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琥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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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节 又如旧日

    娄甄:

    话说有一日,不!不!怎么听起有点像评弹说书的!

    确切地说,一切都缘于一场雨……

    可能当时是黎明时份,晓霁迷离中,洛水畔,出仕前的娄甫,宿醉而醒,静对着江边怒放的牡丹,它有着不同的名字:国色、天香,却是同样的出尘绝美的容颜。

    恋恋不忍离去,一如当年魏王情衷宓妃。于是他,不禁轻颂着:“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一枝红艳露凝香,云雨巫山枉断肠。借问汉宫谁得似?可怜飞燕倚新妆”。

    “好!也是李太白咏牡丹的《清平调》。”

    雾已散尽,艳阳下,一梳发少女,畔花而立,人面花光交相映,他醉了,是那因花醉而酡红的面颊,还是知解人意的笑稔?

    可是好事都不是一帆风顺的,大理的权贵已经形成了一不成文的规举,仕贵宗亲不得与汉人联姻。为的是当年因汉皇妃而起的萧墙之乱:两皇祗骨肉相争,龙脉胎死,汉皇妃含恨饮鸠,嫔妃琅瑾身受重伤几乎逝。那之后所有宫人与汉姻为不详之兆。

    也多亏了大理王,力排亲自赐婚,当时他对娄甫夫妇衷心写:望卿家能为百年之好。

    所以,所以十六年后,娄府才有了我----这大理一大女才人娄甄了!

    太子段松岚:

    很奇怪吧!我不是父皇的长子,也不是正宫铁氏娘娘之嫡出,更没有强大的外戚作后盾。但,我却成为了大理皇朝的太子,下一任的大理王。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我的母妃----段氏后宫的第一夫人:琅瑾。

    我的母亲,不!是母妃,其实,我更愿意唤她----母亲,这样起码让我们之间有距离拉近一些。二十多年来,她的贤惠、练达、秀淑及父皇长久未衰的宠爱闻名于后宫。在一众后宫的妃嫔或侍婢中,她是一个完人。

    扪心而论,我更喜欢亲近父皇。而父皇对我的偏爱,大概是与我的名字有着契机,当然,没有例外,我的名字也是母亲的杰作。

    对于松树,父皇的喜爱,可以说是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了。松树本在大理国境是本来没有的,但经过父皇多年的经营,在他朝政的玄武殿及居住的朱雀宫已经遍植了成林的松树。据闻这是与二十多年前,一位父皇极宠汉皇妃有关。

    孩童好奇,可是无论我们对宫里的老嬷嬷如何威迫利诱,都无法从她们的嘴里得知过中的一二。

    所有的谜底揭晓于一场婚宴。

    那是十六年前,我当满八岁。父皇派去中原采集松树种的一位大臣之子娄甫不负使命把名贵的品种---雪松带回来,还要来回了一位汉女欲成结发之约。

    在朝中大臣一片反对声中,父皇亲自赐了婚,还大张旗鼓地为那对新人操办。婚宴之上,父皇海量地喝下所有递来的佳酿。未到朱雀宫,父皇就醉得酩酊,他动怒地打骂一众宫人。

    “出去!都给我出去!”赶退身边的所有人后,独自走入洛苑----那是朱雀宫的,不!乃至整个后宫的禁地。

    一个人在宫门前等了一个多时辰,我不敢离去,因为是母亲叮嘱过的。忽然在洛苑内传出抽泣声,按奈不住的好奇冲破了害怕囚笼,我

    寻声蹑步走入,走入了人生的另一个转折点。

    这里的摆设非常与众不同,可以是简约但清雅。在一幅人像丹青前,我找到父皇,平日威严神武的大理王此刻却成了一个颓废泪汉。

    我抬眼望去那幅装裱得十分精致的丹青,在氤氲的松木薰烟与明灭的烛中发现了一个我所见过的最美丽女人。

    她是一个宜喜、宜嗔、宜颦、宜笑的风华绝代。

    她叫宓捷。因为哭泣中醉生梦死的父皇不断地唤着她的名字。

    贵妃琅瑾:

