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路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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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六、宝器

十一长假呃……入冬了。

    剑眉下半合的凤目犹如长歌一首,颂的是他眸中的星海,轮廓俊逸如画,惹人抚摸的冲动,这个连和尚都忍不住多看两眼的人披着貂裘从停云古寺长阶上缓步而下,身边内侍紧盯着湿滑地面。雪花细密落肩。

    东西在邘州,而邘州他又势所不殆。一直以来邘州都封给皇子中最庸碌无志之人,如今咸临王叔身边却多了一个不安因素……想起邘州那人,郑显心头烦闷更甚,这个泼赖女人……

    手中是本月第五把梳子。腌臜会她卖给寺庙数千木梳,不过是说了一套「佛法缘于恩业,香客常年累月渡缘寺中,对礼佛香客贵宝刹定是感谢的。贵寺该送虔诚香客点礼物、深结佛缘啊,比如顺三千烦恼丝的梳子,梳柄刻上主持您的无双墨宝,聊表贵刹馈谢香客之意,美哉美哉……」,众僧居然无不喜赞。不过凡人只绞尽脑汁想如何卖梳给和尚自己用,却不若她转为让和尚买下别有用处赠予香客……低头闻闻,木梳上熏了她富贵香行特制檀香,时断时续、清飘若无。最奇的是十五那日去庙里求梳之人挨山塞海,把各寺僧众乐了一把。结宴那日得知柴洛槿两句话卖了千把梳,众人输得瞠目结舌。

    传闻几月来她常跑敛都,好像有心入手敛京生意,却又从不见她出席堂会商会、名流家宴,打的什么主意……

    而山水渡的山风和水色五入出云城与十皇叔示好。尞城万水衔接出云马道,再拼上伍诚的敛京线,如劲弓拉利箭、疾风送旺火,穿刺全国、腹背紧逼。

    郑显脱下披风,绕着寺前宝鼎踱步,今日群臣素装为辟谷节祈天下福,皇上却令他披上貂裘披风,因为雪大易凉。

    「信阳王重重心事,不知几成是为了百姓生计和皇上身体。」宫装女子,修眉细目,额宽发高,斜插一支木簪,朴素无华入眼无奇之人。

    郑显冷睇过去,猜测她是哪位朝臣婢女。

    「奴婢是前惠妃身边人……」

    郑显一震,闪电般捉紧她手,「移步说话。」

    远处与工部侍郎交谈甚欢的礼部宫郎中,脸色微变。

    「然后呢,我该去捉奸么?」柴洛槿正在孜孜不倦地蹲在一个大坑里凿冰,却不是自然冰,是一口大方冰,冰内有奇异人形。

    「呵,主子若有这个心,属下可要另寻前程了……」

    「哦?你的苦主就是那个俊王爷?……可惜啊,你们长得都那么好,应该惺惺惜惺惺啊。」

    「非信阳王,不过与他关系莫大……主子,那边那位美须先生已经盯着鄙人一个时辰了,似乎有点恶狠狠啊……」

    柴洛槿一口喷了出来,大笑,「那是我的小蚊子,大概是怕你抢了他的柴府大管家兼小财神第一助臂的位置,嗯,也许还嫉妒你长得比他好……」

    「谢主子夸奖,除了信阳王与那宫女,属下还有事想提……」

    柴洛槿擦擦前额,大冬天凿冰居然能凿出一身汗,这口棺材果然稀奇。那日让宫雪漾不知用什么办法偷来了,藏在她敛都新置的宅院。这大坑本来要引水做湖,却被她丢了口棺材进来当开口坟,真吉利。其他人当然不知道她为什么爱玩这口棺材,她都玩得如此激烈了,还是没凿出神仙哥哥……

    「说。」

    「属下曾提过的山水渡,已经夺势西北、出云,甚至开始染指敛、京……不动刀兵之仗已起,入手需快速……」

    柴洛槿拍拍手上冰屑,锁住青衣男子的眼睛,「显然你那张笑容下是深刻的铭记,但是还别忘了,以我看电视的经验,复仇之事切忌用猛,更忌贪快……」

    「……我,等待的时间和过程,可能是主子想像不得的……」,鲜艳的笑容里浓墨书写着痛苦……哀伤,「属下绝不是徇私求急,反正我有一辈子时间,可以慢慢做这件事……,电视何书?」

    「哦……奇书,奇书。」柴洛槿突然伸手在宫雪漾肩上轻轻拍,说,「看你每天都一身绿油油的,我亲封你为柴府府草,以后你就是我的小草,跟小蚊子一样……我不会让人欺负你的!」

    宫雪漾还是一贯风流倜傥无害笑容,看着柴洛槿从未出现过的认真甚至肃杀面孔心底却微讶,这么诚恳得幼稚的关怀承诺,多少年没听过了,竟是从她这样的人嘴里说出……

    「……属下,回礼部候命了,虽然无甚事情,总还是要到的。」

    他开口说要入朝为官,柴洛槿就请咸临王随便给他保了个礼部员外郎,他差点背过气去,且不说礼部这虚无地方,堂堂王爷荐个侍郎总成啊……于是他只好起早摸黑整理文案抄誊卷册,实在不容易升上了郎中位置。

