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东来镇九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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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大鹏一日同风起

    “小年,是去是留,如何抉择,都由你自己决定了。”夫子低下头去,拨弄火炉里的碳。

    自己决定?

    去,自然是跟着韩铁山走,留,自然是留在山村里。在这个小山村里他生活了十三年,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死死的刻在他的骨子里,他当然想过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可是从没想过自己居然会是以这样的方式走出去。

    傅斯年从窗口望出去,目光掠过几座茅草房的屋顶,天上刚好飞过几只麻雀,远处有他每天能看见的稻田,还有那条常去摸鱼捉泥鳅的小河,视野的尽头是影影绰绰的大山。

    山的那边有什么?

    他深吸一口气,站起来,在夫子面前跪下,三拜三叩首。

    夫子脸上浮现出几分笑意,就好像是父亲看着自己将要远行的孩子一样。

    夫子轻声说道:“走吧,走吧,若是早知道村子里这些篱笆栅栏是拦不住你的,我就不该瞒你这么久,你是大将军的儿子,生来就该是只鲲鹏,只是我将你困在这樊笼中十三年,望你莫要怨恨于我。“

    傅斯年一言不发,转身向门外走去。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夫子忽然仰天大笑,笑声直上九霄。

    住在隔壁的邻居听到了笑声,嘀咕道:“这老头莫不是被今天来的那些骑兵给吓着了?发什么疯?“

    ————————————

    一个月后。

    一月前,傅斯年拜别了夫子,跟着韩铁山十三年来第一次走出那座小山村。一路上风尘仆仆,这队骑兵没有一人在休息时卸甲,遇上城镇也是绕行山野。

    韩铁山早在来的时候就给傅斯年备好了马,唯一的变数就是不知道为何白玉堂也跟了上来。

    这一个月里,傅斯年从韩铁山处得知了更多自己父亲的事情,其中就包括他父亲是如何身死的。

    韩铁山说:“若不是白玉堂,大将军那日就不会死,只要大将军在一天,我燕云铁骑就在一天,朝廷就绝不敢污蔑大将军叛国。张家自然不会遭受灭门之祸!”

    傅斯年听了这话也不放在心上,因为夫子说过,知必知其事。假使没有白玉堂,他爹就能活下来了?

    这个问题没有答案,但若是将他爹的死怪在白玉堂身上肯定是不对的。

    若非则不可为。

    这也是夫子说的。

    自从三日前行至山南东道,这队铁骑就不在人人黑巾遮面,反而打出了一杆大纛,上书一个“楚”字,一路上韩铁山亲自抗纛而行。

    天色渐渐暗了,眼看着太阳就要落山,夜里行军多有不便,韩铁山顾忌到世子殿下的安危,一路来从不在夜里赶路,于是就让部队原地安营扎寨,原地休息,待明日早晨再走。

    傅斯年听到韩铁山说了休息,心里松了一口气,他又不是感不到痛的神仙,他这一月走的甚是辛苦,他以往别说马了,就连驴都没骑过,刚开始骑马时还有些新鲜劲,等到这股子新鲜劲过去了才感觉到骑马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每日里除了吃饭睡觉都是在马背上渡过,大腿内侧不出两日就被磨出一个个血泡,大解小解时裤子一脱就是一片的血肉模糊。

    可尽管这样,傅斯年也是一声不吭,从未叫苦。这些苦对他来说不算什么,有马骑总好过自己走路,好过冬天睡觉时,屋顶漏雨的寒冷。

    韩铁山看在眼里,心里不由得赞叹到,不愧是大将军的儿子,有几分坚忍不拔的性子。想他韩铁山当时刚入骑军时也是这般年纪,刚学骑马每日里都被折磨的叫苦不迭。

    这些日子里,还有一人觉得甚是不自在,那就是白玉堂。

    想他以往的日子都是独来独往,何曾像军队里这般连吃饭睡觉都要有固定的时间的?这让他束手束脚,很是不痛快。

    一月前在小山村里,他得知韩铁山身份时就想着要跑路了,却奈何韩铁山也认出他来。他心里始终认为若不是自己行事鲁莽,大将军也不会身死。这番愧疚在他心里埋了十三年。傅斯年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孩子,不会怪罪于他,但是韩铁山不同,韩铁山知道前后缘由,又怎么能不怨恨于他?

    可是韩铁山对他说了句话,让他一咬牙留了下来。

    那时他正打算转身要走,毕竟他只是想要教会傅斯年武功,好弥补自己对张家的过失,如今既然知晓了傅斯年就是大将军的儿子那日后再来打听去向暗中教授傅斯年也是一样。就算他韩铁山今日带来了一百铁骑,只要他盗圣白玉堂想走,凭他的轻功造诣决计是留他不下的。

    可就在他转身时,韩铁山只说了两个字。

    “懦夫。”

    白玉堂这辈子被人说什么都可以,但是“懦夫”这两个字,一瞬间就让他大怒!可转念一想,今日他若走了,那不就是自己承认了“懦夫”这两个字了?日后若等到傅斯年长大,又该如何看自己?

    大丈夫生而在世,决计不可让他人瞧不起!他白玉堂此生做了许多错事,但绝对不要做一个懦夫!

    所以他决计不走了。

    也不知道他对韩铁山说了些什么,韩铁山居然同意让白玉堂同行。

    傅斯年下了马就无所事事的坐在地上玩儿草,这里每个人都对他很是恭敬,包括韩铁山,他却觉得很不习惯,他想找个人说说话,或者随便做点什么事都找不到。

    之前,安营扎寨的时候他自然而然的去帮忙搭帐篷,生火做法,可是那些士卒们看到他亲自动手居然都吓得跪下来给他连连磕头,试了几次后,傅斯年也明白过来,有些事情和过去不一样了。

    在村里,他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屁孩,大家也都一样,他还能带着一群私塾里跟他差不多大的小屁孩四处撒野,因为村子不大,所以每个人都认识他,甚至借着夫子是私塾先生他还可以偶尔狐假虎威一把。

    可是他在这里又能做什么呢?虽然每个人都对他都是毕恭毕敬,但是他什么也做不了,这里他是个不需要存在的人。他开始怀疑自己走出山村这个决定是不是正确的。

    “啪”

    一颗石子划过一条弧线准确的敲在傅斯年的脑门上,打断了他的思绪,不用回头他也知道,肯定是白玉堂那斯。毫无疑问,这里只有白玉堂敢用石头砸他的脑袋,虽然被人砸了脑袋但是傅斯年却觉得很高兴。

    傅斯年是个很敏感的人,谁是真的对他好,谁不是真的对他好,一眼就能看出来。他遇到的人中,本来只有夫子是真心的对他好,但是现在多了一个白玉堂。

    韩铁山对他也好,可韩铁山见到他就叫他“世子殿下”,到后来傅斯年只好躲着他走,他觉得很不自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