    二十六年前,在碧痕的刀下死而复生醒来时,我以生命换得一个真理:千万不可以把自己依附在爱情上,在这个步步为营的后宫,只有皇权才能让你得到永恒,得到生存下去的机会。

    可以是这一次意料中的意外的造成了今天的我。

    不久,我再得到了专宠,因为只有我才能熟悉地抚慰段帝受伤的心。尽管,与段帝之间已经不比以前的推心置腹了,但,无所谓。对于段帝的情爱早随着碧痕的尖刃留下伤口变成了无影可觅的疤痕。

    当年,有异心的旧臣利用宓捷之死唆使奕珩亲王政变,虽然,奕珩无动于衷,没有引起风浪,却使段帝有所警惕------因为大理的一半以上的兵权均在铁氏将军手中。与铁氏联姻后剥兵权才方可高枕无忧。

    多年来,我的经营真可谓是‘用心良苦’。

    册封成为皇贵妃,离皇后之位仅一步之遥。但我不介意,因为,我才是这个后宫翻手成云覆手化雨的人。铁氏皇后,只是段家皇室的一件实用的摆设。

    早在很小的时候,作为御医的父亲就禁止家中女眷使用含有麝香香料,尽管那是怡养容颜的珍品,也尽管大理是盛产麝香国度。初时,我十分疑惑。直至,出阁前,父亲才把这个鲜为人知的谜团解开:过量的麝香会强烈地损害一个女子的生殖机能。

    铁氏皇后入宫前,我就在皇室送至铁家的各式文定聘礼中加入了许多胭脂水粉,其中必含成分当然就是麝香…….

    面对多年的不育和失宠,我向铁后伸出了援手。

    太子选妃在即,我再被请至皇后殿。

    “琅姐姐,你还记得你我之间的承诺吗?”铁后,不是失为一位聪明的对手。

    “当然了!皇后娘娘,当初不是您的扶持,松儿是绝不可能贵为太子的,皇后娘娘对松儿是恩同再造。臣妾万死不能报其一!”其实,所有都在我的掌控中:狡兔三窟,与铁氏结为姻亲,只会令皇儿的地位更为巩固。

    “春分过后,我娘家就会送适合的女子待选了。”

    “臣妾一定会依从皇后娘娘吩咐行事。”我微笑着谢恩!

    太子段松岚:

    吃过早饭后,侍女蕊初带来母亲的懿诣,传我到她的梧桐轩。

    常言道:“植梧引得彩凤来”。我知道母亲,近四十,依旧婵娟绝丽。她是这后宫中最眩目的凤凰,但除了密室内的那位娘娘。

    “皇儿,娘亲与你父皇商量过,已经决定:春分过后,就让你选立一位秀外惠中的太子妃。”

    我天真的以为这是我有记忆以来,母亲第一次让我作的主。“真的吗?母亲!是不是我喜欢谁就立谁作为我的妻子呢?”

    母亲笑妍如花,对一众宫人温柔地说道:“蕊初,你们先下去休息吧!让我们母子二人聊一下家常。”

    侍婢退下过,母亲依然芙蓉含笑,莺声细语,只是听不出话中仅存的温度。“皇儿,也枉娘亲自幼为你挑选最好的帝师,文韬武略有了,可惜,你的心不是未长大啊!”

    我依旧未死心,继续执迷不悟。“母亲啊!太子妃将是我的结发糟糠,难道,这样都不能让孩儿作一回主吗?”

    “皇儿,你将来的太子妃只能是姓铁的。只有如此,你是地位才不会被段均危及到!”令我觉得震憾的不是母亲的这一冰冷的训导,而是她在说这番话时,你仍无法在母亲俊美雍容的脸上找到半点愠怒。

    “可是,母亲,均皇弟与孩儿手足情深,他不会害的。退一万步言,即使均皇弟反目,他的母亲出身低微,并仙逝多年……”

    母亲清脆的莺音中开始降霜飞雪:“你太天真了!铁后已经准备将段均收为义子了,他是铁后用以钳制我们母子的一个棋子,这是铁家逼我们联姻的手段!与铁氏成姻亲,你就可以得到大理三分一的兵权!”

