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倾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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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8 对峙

翌日清晨,厢房里,凤藻歪靠在床榻上,宇文逸风坐在她身边,轻抚她的腹部,挑着嘴角道:“你说说,怎么会有你这么糊涂的女人?孩子都快三个月了,你一点都不知道。”凤藻不以为然的轻轻拍了下他的手:“我又没生过孩子,我怎么知道呀。你这当爹的不是也没发现吗!”凤藻心想,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呢,我就是怕弄错,不敢说而已。

    “狡辩!”宇文逸风笑着在凤藻脑门上弹了一下。“你猜猜,是男孩还是女孩?”凤藻饶有兴致。宇文逸风瞅着她腹部,笑道:“我哪儿知道,我又不是算命的。”想想又道:“呃……男孩儿吧。”“不对,我告诉你,是女孩。”凤藻咯咯一笑。

    “你怎么知道?”宇文逸风狐疑的看着妻子。凤藻收住笑,动容道:“那是因为我喜欢你多过你喜欢我,所以这孩子肯定是女孩儿,要是你喜欢我多过我喜欢你,那么就是男孩儿。”“切,瞎说,要是生龙凤胎,怎么算?”宇文逸风不屑的反诘。

    “那就是彼此感情相当。”凤藻凝望着宇文逸风的眼睛。“歪理。”他轻捏了下她的脸颊,带着一丝温柔的笑意。凤藻坐起来,凑过脸去吻他。

    水晶帘外传来一阵咳嗽声,有人来了。宇文逸风整整衣袍,走过去撩开帘子一看,璎璎负手望天,立在堂前。

    “恭喜你啊,又要当爹了。”看见他,璎璎捂嘴一笑。宇文逸风道:“怎么一大早就来了?无事不登三宝殿吧。”璎璎抿着嘴角,本想揶揄他几句,但想到凤藻就在内室,也就不再开玩笑,正色道:“我有事跟你说。”“好啊,去我书房。”“不,咱们到外面说。”璎璎说完往外走。

    宇文逸风跟着她走到花园里,她一直不停下。快到菊夫人的院子,宇文逸风纳闷道:“来这里干什么?”璎璎回望他一眼,道:“来吧,给你看点东西。”宇文逸风跟在她身后进了院子。

    后院的一处空地,璎璎指着地上一滩黑色灰烬:“这是昨晚有人在这里烧纸钱给我姐姐,你猜是谁?”“谁?”宇文逸风有种预感,这个人肯定不是璎璎。如果是她,大可不必如此郑重的指出来。“是紫苏。”璎璎压低了声音。

    “是她?”宇文逸风的脸色微变,但很快恢复。“她和菊夫人私交不错,给她烧点纸钱也没什么。”璎璎嗯了一声,道:“你难道不觉得我姐姐死得很蹊跷?前一天还好好地,第二天忽然就死了。连她最后一面都没见到,就匆匆入殓。”

    宇文逸风知道璎璎开始怀疑了,微微发怔,菊夫人的死因确有可疑,这一点他和宇文长风讨论过。璎璎又把她陪凤藻去医馆时伙计说的话全都告诉了宇文逸风,宇文逸风更加惊讶。他在医书上看过红花的药效,猜得到菊夫人买红花是做什么用。

    璎璎见他发呆,峻然看着他,嗔道:“你发呆的样子越来越像姐夫了,不知道在想什么心事。要是想到什么,可别瞒我。”宇文逸风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在院子里四处看了看。这院子自从主人菊夫人死后,荒废了一段日子,已经有些萧条了,茂密的花木也没人修剪,杂草已经长的一人高。

    宇文逸风和璎璎往院子深处走去,璎璎忽然哎呦一声。她低头一看,吓了一大跳,地上像是有只风干了的死猫,不由得紧紧攥着宇文逸风的衣袖。宇文逸风缓缓俯下身看了看,才道:“是张风干的猫皮。”两人对视一眼,心中皆是一寒。

    “昨天紫苏跟我说,她觉得你娶她只是可怜她,你是不是冷落她了?”璎璎想起这事,忽然问了一句。“没有啊。”宇文逸风轻描淡写的说。“三风,紫苏挺可怜的,我姐姐去世、溪月又走了,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你对她好点儿啊。”璎璎想起紫苏落寞的神情,心中终是不忍。

