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路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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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五、功成何须脚踩地

向毛主席发誓要日更两章的,中午有事更一章先,晚饭再更吧……敛都有什么谐闻趣事、敛都有哪些好玩地方?不能问纨绔子弟也不能问王孙重臣,问文人,问墨客……

    「遥远西边有个美人姓宙名海伦,美若天人,不可方物。她小时候被枭雄题羞死掳走当童养媳,后来被其兄卡死他救回来又被继父强嫁给食不到的国君莫捏老子,可谓红颜命舛。这位倔强女子不屈强权不服天命,跟两情相悦的情人私逃去特容易国,正在海水边煨虾米吃,遇上国主微服。国主慕其天人之姿一见倾心再见倾国,江山也不要决心成全佳人与才子的爱情。食不到与特容易开战,那一仗天地掩目惨不忍睹,流血漂橹飞雪带红,特容易举国尽毁……」说话人悠然喝口水,又整整衣襟,满座听众催促,「……那食不到的莫捏老子追讨海伦势在必得,一路烧杀一路抢掠。美人海伦痛心自责、愧疚疲累,与情人车马不停逃至千几城附近,千几城有将军桑德斯善厨艺,亲制美味肯得鸡宴请才子与佳人,鸡味果然妙不可言。席间仅三人,将军竟安排美人与才子一个席首一个席末,遥遥相隔千张几案。将军举箸说,生死难保、寝食不安,两位当真逍遥么?二位一段佳话,万人家园尽毁,贵客真的心安么?我国衣不蔽体之民,不识风花雪月,只为一口饱饭苟且偷活,却要死于为红颜一怒的无妄之灾……我国黄发垂髫小童,尚未明白情为何物,只是天真烂漫贪玩好耍之时,却要躺倒在马蹄追命刀剑肆虐的路边……美人闻之清泪如雨,才子闻之举头望天……半晌,三人中不知何人夹起一块鸡肉喃喃,肯得鸡肯得鸡,若肯则得……将军轻问,肯不肯得?」说话人摇起一只茶盏,「此宴后为特容易国举国颂为千几宴,年年十月十五共品肯得鸡庆平安节。据说邘州城驰名天下、分店遍布全国的千几酒楼就源出于此……」客中有几人本来远远坐着不发一言,听到最后一句时喷了出来。说话人面不改色,只是神伤黯然道,「而在遥远的食不到,这却是情人之节。据说美人海伦最后送了才子一把梳子,取疏远相思、以梳相伴之意……从此人各天涯发自梳,身在此方,心在彼岸;相知相望不相守,天又春来,天又冬去……」说话的玉面书生远眺窗外,轻道,「还有个传说呢,十月十五上庙里求一把从和尚那里绝对求不来的梳子,有情人就能不论风雨、无论秋冬,永远在一起,永远……在一起……」自此再不言语。

    众人默默良久。远处一位俊雅少年公子轻道,「泉涸,鱼相处于陆,相咀以湿,相濡以沫,不若相忘于江湖……」对面一位戴斗篷的公子突然发笑。

    这酒楼在敛都最高也是最繁华处,极得骚客喜爱。每每梦死买醉,落口诗篇赋完随手扔下楼,好不风流。

    柴洛槿装完落寞神伤带着闻先生一脸清秋离去,不想再管身后几只苍蝇蚊子。

    腌臜会七日,第一日揭题,后五日破题,十六日结题。她足足玩了四天,大街小巷花街赌场甚至胡同狗洞,其他人高招各出挥汗应对之时,她日上三杆才被闻先生提起来。闻日日在耳边唠叨哪位爷已经卖了多少把梳子了,再几日就是十五了就没日子了,就算是必输也总要尊重些许……

    有人在梳子精致上下功夫,再美的梳子和尚有用么?有人把梳子做装饰用途卖出去,算办法一个,只是佛法要空,这花里胡哨或端庄典雅的梳子也只能叫佛陀哭笑不得;也有取巧的卖与头皮痒的沙弥用梳子挠痒,数目可观……今日十四,晚饭已过,诸人基本消停了。