    “够了!母亲!孩儿非草木,是有血有肉,有五情六欲的人啊!二十多年来,为了你所爱的皇权,摧眉折腰、低声下声,孩儿自觉形同傀儡!”

    “好!你不解为娘的良苦用心。你今天就到御苑旁边的沈园拜会一下你的皇叔奕珩吧!你去看一看一个没有皇权的段氏亲王是如何像草木一样苟活的!”

    娄甄:

    烟茗斋内,紫金炉中,雪松木薰渺渺,清新地合着池边的杜荇草。书案前,望着上面的一张薛涛笺,那是我刚完成的一幅白描茶花。

    正在全情孤芳自赏中,忽闻回廊传一声声既夸长难听又大声:“喵----!喵----!”这是我把风的侍女小蛮发出的暗号,真是的说过她多少次了,依旧不能逼真些,呆子都知道有人在通风报信了。

    更何况,精明的爹爹呢?

    天啊!刚才一味地陶醉忘了本人为了偷偷外出而身上正着一身儒服男袍,忘了爹爹最讨厌我这不男不女的装束,忘了爹爹一动怒就残酷地要他的千金面壁思过数日……

    “小蛮,小姐何在?” 爹爹的语气明显能闻出*味儿,我狗急跳墙,不!不!是急中生智藏于立墙的衣橱之中。

    “回老爷!小姐可能是在后花园。早前,奴俾曾听小姐讲过想到花园为夫人留下的洛阳牡丹培培土,替老爷钟爱的十八学士修修枝……”嗯!不愧是名师出高徒,小蛮的演技在我的**下真的是士别三日。

    门隙中,看到爹爹环顾了一下烟茗斋,然后把目光停在衣橱。于是,我开始冷汗如流,轻轻往后一缩。

    幸亏,少顷,爹爹就转过身去一边看着我的丹青掘作一边对小蛮说,“你待小姐回来,跟她说,以后想到沈园看望枯木大师时,就支会管家一声,免得我挂心。还是,以后外出就正大光明的走前门,莫要再爬墙走洞了!”

    我听来听去,都觉得爹爹这般话是在教训我的?看着爹爹欲离开的身影,我才放下心头大石。爹爹突然回头,语出惊人:“甄儿,去沈园时,把府中新栽的十八学士送去。茶花儿是老王爷最钟爱之物。对!也把你此幅劣作带去给他指点一二吧!”

    ……

    “小姐!快出来吧!老爷离去了,他早就知道你匿于衣橱中,因为你的衣袂露出来了。”

    哎!真是糗死了!很快结束了无地自容后,我的心又在蠢蠢欲动。

    “小蛮!你也更衣。吩咐管家备马,随我去沈园。”

    太子 段松岚:

    在母亲处我得知了沈园,也得知了皇叔奕珩过去的所有。皇叔也曾经是一位风流倜傥、才智双全的皇宗贵袖,他的母后就是先帝的皇后。

    因为不甘心身为侧室之子的父皇入主了本应属于嫡出的奕珩的太子东宫,更不甘与父皇的母亲侗王妃平起平坐,他的母后发动了政变,父皇差点被暗杀了,作为侍卫的舅舅琅安舍身挡了一剑。不久,皇叔的母后畏罪自尽,少年得志的他在一夕间失去了至亲、也失去皇权、更失去一个做人起码的尊严。

    我怀着异样复杂的心情,来到了沈园。如果,沈园是一处世外之桃园,这一点儿也不夸张,至少我在遇见奕珩皇叔之前是这样认为的。

    古韵别致的凉亭小径引曲于中间种一池水连天的芙蓉;高树悬个秋千荡漾人间;雕花拱门旁边点几丛翡翠芭蕉闲来静听雨打蕉叶,怡人的时节尚可品茶茗话当年。银湖边的长廊一直连到到湖心小洲,那应该是沈园最怡人的地方。

