了话题。宇文长风这才抬起头,淡然道:“先让她在钱塘县住一段也好,最近府里发生了那么多事,不是死人就是失踪,她留下我才不放心。”

    太后听他话里似有深意,瞥了他一眼:“长风,你在怀疑什么?”“姐姐以为我有什么可怀疑?”宇文长风针锋相对的问。太后垂下眼帘,语气却是冷冷的:“不管你是不是在怀疑,最好打消念头,王宫里杀戮已经够多了,哀家不愿再见到杀戮。”

    “意图行刺姐姐的匈奴刺客抓到没有?”宇文长风故意提起这个话题。太后站起来,峻然看着他,半晌才道:“抓到了,杀了。永远……永远也不会再出来害人……”话音未落,她就缓缓往昭阳宫内室走去。宇文长风看着她的背影,终于明白了什么。

    那一刻,他知道,他的父亲宇文松的确是死了。

    时近中秋,璎璎时常想起云飞扬。他曾和她说过,他每年都会去钱塘县看江潮,今年他也一定会去,要不要去见他?璎璎坐在醉风轩的凉亭里,想着心事。随手折了一朵菊花,放在手里扯。

    “去?不去?去?不去?”她自言自语,像是问自己,又像是在替自己鼓足勇气。

    “你在念叨什么去还是不去?”紫苏抱着儿子出现在她身后。璎璎笑笑,没有答话,从紫苏手里接过孩子,抱在腿上坐着。

    “这孩子长的真像他爹,虎头虎脑的。”璎璎点了下孩子的脑门。“没有他爹好看。”紫苏疼爱的看着孩子。“哪儿啊,我看比他好看。三风脑门上有道疤,小时候淘气从假山上摔下来磕的。”璎璎笑道。紫苏想了想才道:“没有啊,我怎么没看到?”

    “你没仔细看吧,就在他右脑门,疤不算长,不仔细看倒也看不出来。估计是长大以后疤也长平了。”璎璎打趣的说。

    紫苏微有些笑意,打量了璎璎一眼,见她笑语晏晏,有意道:“前两天娘让我替她绣一幅画屏,说是亲戚家的孩子娶亲,要当成贺礼送去。我那里的花样子都不大好,你有没有好的绣花样子?”璎璎笑道:“你看我是喜欢绣花的人吗?以前府里绣活儿好的人很多,可惜都不在了。”她叹息了一声。

    “是啊,我知道菊夫人和二嫂的绣工都很了得,尤其是菊夫人。你看,我儿子穿的这件肚兜就是她绣的,童子采莲,栩栩如生。”紫苏撩起儿子的小衣服给璎璎看,璎璎点了点头。

    “她出事前一天我在花园里遇到她,她还好好地,谁知道会……可惜公公去晚了一步,不然也不会耽误了时间。”紫苏不无惋惜的说。“你说什么,姐夫知道姐姐身体不舒服?”璎璎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

    紫苏思忖道:“娘说,那天公公在她房里休息,金管家来回报说菊夫人腹痛不止,她本想跟着去看看,公公说天太晚了,就没让她去。结果第二天一早就听说菊夫人去世了,想来是没来得及请大夫。娘一直为这件事自责呢,跟谁也没提起过。她说,要是她跟着去看看就好了,男人家遇到这种事多半搞不清楚状况,延误了时间。”

    她还没说完,就看到璎璎失魂落魄的往前走,嘴角轻挑,一抹笑意泛在唇边。璎璎显然是明白了她的话,所以才会有此等神情。她那么聪明,怎么会猜不到,菊夫人之所以会死,是因为宇文松根本没有替她找大夫,他眼睁睁看着她死,见死不救。所以这件事上,宇文逸风也吞吞吐吐,他想必已经猜到什么,只是不愿说。

    宇文松会是这种人吗?璎璎怎么也不相信,一向和蔼可亲的姐夫,怎么可能是那么冷血的人呢。自打璎璎有记忆起,这府里最疼她的人除了姐姐就是姐夫。大概是因为女儿们都出嫁了,璎璎年纪又小,他一直把璎璎当女儿看待,也因为这样,府里上下才对璎璎另眼相看,无人敢怠慢。

    联想到菊夫人买的那些红花,璎璎有些明白了,因为一些原因,菊夫人不愿生孩子,私自买红花常年服用,却不料还是怀孕了。那一晚想必姐姐又喝了红花,所以才有了小产的征兆,宇文松看到了这一切,对她起了杀心。

    姐姐啊,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姐夫对你那么好,一直照顾我们姐妹俩,你却要打掉他的孩子,也难怪他会生气。现在看来,姐姐一直不怀孕是有原因的,而姐夫发现了这一点,盛怒之下,采取了极端的手段。璎璎明白,挑战一个男人的自尊心有多么可怕,尤其是姐夫这样自视甚高的男人。

    璎璎越想越觉得头痛欲裂,心中矛盾不已。姐夫就是她心中慈父的影子,没想到他却是这样绝情。这座王府还要给她多少可怕的记忆?