    宇文逸风审视的看了璎璎一眼,想告诉她轩儿被毒死的真相,又忍住了。“我知道。”他说。璎璎这才一笑。走到菊夫人日常所居的厢房外,宇文逸风探过头去往房间里瞧,却见室内收拾的整整齐齐,丝毫看不出异状。

    “这里早就被打扫过了。”璎璎道。宇文逸风点点头,道:“有些事我现在还没法跟你说,等我证实了,再告诉你。”他和璎璎一起出了院子,去找宇文长风。

    竹雨斋书房里,宇文长风听了宇文逸风的叙述,神情有点惶惑。宇文逸风坐在他对面,支颐道:“毫无疑问,菊夫人常年用红花泡水喝肯定不是为了治跌打损伤。她是……唉,也真是个痴心的可怜人。”菊夫人不愿怀孕,理由当然只有一个,不能和她心中所爱的人在一起,她也不愿替别人生孩子。

    宇文长风却在思索,长公主对众人宣布说菊夫人死于小产后出血过多。这个理由当然不是没有可能,可是好好的人怎么会小产,除非是她自己喝落胎的药,剂量大了药性太烈,才造成了惨剧。可是菊夫人身边仆妇、婢女很多,怎么会连大夫也不找?

    “你想什么哪,这么出神,人都死了,也没什么好追究。”宇文逸风若有所思的说。宇文长风叹息了一声。宇文逸风知道他是在惋惜菊夫人的死。对于一个男人来说,假如他知道一个爱着他的女人因他而死,就算平日里他丝毫不在意那个女人,听到她的死因,也还是会有点动容。

    宇文长风调整了一下情绪,对宇文逸风嘱咐道:“菊夫人的死因你千万别说给璎璎知道,就当我们什么也不知道。”宇文逸风点点头:“这我当然知道,我怎么会跟她说这个,说了的话,估计她在咱们府里也就呆不下去了。”

    “紫苏肯定知道菊夫人的死因,不然不会三更半夜去烧纸给她。逸风,咱们上次商量的计策你考虑好没有,怎么迟迟不见动静。”宇文长风看了弟弟一眼。宇文逸风有点为难,愣了愣才道:“她毕竟是我儿子的娘,我对她下不了手。一切都是我们的猜测,万一真相并非如此,我怎么对得起她,咱们家已经把她害得这样惨,再来一次的话更是雪上加霜。”

    宇文长风不是不能理解弟弟的顾虑,可是他越来越觉得,如果不赶快把这件事解决,府里还会发生变故。

    “我要进宫去见太后,你去不去?”宇文长风站起来往外走。宇文逸风摇摇头:“我不去。”宇文长风回头一笑:“听说凤藻有喜,你是急着回去看她吧?”宇文逸风脸上也有些笑意。

    回到自己住的院子,宇文逸风本想直接往书房去,犹豫了片刻走到紫苏的房间,婢女却告诉他,小夫人去了少夫人房里。等宇文逸风走进凤藻的房间,却看到紫苏正坐在凤藻床边,手里端着一碗药,像是要喂她喝药,他心里忽然一紧张,冲动的走过去拂开紫苏手里的药碗,药碗顿时落到地上摔碎了,药汁洒了一地。

    两个女人都惊讶的看着他,他有些讪讪的。凤藻还在好奇,紫苏却明白了他的意思,眼泪在眼圈里直打转,最终,眼泪却没有流出来。

    “少夫人好生歇着吧,我先回房去。”紫苏勉强说了一句,站起来走了。婢女进来把药碗的碎片扫干净之后,宇文逸风坐到凤藻床边,凤藻不解的看着他。“你刚才怎么了?”