    整个小岛遍植了一种罕见的白茶花,白得是那样的晶莹剔透,一如汉白美玉,更奇的是花颈连碧绿的花托,嫩翠泌到花瓣,白与绿相辉映的。

    我在地理志异中知道这种奇株有着一个动人的名字:“碧珂映雪!”但当我看奕珩皇叔时,心情被狠狠地打进了低谷。

    一个年过半百的和尚躬着在花丛中培土,风烛残年般佝偻的身躯,苍白的脸上因为长期的憔悴写满了岁月的沧桑,混浊深陷的双目失神地溢着无奈。你无法相信眼前人也曾经风华正茂、玉树临风。

    “请问,你就是奕珩皇叔吗?”此人眉心的一颗小痣足以作出所有的回答,因为母亲曾经提过。但是,母亲也说过皇叔与她同年相仿,为什么,此人竟然如斯的苍老。

    “你今天就到御苑旁边的沈园拜会一下你的皇叔奕珩吧!你去看一看一个没有皇权的段氏亲王是如何像草木一样苟活的!”母亲的话不断地我的耳边回荡,一次又一次,无情地令我的心浴火蘖磐。

    “枯木大师,徒儿来了。”风动荷舞,十里芙蓉送来满衿花香。连天碧荷中走来一位穿着儒服的少年……

    皇叔 段奕珩

    无论是奕珩、还是亲王这些名谓于我而只是一些过去的符号而已。我法号是枯木,多年前,已经归依佛祖。

    我的心尚由于失去皇权和母后而真正的死去,直至那个晚上……

    我到达时,已经为时已晚。 宓婕,倒在地上痛苦地痉挛着。我扑过,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地紧拥着她。她的生命,及,我的爱情正在慢慢地消失。 我跌落在她脸颊上的泪水使其在极端的苦楚中稍稍清醒过来,但,我明白,那是她最后的余辉。她用颤抖的双手艰难地攀上我的脸,微弱的声音使整个霁雪宫有着共振.....

    “峰!我们的孩儿在叫我!”

    “不!我是珩!我的宓儿!我是珩啊!”

    然而,看着她凝固了的微笑,我清楚,她,我的宓婕再也听不到了。

    一旁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我亲爱的,大哥,那个万恶之首,正想扑过来抢走,我的宓儿。

    我一手挡开他,用犀利的目光刺激他喝道:

    “别碰她!你!不配!”

    当我抱着宓捷来到沈园,把她葬下时,也将自己的心与她一并埋于地下。从此,在常年绿树欣荣的沈园就多一个枯木和尚。

    六年前,故友把自己的爱儿娄甄送至我处,说是要让他的千金可以师承于我。其实,用心良苦的娄甫只是不想再我行师走肉地活着罢了。

    看着娄甄一天天地快乐长大,看着她那酷似宓捷的容貌,我内心的恐慌也一日胜一日地积累。

    “请问,你就是奕珩皇叔吗?”这声音,仿佛是从命运之门传来的。看到他与她意外地相遇、一见如故地交谈,其实,只有我知道,一切,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宿命。

    “请问贤弟贵姓?”他,峰的儿子在问。

    “她叫莫言。”我打断了。甄儿反而多谢我这位师傅为她解围。替甄儿隐瞒身份是一个自私的念头,因为,我知道,他可能注定是她以后一生宿命的克星啊!

    看着这对壁人每天在沈园古今风骚聊李杜、弄琴抚箫的快乐,一如当年的我与宓捷,我才知道,原来,人在命运前是多么的渺小!无论我如何努力地去阻止,宿命依然会百折不挠继续下去。

    一天,他又问:“请问,莫言贤弟是谁家的公子?他日我可以登门造访。”

    我刚想示意甄儿不要回答时,一名宫人的到来解了围。

    “太子殿下,贵妃娘娘急召你回宫!”

