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路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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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 二十九、天地无用,乾坤可怜

落子声在这空旷宫房内清晰响起,声声扣在柴洛槿心头,她已大汗逼额了。

    「宫爱卿,何以每每与朕手谈,都会魂不知何所之,眉间清愁难掩,哀伤显见,再如此蹙眉乱心下去,朕可要罚你了。」

    「臣只是不敢直视龙颜,皇上技艺精湛,叫臣抵挡不住,故而皱眉。」

    「是么……你可知,你这眉头一蹙,却像极了……」

    柴洛槿从屏风上部的格栅间偷眼看去,却正看到皇帝伸手在小草脸上抚起来,不禁全身僵硬。

    「皇上……臣专心落子便是,皇上无需以手扶正臣心智。」

    「爱卿……」皇帝起身推开棋枰,黑白玉子一颗颗滚在地上,清脆跳脱。

    「皇上!」宫雪漾是真急了,皇帝留他深夜下棋许多次,却从未如此失常出格过,不敢使内劲挣脱抱住他的那双手,此刻他也是大汗逼额了!

    柴洛槿捂住嘴,恶魔小心脏中居然有一股雀跃,她轻轻挥手扇自己一个耳刮子,这可是自己人,怎么能眼见小草被恶皇帝欺负还幸灾乐祸。

    皇帝身材高大威武,从脸上看不出是年过四十之人,那张容颜也颇为周正好看,而如今却写满哀伤情痴,紧紧盯住小草眉间,手在他身上用力抚弄,看他,又似不在看他,「朕自遇上你,便疯癫了,疯癫便疯癫,十几年几十年朕也认了,你怎能这样甩手走了……朕给你养的琼花,还在;朕给你做的纸鸢,还在;朕给你修的杨堤千里,还在;朕给你疼的显儿,还在……朕的你呢,你呢……」

    宫雪漾如遭雷劈,他当然知道皇帝声声唤的是谁,那个人……此刻脑中一片浆糊,直到那一张唇紧紧贴上来,才浑身颤抖惊醒,「皇……臣不是……唔!」

    不能用功夫,十年筹谋不能功亏一篑,又不可听凭下去……

    皇帝高大身形把宫雪漾推上床就欺上去,疯了般扯碎他衣服,宫雪漾忽遭雷击,猛推开皇帝护住身子,不行,他忘了……

    眼放利刃,皇帝此刻龙行虎视不知是人是兽,把他摁倒吼道,「不能抗旨,朕不许你不听话!总是这么犟,总是这么犟……」

    忽然扯开衣服,身上人顿住,盯着他已□□的身体,目圆如牛铃,「你……」

    宫雪漾瘫在床上,一切已如此,还能如何,「是,臣欺君了,臣该死……」声音低沉,几若喘息。

    「爱卿?」恍若梦醒。

    「罪臣宫雪漾,欺君犯上,万死难辞。」他跪在床上,皇帝的脚边。

    皇帝看着他忧伤的眉间,禁不住又抚了过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告诉朕。」

    「……臣家里贫苦,早年被爹妈卖了……后来出得宫,被人看不起,轻贱,便不择手段也想飞黄腾达,得为人上……所以……臣知罪!」怎么能告诉你。

    大手又在身上抚起来,他咬牙忍着,如今只要活下去,活下去……皇帝心疼看着他,恍恍惚惚又压了过来。

    仰首看着床顶的雕花,扑来身上之人仿佛要把他拆了一般,喘息之声在这静室清晰可闻,他被皇帝抱起再往后仰去,往事如风喧嚣,有个人的影子在闭目的脑海不停盘旋,他攥紧的拳头已绷到极致,小叶……不行!

    他猛地睁开双眼内息暗聚,正要一把把皇帝推开,却在睁目的瞬间,在那龙纹格栅之间,看见一双熟悉的眼睛。

    圆睁的鹿眼,惊惧的杏目。

    惯常嬉笑怒骂调笑无波,天塌下来也不紧不慢的柴洛槿,此刻身子绷住,全身的力气都凝在了两眼之中。

    宫雪漾不知道她如何来了此地,但却知道他必须把她送出去。

    于是他的手,轻轻抚上皇帝的头,把他按在了自己胸口……

    贯穿的痛楚劈裂身体,却敌不过心底颤。

    柴洛槿想转过脸去,却又转不过去,不知道是不是人类都有这样的顽症,对于残忍和痛苦的事情,对于难以入目的事情,即便是自己已经忍到哀伤忍到痛楚,却是,别不过脸去,她眼睁睁地看着皇帝在眼泪逆流的小草身上动作,有些声音撕裂浮华的空气,一下一下,如清醒到麻木一般漫长……

    …………

    宫雪漾强撑坐起来,皇帝被点了昏睡穴,却不知多久会醒来,他必须快。

    整好撕得有一片没一片的绸缎单衫,跨出落地罩去外面拿起外袍穿好,忍痛走到八扇屏风后,把僵住的小身子拉起来,拍拍她衣摆细灰,摸摸脑袋,拉了出去。

    一路无话,只是走,他走不得很快,所幸身后的柴洛槿还不知魂在何方,也走得不快。

    忽然脚步停住,「小草。」

    「嗯?」依然笑,风流倜傥,青衣无痕。

    「……,」柴洛槿眼神半眯,半是狠辣半是咒地说,「如果你敢在我穿着金甲银盔,脚踩七色祥云来救你之前死了,我让你做鬼,也不安宁,生生世世,都记着来找我讨命!」

    宫雪漾忍住眼角的微热,屏息道,「嗯,我还要等你疼我后半辈子呢。」笑得灿烂之极。

    柴洛槿摸在他脸上,不哭,不说话,但是眼里那点坚决狠厉,比哭诉更吓人。

    出了内廷外西路,往西升门走去,远见西升门顶的仙人走兽雕在望,他把门符和银两往柴洛槿手中一塞,道,「这是我的印信,你一身脏乱,守卫不起疑是不可能的,你出了门便快跑买马回邘州避门一阵,万勿停留!」

    柴洛槿看他转身强撑快步往原路返回,拿住门符往西升门移去,忽然顿住,「不行!」她回头跑起来,如果现在不把小草一起带走,会出什么事,会出什么事……她再不要眼看珍惜之人死去了,越发脚步生风起来。

    「那里何人,皇宫之内禁止快步!」一队巡逻侍卫斜刺里走出来,往柴洛槿方向追了过来。

    动静越来越大,柴洛槿有几分后悔几分怕,皇宫太大,她完全迷路在瞎跑,一急之下更忘了宫中需谨慎,灯笼从四面八方围了过来,她跑进一封闭园中,真是路到尽头了,被看见脸的话,她小财神十个脑袋也要被通缉掉了,被抓住搜身的话,小草的印信被发现更如何是好,她聪明一世却糊涂了一时,此刻左支右拙躲闪不及,眼看提剑端枪的御林卫蜂拥过来,脸离被灯笼照亮只差一瞬!

    她望天欲哭,是否她从不拜天地,天地要如此折腾,再一次在她眼前折磨她身边之人,最后要死在这里么……

    黑影在灯笼前划过,如一道闪电撂下一个霹雳球,火光大作,侍卫纷乱,皇城火起,「有刺客」之呼告四方响彻。

    柴洛槿却在一个人的怀抱中,已奔飞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