    “没什么。”宇文逸风不想说这件事,怕凤藻担心,影响胎气。“你是怕她下毒?”凤藻怀疑的问。宇文逸风默然。凤藻幽幽道:“今天你真是冤枉她了,那药是雪雁煎好了送进来,药太热我没就没喝,紫苏说放太久怕药冷了更喝不下,让我趁热喝了,才端给我。”她观察着宇文逸风的表情,见他神情有了一丝动容,心中一叹。

    紫苏浑浑噩噩的回到房里,想放声大哭,眼中却已经没有眼泪。哭泣,对一个女人来说无疑是最有效的发泄方式,可是她明白,她就算眼泪流的再多,也已经无济于事,心上的那道伤疤,已经深到无法愈合。

    她走到内室坐在梳妆台前,铜镜中她的影子模糊。她一伤心,曾受过伤的肋骨就抽痛的不得了,每次都只能用手抵住,疼痛的感觉却依然揪心。不如就这样死了算了吧,紫苏已经觉得生无可恋。她的生活一天天活在绝望里,所有她曾经珍视的一切渐行渐远。

    儿子活蹦乱跳的跑进屋来,扑到她怀里撒娇,令她暂时忘记了疼痛。“娘……”孩子忽然开口叫她。他还不到一岁,这是他第一次叫娘,虽然声音还有点含糊可笑,紫苏却是万分激动,抱着孩子狠狠亲他的小脸。

    她还有孩子,她哪能去死?她要是死了,孩子岂不是无依无靠?紫苏抽泣了一下,搂住儿子。刚才宇文逸风那个举动绝不是偶然的,他心中必然已经有所怀疑,只怕自己昨晚和璎璎那番话,璎璎也已经告诉他了。对了,一大早不是看到璎璎来找他,两人一起出了院门,一定是这样。紫苏叹息一声,她本不愿和不相干的人为敌,可是她们偏偏要当她的绊脚石。既然上天这样安排,那就只有搬开。

    宇文逸风走进屋时,看到紫苏正抱着孩子逗乐,捏着孩子粉嘟嘟的小脸,母子俩笑得十分开怀。他进来,她像是没看到他,理也不理他。宇文逸风叫奶娘抱走孩子,想和紫苏谈谈。紫苏站起来要离开,宇文逸风伸臂拦住她。

    “紫苏,我有话和你说。”宇文逸风也觉察到自己刚才打翻药碗的举动伤了紫苏的心。紫苏平静的看了他一眼,道:“有什么话晚上说好了,这会儿我要去娘那里。”她刚要走,宇文逸风拉住她胳膊:“你不要再逃避了。紫苏,你早就知道你的身世了,我不知道你在忍什么!”

    雷霆万钧的一句话在两人间像是炸雷一样,紫苏缓缓回头看着宇文逸风。宇文逸风没有按着宇文长风说的计策试探紫苏,他决心和她挑明。对她,他始终是不大忍心。

    “我的身世?老陶那时告诉我,我姓刘不姓陶,中山王府是被梁王带人去抄家的。我一直没告诉你,是因为我根本不能确定这件事是不是真的,这么多年从来没人跟我说起过,也许老陶只是认错人了。”紫苏才不想和宇文逸风把事情说得那么明白,离摊牌还远着呢。

    宇文逸风见她一脸无辜,想着不知该如何跟她说。宇文长风跟他说过,他们的父王宇文松曾派老陶伪装成中山王府的侍卫骗紫苏,让紫苏误以为梁王才是她的仇人。

    “那张白老虎皮呢?菊夫人没跟你说过来历?”宇文逸风绝不是好糊弄的人。紫苏怔怔的看着他,奇道:“白老虎皮不是公公去打仗带回来的战利品吗?菊夫人只是跟我说公公当年是朝中有名的武将,曾经指挥无数次战役,拿回来的战利品不计其数。”

    “你撒谎!菊夫人肯定告诉过你,这虎皮是从中山国带回来的。”宇文逸风咬着牙一字一句的说,紫苏忽然哭了,伤心道:“你今天是怎么了,这样审问我。我做了什么错事?就因为我是乱臣之后?我说我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你还要我交代些什么!你要是不相信我就杀了我好了,最好连孩子也一起杀了。”

    宇文逸风见她委屈的大哭,心中又不忍,走过去拍拍她的背,劝道:“对不起,是我想多了。”紫苏靠在他肩上,真是伤心的要命。他亲口质问她那些话是什么意思?两人之间连起码的信任也没有了,却要勉强的维持现状。

    紫苏缓缓抬起头,哀伤看着他道:“可能的话,我真想回到从前,在韶音坊那些日子,或许是我一生最快乐的时光。”她放开他胳膊,忍住泪转身而去。她这句话让宇文逸风心里也一痛。如果当初不娶她,或许对两人是最好的结局。可是事情已经无法挽回,只能一步步往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