    睿亲王 段均:

    被册封为睿亲王的时候,我只有十七岁,就是三年前我受命歼灭西边来寇之前。向父皇请缨出战时,才发现他第一次将向来眷宠太子的目光在我的身上驻留。

    “可是,均儿,你如今只有十七岁而已。”对父皇初次的关注,我有点不知所措。

    “圣上,四皇子长年随同老夫习武练兵,况且,此役有老夫同往。四皇子一定能凯旋而归的。”在铁老将军的一力保举之下,我成了大理最年少的将军和亲王。

    长亭送别,太子皇兄一送再送,我们兄弟二人手足情深,自小在一起未曾有分离,“对不起,均弟,本来该出征的应是我!”在他的声音内,也听出了无奈:父皇年事已高,朝中战将大多归田解甲,而太子皇兄是社稷之支柱更是万万不能出征的。

    “不!皇兄!昂长七尺的须眉就应建功立业,志在四方。你是最好的皇兄,保家卫国是臣弟份内事。”

    歼敌大捷,铁老将军上谏父皇让我继续在边关镇守以及治理安民。一战功成,万骨枯。战争的残酷让我体会人世间千般冷暖,峥嵘的军旅岁月,它将我由羽翅未满的雏儿磨练在一位真正的将军。被我一手训出的睿家军,无不令边关一众敌寇闻风丧胆,因为已经没有了睿亲王打不败的敌人和攻不克的城池了。

    光阴似箭,一眨眼,我在边关度过了三载寒暑,父皇一道诏书将我唤回大理。

    自小失去母妃,在后宫对我关怀备至的就只有太子皇兄了,分隔三载,回大理我第一个想见的就是他了。于是,将回朝大军在城郊安好营后,我带着士卫十二铁骑就快马加鞭地往皇宫赶去。

    风驰电掣,飞扬的尘土中,突然归途上横着一物,我只好急勒住了疆绳。原来是一老人驾驭的驴车断了车轴。

    “来者何人,竟敢拦了睿亲王的撵驾!”我的十二铁骑向来军威雷霆,他们斥责着挡路人。

    “哼!你们没有看到此位老人家的驴车断了轴吗?此乃皇城脚下,岂容尔等放肆扰民!”说出这句话的是一名翩翩的带冠少年,此刻,他还正瞪一双圆圆的大眼怒视着我们一行人。

    十二铁骑从未被人拦过路,更何况是对被方出言顶撞训斥。我还没有有所反应,其中的一名士卫就挥起一条鞭子把少年玄色的布冠打落对示小惩。

    可是,当帽落之际,一头如瀑布般的长发无端放任地直泻而下,那浓的密的,泛着迷人的流光。一张牡丹花般的绝色丽容,映着这黑色的流波。在我眼神去迎接着这如斯光景时,在初春傍晚的微风中,纵有千般炽热,都只因为特别的流光溢彩,令我的心第一次情不自禁地跳了又跳。

    我看呆了,原来,那翩翩少年竟然是个婵娟。

    “睿亲王,天色不早了。圣上正在朝门等着亲王入宫见驾!”士卫长一旁及时提了个醒。

    我把布冠拾起,亲手递还给她,“对不起,是我教导无方,请见谅!”“来人!留下二人替此位老人修车。其余等随我继续赶路。”

    之后,我们一众人等就绝尘而去了。

    大理皇 段峰

    在朝门看到均儿的时候,三年了,他高了,魁梧了,成熟地流露着一股霸王的伟岸。看着看我的心突然揪起了,一时间被内疚感充满着。

    我其实是一个失败的人物,十分可笑吧!一直以来,“内疚”二字不断左右着我的行事接物。

    对于琅瑾的几乎伤重而逝,我内疚。因为无论如何那场萧墙内灾难的罪魁祸首是我,所以多年以来,她是我后宫最受宠爱的妃子,并立了松儿为储君。

    对于奕珩生不如死,是我的疑惑断送了至爱的妻子和手足,我也内疚。所以对酷似奕珩的松儿,一直,我都是异常地偏爱。

    对于长期被冷落的均儿,让他一人独自边关苦守三年,我也内疚。然而因欣慰的是他已经逐渐令人骄傲地成长了。为了削弱铁氏家族的兵权也为犒奖均儿,我在均儿一回朝后,就把全国四分一的兵力交到了他手上。那么加上松儿手上的半壁军印,全国大部分兵力已经全部掌握在我段氏子孙身上了。