    从溪月被逼喝落胎药开始,璎璎就开始觉得这个她很熟悉的王府人心难测,每个人似乎都有不可告人的秘密。而她一向敬重的宇文松和长公主,面目也狰狞起来。难怪溪月不愿回来,这里令人窒息,足以把一个好好的人逼疯、逼死。

    反复想了好几天,璎璎决定离开齐王府。她写了两封信给宇文逸风和宇文长风,跟他们告别,她不愿见到他们,也不愿再在这个府里呆下去。

    宇文逸风看到璎璎的信,赶到长江渡口时,璎璎已经上了船。孤帆远影,宇文逸风遥望着她远去,心中叹息不已。璎璎虽然辈分比他高一辈,但两人自幼青梅竹马,感情深挚,她更像是他的妹妹。

    如此红颜知己,人生难得再有,她这一去,只怕有生之年再难相见,令人扼腕。曾经的齐王府多么热闹,一家人也很和睦,现在死的死走的走,剩下的人也是人心惶惶。

    江面上风大,又起了雾,好像下雨一般,将宇文逸风的衣襟打湿了,他也没有在意,站在渡口,久久没有离去,直到有人在身后替他遮起一把伞。他回过头去,看到凤藻单薄的身影,雾气打湿了她的头发,她的脸上带着温婉的关切和眷恋。

    “你还记得那一年端午吗,我们在江边看龙舟。”宇文逸风望着雾霭沈沈,雨洒江天,忽然提起往事。“记得啊,和你有关的事,我总是记得很清楚。那天我到温泉时不是也下雨了,我哥看到我吓了一大跳。”凤藻抿嘴一笑,那时她还是个顽皮的少女,他也只是个倔强的少年。

    两人对视片刻,宇文逸风向凤藻淡淡一笑,从她手里接过伞,与她携手离去。

    “天气不好,你怎么出府来了。”宇文逸风小心翼翼的扶凤藻上马车。凤藻道:“我听说璎璎走了,想来送她一程。”“你怎么会知道?”宇文逸风有点好奇。“二哥告诉我的,他本来也要来送璎璎,兵部有急事请他去,他不得空,所以我一个人来了。”两人并肩坐着,都有些无言的情绪。

    又走了一个人,凤藻心里怅然,问宇文逸风:“她怎么忽然走了?”宇文逸风思忖片刻,才道:“她在信里没有说,只是说她牵挂云飞扬,要去找他。”凤藻忽然笑了:“原来是这样,这倒是好事一桩,可她也不该不告而别啊。”宇文逸风淡然道:“可能她觉得不好意思吧。”

    回府后,和宇文长风说起这件事,两人都有点奇怪,璎璎走得仓促而古怪,甚至没有跟府里的人道别。宇文长风道:“璎璎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比如她姐姐的死因?”宇文逸风道:“很有可能,她那天带我去菊夫人先前住的院子,就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可见这件事一直盘亘在她心里。”

    “走了也好,我现在总是觉得,只有离开王府才是安全的。璎璎去找云飞扬,也不失为一个好归宿。”璎璎虽然没有在信里交代清楚,但宇文长风也猜得到她会去哪里。假如不是去找溪月,就一定是去找云飞扬。

    宇文逸风点点头:“她走的是水路。”“哦,那她一定是去钱塘县。”宇文长风淡淡一笑。“你怎么知道?”宇文逸风怀疑的看着他。宇文长风道:“每年的这个时候,云飞扬会去钱塘县观潮,她一定是知道这一点,所以才会去找他。”

    “哥,你看他俩的姻缘能成吗?”宇文逸风对这一点始终有点不放心,他隐隐觉得云飞扬那淡泊的个性,很难担负起一个女子的一生幸福。宇文长风抿嘴一笑:“这就要看璎璎了。能和云飞扬那样的人在一起的,必定是个豪迈女子。只是璎璎这一去,怕是再也不会回齐王府了。”他的声音中透着无奈。

    宇文逸风点点头,想起什么似的,又道:“我始终觉得,她和公子襄还是很般配的。如今梁王早已病逝,他二人间再无障碍,却不料璎璎又遇到云飞扬。”宇文长风笑笑:“姻缘一事,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对璎璎来说,也许豪门王府的锦衣玉食远远不如江湖漂泊的随意自在。”“要这么说的话,她和云飞扬还真是一对。”宇文逸风笑道。

    “公子……公子……”婢女雪雁的声音从书房外传来。宇文逸风回头一看,胖丫头雪雁拿着一封拜帖进来,递给他:“公子,谢府派人送来帖子,请你过府饮宴。”宇文逸风接过拜帖,逗雪雁道:“拜帖放我书房里就好了,怎么想起来跑到竹雨斋来送帖子,你几时变这么勤快了?”

    雪雁撅了下嘴:“是少夫人差奴婢送过来,说不知道公子和二公子要谈多久,怕误了你的事。”宇文逸风站起来,问雪雁:“少夫人在做什么?”雪雁这才一笑:“少夫人的姐姐和两位嫂子来了,姑嫂们正说话呢。”宇文逸风点点头:“郗家来人,我得回去招呼一下。”向宇文长风告辞之后,和雪雁一同离去。

    璎璎坐船沿江而上,两日后到达钱塘县。她没有去钱塘石家,而是独自在城中找了一处干净的客栈住下。时近中秋,往来观潮的人络绎不绝。璎璎每日往江边去,没有遇到云飞扬,却遇到了公子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