    「嗯,下个月尚书卸任,你会被越级擢升,古今郎中到尚书第一人,拉风吧!」

    宫雪漾脸一黑,她可不可以不要玩这种方式啊……

    小草走后某人继续凿那凿不完的冰,顺便思考些正经不正经的问题……山水渡啊,我最喜欢抢地盘了,来吧……

    「主子……」闻幽怨的脸从头顶探出来。

    「嘎?蚊子怎么了,一副没吃饱的样子,快去账房支银子,今儿放你假去妓院逛吧!」

    「……,主子,闻又不狎妓,为何主子总要遣闻宿娼呢……」

    「我看你清秋满面的,怕你下半身憋出问题啊!」

    「……主子,那个笑面小人,一副金玉浮夸之相,属下以为有他何用?」

    「呵,闻勿忧,我身边的人向来都是我要用的和要用我的,我清楚……不过,闻你那时候到底为什么救我呢,只因你厚德大义?」

    「当初主子无过,闻某直言而已。」

    「你是大管家,知道咸临王暴戾乖僻居然敢执言……若不是你,我大概尸骨见寒了……后来怎么还跟我走呢……」

    「……,主子才脱死境,就扭转乾坤得王爷赏识、宠赖倍甚,闻某既惊且敬。主子洒脱率意,随手夺了邘州官心、民心,夺势易、得人心难,主子掩深沉厚重于嬉笑浮华之下,是第一等英豪,闻心甘跟随。再者……您死乞白赖开了口,王爷又宠信无度点了头,我有何选择……」声音渐小,伴随着柴洛槿的渐变型黑脸……

    「主子要凿冰多久?」

    「不凿了,烧!烧一晚上看看有多诡异。」

    「……那,属下看账本了,主子尽兴……」

    柴洛槿颠去厨房拿火,唤下人拖两车柴、备足十桶油,以『老子很有钱』的姿态藐视那一方冰。

    干草裹冰,草上垛柴。一把火点上去,烈焰腾起一片。柴洛槿以手支颐落座坑底,火焰升腾在冰面上,妖娆诡异的景象很容易勾引出了柴洛槿心里名为偏执的把戏。她不断扔上干草木柴,爬上去一桶桶把油泼下对抗这执拗难融的坚冰……

    坑底变成火海……

    冰面突然开始软化塌陷束手告负,冰角消融,四方散出奇异气劲,像有生之物挥发力量执着抵抗。柴洛槿屏息闭气,此刻除了火焰剥灼之声只剩心跳,不过有个喷嚏忍了很久了,默。

    下人被支远了,此刻她却有点后悔。万一棺材里烧出个什么东西怎么办,万一一个好端端的人被她烧焦了怎么办……

    突然间旋风骤起,以方冰为中心夹杂冰屑火苗席卷四方,铺天盖地肃杀凌厉的气息冲击周遭,简直是狂霸风暴……柴洛槿周围忽冷忽热不能视物,脸上身上都被抽打得厉害。她心里鬼哭狼嚎可惜不敢张嘴,怕吞进点人肉叉烧之类……

    「完,激烈过头了。」放下掩面护头的手,感觉头脸一片龌龊,不知道焦了几根毛刮了几寸皮,呜呜呜。柴洛槿哆哆嗦嗦爬到焦黑的坑底,呆了。

    冰没了,有人——完整的人。

    衣服是极品料子灰白劲装,样式不同于她身上的宽袍广袖。人躺在焦黑坑底却片尘不染,身上还有奇异白色气劲从胸前发出环绕全身。柴洛槿仔细看看,不是神仙哥哥……浓眉坚毅,合上的眼线很长,轮廓里都是剑劈刀削的味道,长相不俗、气质硬朗。

    柴洛槿拍拍僵硬冰冷的身体,死人。

    「死就死,不需要这么拉风的,兄弟。」脏手在好料子上摸索,她极有可能遭毁容了当然要讨点损失费。

    「呀,果然有宝贝……什么东西……」手中物似玉非玉,环形有缺,材质温润而气息肃杀,冷飕飕有白气散发,环身上有纹路还有符号,静静躺在手中却给人以凌人之感,这东西,仿佛有生之物在打量着她……

    「……,感觉上,你是宝物,实际上,你肯定也是宝物……」

    「咳咳!主子先上来看伤势,此物等会儿研究。」闻不知何时站在身后,当然了,这么大的动静只怕梦里吃胡萝卜的平安都醒了。

    「大夫,我倾国倾城的如花美貌不会有事吧?」

    「不会不会,小财神保护得当,根本没有伤到脸……」大夫眉毛抽动,忍住那几个修辞。

    「……至于那位公子……」大夫踌躇道,「实乃老夫行医数十年所见之第一奇人啊,他明明周身血液凝固脉象已停,除了肌肤柔软没有任何有生之迹,但是老夫施以金针活脉之术后心跳渐复脉象重现,现在昏迷恐怕是体血过寒之故。移至暖榻上火炉边,不时以温水擦身活血,不日即可苏醒,醒后先以老夫的三更膏驱毒再进补,要知道补药亦是□□,这位公子需大补,但切勿擅用人参,需以……」

    「神医果然妙手歧黄学贯古今!」柴洛槿慌忙站起来打断,「以后劳烦神医常来为他探脉养身,柴洛槿万言难谢!小僮给神医拿诊费!」躬身送客。

    闻拿出用三层锦盒装着、盒内铺以丝绸锦缎的东西,「这是玦,却不似玉玦。大约是有奇异力量的不凡之物,冰棺不化恐怕就与此有关,那人衣着样式有些像前朝服饰,又像是大陛之人,究竟如何还要等那男子醒过来。」

    柴洛槿目光灼灼瞪着锦盒内白气隐隐环绕、森然冷冽的玦形物,挑眉道,「把它涂黑了挂平安脖子上吧,挺配的,嘿。」

    闻似乎听到了宝玦的哭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