    可惜,原来变幻才是永恒。一波平息后另一些隐患却浮出来了。

    娄甄:

    自认识了太子后,我才知道,原来,大理真是一个藏龙卧虎之地。一直以来,我都以为我的师傅枯木大师才是云南最博学多才的人物,因为他的丹青、品花、乐技可堪为本国三绝。

    但太子的渊博广闻却能与师傅不相伯仲,犹其他的文章洋洋风雅,连枯木大师也曾说此是可谓妙笔之下可生花。

    意外的初遇,看到他向我走过来,细长而温柔的眼睛,充满智慧了光辉,饱含笑意的薄唇,散发着雍容淡然的气度,他一直地走过来,在一枚钤刻中,那好象被呼唤着遥远的记忆,面对面时,我他,竟然同时都诧异着彼此之间如隔世般熟悉。

    在湖畔长廊中,我一手执着书卷,心却不在焉,小蛮一边无聊地梳理着她书童髻的刘海一边说:

    “放心!小,不!公子,他今日一定会来沈园的。”

    “小蛮!你又如何得知!”

    “他日日都来。哎!小姐!你们在下棋时,他老是在呆呆地偷看你!又怕你知觉,小姐你一抬头他就马上别过脸去。这是不是老爷常说的鼠窃狗偷之为?”

    对小蛮的张冠李戴,我点哭笑不得。可惜,因为知道:我只是他的莫言贤弟,他生命中的一个意外的过客。

    ……

    人的宿命中过许多过客,好象,今日与太子告别归家途中也遇到一队蛮横无理的士卒。他们也我的一群过客。

    可是,在晚上,爹告诉了我一个他万分不愿意面对的消息:作为三品要员的他要送自己的女儿参加太子妃的恩选。

    皇贵妃 琅瑾:

    一顶顶花轿,走在树荫之下的山道上,穿过水马龙的闹市中,抬向皇城,抬进了深宫,千百年来,无论是纸醉金迷的升平年代,还是战火纷飞的动荡岁月,重未间断

    看!从花轿上款款走下的女子,或脸带笑容,或腮沾泪水,或憧憬千成,或心机算断,她们即将成为我皇儿的妻或妾,也即未来的后与妃,及那没有名份的宫女。

    后宫,这个天堂般的地狱,生与死,往往是一念之间的变幻。所以,我只许成功,因为已经势成骑虎了,因为我深深明白到了“成王败寇”。

    “回禀圣上,内务府已经在各地四品以上的大员挑选出了近百名官宦千金以待恩选。根据祖宗规制,太子初选,立太妃一人,嫔妃二人,夫人三人。”

    吉日,玄武殿。一边听着内务府的宫人上禀,我一边品着洱门红----这种我最喜欢的红茶,因为它有着另一个名字:血琥珀,就是茶汤似血。更因为它可以时刻提醒着:自己,是在步步为营,杀人不见血的深宫。

    我环顾在殿内的另外三名主角:

    段帝,从容地与我一道品酩,册选权他早已交到我的手上,因为多年来,我不断充当着贤内助的角色。

    铁后,既焦急又放不下铁家的自信与矜持,似乎还天真地幻想着她的娘家将来如何重掌要权。

    松儿,在他的面上我看到了无奈和扎挣。这孩子毕竟还是个雏儿,满腹的心事都现形于色。

    其实,恩选的结果,我早已有了腹稿:立铁氏为太子妃,选素与铁将军不和的侗丞相和木尚书两家的千金为嫔妃,夫人……向来,后宫就是朝堂所染指的名利场。我开始佩服自己长袖善舞的中庸之道,只有如此才能让松儿这东宫太子坐得稳如泰山。

    所有,都在我的股掌之内。

    事情却因为一个人的出现,急转直下。

    皇贵妃 琅瑾:

    内务府将近百名秀女分成十列,十名为一列娉婷地走到我们面前,行叩跪拜之礼,稍停,后列至一旁等待着她们命运的改变。

    见过第七列秀女后,我倦了,门面的功夫而已。

    “第八列秀女,出列。”内务府宫人唤到,虽然心不焉,我的脸上的面具如依旧是和谒关注。

    “咣!”我寻声侧目,原来是身旁的段帝失手把茶具打碎了。他的面色骤然苍白,找不到丝毫血色,呆呆地望前面的秀女,双手竟然失态地不断抖动,喉咙似乎被一物卡住,半天努力逼出一个字:“宓……宓….”

    ‘宓捷!’我几乎把这个后宫多年视为禁忌的名字冲口而出。那不描而黛的弯眉,绝众挺出的一颦一笑,简直就是宓捷再世。不可能!近二十多载了,早在松儿出世前,她已经灰飞烟灭了。我的心乱了,多年来,我一直左右逢源,对所有敌人都能迎韧而解。一向笑对风雨,泰山崩于眼前而神色不动的后宫第一夫人,今天,我竟然第一次心乱了。

    “穿玄色宫服的秀女,请留步,请问尔是谁家的千金?”

    转眼间,我恢复了平静。悄悄地将玉手伸到离我咫尺的段帝处,镇定地握住他不停颤动的手。

    “叩请贵妃娘娘金安,奴家仍翰林院修编娄甫之女娄甄。”

    雍容不迫大家风范,举止有度,韵华婀娜。我不得从心赞道,她更胜于当年的宓婕。

    “她不是宓婕妹妹。她不是。”我细语导解着段帝如惊弓之鸟的心。但是我的心头依然有着不详的预感,仿佛是什么事会继续,像宿命般轮回着。

    “你是莫言?!”松儿,慢慢地站起来,从两人之间脉脉含情相顾,足以让我知道,他们有过曾经,至少是一见如故邂逅。

    宓捷啊!宓捷!这就是你对我的报应吗?二十多年前,你已经将段帝所有的情愫掳去。情何奈,难道今夕,你又要把我的命根------松儿从我身边抢走吗?

    “内务府司理!皇上现在龙体呈祥,太子选秀明日再择吉时。”众人退去,我扶着步履浮动的段帝走入朱雀宫

    一个时辰后,我让段帝平伏了,他终于能坦然的入睡。我置于东宫的耳目却来报:太子刚才急不及待到了储秀宫,召见娄甄。

    才回到我的梧桐轩,松儿接踵而入。

    “母亲,她与皇儿在沈园早已经相交相知,只是当时,她常以男装示人,皇儿不知她是婵娟。皇儿愿意立铁氏为太子妃,也愿意听从母亲你所有。皇儿只想母亲让娄甄留下来,也为东宫妃子。”

    “好!娘亲会替你打点的。”

    刚送走了松儿,铁后又大驾光临了梧桐轩。我也给了她满意的答案。

    二日,内务府司理,在我和段帝的欣许下宣读着太子选秀的结果:

    “立铁将军之女铁晴为太子妃,侗若妍、木蓉蕊二人为太子嫔,立铁秀娘、端彤、娄苏雪三人为夫人,再选….为女御。另外立翰林院修编娄甫之女娄甄为睿亲王王妃,即日完婚。钦此!谢恩。”

    “此女不能留在后宫为妃或嫔,也不宜让她留字闺中。唯一只能使其罗敷有夫。”这是我与段帝,一致达成的。不信宿命,我只知人定胜天…….