    从酒楼下来,看着跟在后面嘴角谐谑的风无名还有旁边一顶大斗篷、信阳府的暗羽卫和几个几百眼都记不住的家伙,柴洛槿偏偏头放弃了甩掉他们的想法,反正跟了一天了。大约是看她终于出手了于是天下人都要跟着,我果然无法平庸啊,柴洛槿无奈地想。

    逛了会,天色近晚,闻先生领着她上停云寺、清风寺、冰凉寺……于是不一会儿众人瞠目结舌地见一车车梳子运进了寺庙,换成银子……

    不仅卖了梳子,晚上柴洛槿马不停蹄赶赴敛都各大高僧的素宴,诸僧皆赞柴洛槿好慧根。人面银子两齐全,柴洛槿蹦蹦哒哒回去,一定要请闻先生去嫖妓,闻先生你你你我我我半天拂袖睡去了。

    庭院里是深秋雨。

    世界越发陆离缤纷,越发熟悉习惯,反而让人难受了。从前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亏钱卷铺盖跑路换地方,因为身边有甘苦兄弟患难姐妹,虽然都是大难临头各自飞的狠角色,但心中不虚。她很强,她一直知道,在无人青眼以加的时候就知道。母亲死后,就更强了。

    那边她有很多任母亲,都是她捡来的。而此地,她也有一个娘亲,不过是捡了她的。突然想起柴母,在邘州应该很好,她所有的母亲她都养得很好,除了生母。

    叹口气——有些温暖,果然是不可复制的,永远不可复制……

    这雨屏来挡去还是千丝万缕,果然最讨厌,影响心情。天空应该万里无云,要许多卫生巾在天上飘什么,她幼儿园的画上就从不阴天,画上公主永远晒太阳。不知不觉又到湖边,湖面一圈一圈的涟漪像铜钱印子,倒是很讨喜。柴洛槿随便摘两片大叶子顶在头上从树丛里晃出来,去湖边捞铜钱印子,当然是捞不着的,于是从腰间解下钱袋子,拿出几贯钱,一枚一枚解下往湖里扔。

    她记得爹说过一句话,养你不如拿钱扔水里,现在亲身感受一下,果然有乐趣很多。

    水色不均匀吗,那边绿着绿着如何就白了……柴洛槿抬头,湖那边一抹颀长月白,视线穿过烟雨看着她扔钱。柴洛槿缓缓站起来,努力辨认那张脸——神仙哥哥!!!

    白衣人清冷眼色中英气流转,颀长身形,肤胜雪纺、唇如点绛、眉是远山黛色,轮廓精致绝伦——简直是天上人物。他表情疏离清高,但是眼里却有一抹不经意的关心和……怜悯。

    一湖烟雨在斜斜飘摇。世界有时大得奇妙,有时也小得惊人,遇上的时候,可以只因为那凄苦黑暗里的一点光亮、那寂寞世事间的一丝悲悯、甚至那飘摇清风中的一滴白露……柴洛槿着魔般看着那个玉立翠色之上的人,伸手想去触碰他漆黑眼底的那点光芒……不知不觉一脚踏入湖中,哗啦栽了下去。柴洛槿扑腾挣扎想呼喊,一口口湖水排队呛了进来。

    湖岸男子眉微蹙,踏水飘然而至,将柴洛槿抱至湖边倒过来空水。

    「姑娘无妨么?」清冷的声音有如天上来,有如风中来,洋洋盈耳、沉鱼出听,在闭目黑暗中清扬如光线一束……

    「噗——」一口喷在男子衣袖上,居然还带出点鸡肉渣子……柴洛槿拿起男子衣角上下横竖地胡乱擦嘴,声音有些颤抖,脸上却灿烂如归巢小鸟,咧嘴乐道,「神仙哥哥,谢谢你!小女子无以为报只有以身相许!」马上凑过去要抱。男子点地瞬间飘远,表情莫名中透出些微厌恶,他不习惯过分接触,更何况初遇之人。柴洛槿热情地扑怀动作僵住,男子清晰地看见那双小鹿明眸里镌刻的刺痛,稍敛冷漠神色道,「举手之劳,无需挂齿。」