    睿亲王 段均:

    自从远征三年回来后的数月中,我得到了许多:父皇的关注及丰硕的物质上恩赐、全国四分一的兵符、更因去敌歼寇受得民众称戴。在皇族宗亲中,我除了爵位上的称谓外,还多了一个有意义的衔头----那就是“新贵。”

    听到内务府的司理宣读圣旨时,我正在校场练兵,毫无准备地接受着这一事实,她----我的王妃会是什么的容貌、人品如何、性情那般?直至,身后的将士发出豪迈而激昂的欢呼:“恭喜睿王爷!贺喜王爷!王爷有王妃了!”我才走出沉思,连忙跪地谢恩。

    我的婚典在王府的麒鸾殿举行,红烛之光将婚典中的每一人染上了金碧,王公百官们峨冠玉带与裙钗鬓影一齐骈发着欢乐气息。

    是夜,在喜娘的簇拥下,我挑开了盖王妃头上的鸳鸯帕。一张少女美丽绝伦的面容,惊骇和颤栗在她的明眸皓齿间呈现着夺人心魄的俊秀,深深地锁住了我的眼睛。

    她垂着眼端坐着,肃然,安静,没有言笑。

    就是她,在班师回朝时那个美丽意外,我心里怦然而跳。

    “请亲王王妃合襟交杯!”

    喜娘一一退下。“我名字叫小蛮,是侍候小姐的!”一个标致的丫环上前,向我跪拜。我从身上随手摸了一个金锭赏了她,“你可以告退了!”

    小蛮看了王妃一眼,依依不舍地请安告退。

    洞房内高烧的红烛前着巨大的双喜字,剩下我和她了。

    牵着她的手,那是只一块纤小而光滑的玉,我好象触摸着一片初蕊而开的海棠花瓣……

    睿王妃 娄甄:

    我这是在何方,伸手不见五指的飘浮景幻,唯一可以看到的是我心,被自己捧在手上的心。那开始分崩离析的心,一股寒风掠过,心的碎散了一地,再也找不回了。不要!不要啊!从梦魇中醒来,流泪的眼看着身旁熟睡的他-------睿亲王。

    想起昨日的种种,实在是千般曲折。

    万念俱灰,在圣旨宣读毕那一瞬,我真的是万念俱灰。

    前一刻,迎着太子穿过几丛人觅我双眸,两人的眼神在旁若无人地交缠。激动地等待,那可能为我们实现结发之约的圣旨。后一瞬,却竟是生的别离。不敢抬眼望向太子,因为,我怕再相顾,就会粉身碎骨。

    我麻木地被人从后宫移回了家,又家转到了亲王府。对于此门姻婚,最赞同的,却是父亲。

    “一进豪门,深似海,后宫则是这海之深渊,一入宫闱,永不超生。”

    可惜,对父亲的金石良言,我未能听入片言只字,只知道,永不超生的是我与太子之间的情愫了。

    林花谢了春红

    太匆匆

    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

    胭脂泪

    相留醉

    几时重

    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牵着我的手,他把他的目光坦诚地投向我,我秀眉微颦,阖拢的双目如海边没有了躯壳的扇贝。因为,他正在我身边,红烛下,床塌前,关注着他新纳的妻子---我。

    然后,他双手扶着床沿,向我俯靠过来。我倒抽一口气,他的脸慢慢地贴近,急促的男性气息在我的唇边回旋着。听着自己狂跳不止的心,我忙别开脸去,无法去接受他---我素未谋面的丈夫。他,炽炽的身躯散出的热量,正告诉着我,他的欲望。

    风暴开始了,厚实的唇如鹰隼般攻城夺地,从我合了杜蘅香气的华服,到颈项每一寸肌肤,他的吻如烙铁一样不断地延伸着它的痕迹。我咬着唇,强忍着承受着。

    “不!不要!求求你---不要!”哽咽出声,尽管我颤抖的身体剥得已经快一丝不挂了。

    他呆住了,意外的事情发生了。他停下来,静静地走开,当回来时,已经着了一素色的轻袍,手上也多了另一套紫色缎丝衣。拿起衣服,一件一件地替我穿上,肚兜、亵衫、中衣,外袍;再着罗裙……

    双手轻抚着胸口,我发怔地看着,看着他所做了一切,看着突然奇来的变化。他为我扣好最后一颗颈扣之后,刚抬头就撞上了我的目光。再次匆匆地别过脸,因为无法去直视他,耳际响起他的温柔。

    “不要哭了。睡吧,你也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