    柴洛槿敛了敛方才没收住的神色,回复顽劣道,「神仙哥哥只要举手,小洛槿却差点丢命。小洛槿命如草芥不足挂怀,也难怪神仙哥哥轻视这恩情……」凄凄艾艾。

    「不是……」

    「那我以身相许。」

    「柴姑娘……」

    「啊,认识我。原来早就注意我了,以身相许吧!」

    信阳王从柴洛槿卧房寻到闻先生房又翻遍西苑十几屋都找不到那泼才,于是寻至玉律园,转弯就见柴洛槿拉着一名男子不撒手,不禁恼她在王府地盘如此放肆。

    「搅扰雅兴了!」

    柴洛槿扭头见郑显眉毛打结、负手而立,再一回头——呜呼哀哉,哪里还有那个神仙哥哥,于是无名火起,「何止搅扰雅兴,简直坏人好事!把刚才那个神仙哥哥唤回来!」

    郑显隐忍怒意,堂堂信阳王自己院里行走还需顾及她好事?神仙哥哥,倒不知哪里野夫在此撒欢……

    「有事?何事?」柴洛槿打个冷颤,才想起一身湿衣,头发也是湿的。

    郑显撇过脸问,「本王想问……小财神如何本事……卖了数千把梳子给和尚?」

    「王爷好勤勉学生,区区现在却无法授业。望王爷恩准草民回去换身衣裳,改日再聊哈!」笑得阳光灿烂又心不在焉。

    信阳王对自己未克制住的好奇微有赧然,点头道,「本王失礼,小财神请回。明日结宴,敬候小财神空谷足音、无双风采。」

    「嗯嗯嗯……」挥手拧衣走了,不再管信阳王下文。

    对这个郑显柴洛槿既敢随意又不敢任意,他有天下气量,对有用之人小毛病忍得、大不敬可犯,行事隐忍、滴水不漏,但眼里还有些东西,却深刻着『触必死』。所以可以在他面前横着走,但绝勿妄想纵深靠近。

    穿着亵衣坐在床沿,一种寂寞无力感又来了。柴洛槿把这感觉归为水土不服,两个天空,她留恋那个有污浊的……睡不着干点什么呢?闭眼躺下想。

    闭目后的黑暗世界,她有时会回到那个风雨拍打的夜晚,抠紧了地上泥泞向天哭泣。人人苦难深重,上天自顾尚且不暇,又何来怜悯功夫管她……期待有人伸手拉她一把,还不如期待总要出现的狗屁阳光……忽然想起烟雨后那张悲悯而冰冷的面孔,何其飘忽,何其真实……

    夜游王府无过吧,她不过思念梦中情人外出凭栏悲秋赋诗一首,以风景移情而已,柴洛槿点点头,猜测神仙哥哥住处,探头探脑晃了出去。发现那边侍卫果然高大,比量一下当然是打不过的,于是索性整整刚换上的金线云锦袍,直腰摆出『天下人拜我』的表情凛然走过去。

    走了很远侍卫竟不拦她,大约她果然有地主气质。

    「小财神留步,前方无令禁入。」

    这里……盛产美男么?柴洛槿看着这个青衣倜傥男子,酝酿情绪,「啊……,我要上茅房迷路了,你带我回去?」

    男子挑眉笑答,「荣幸之至,小财神住玉律西苑,如何穿廊越圃迷路到东苑来?」本是浩然剑眉眉梢却斜斜挑起,本是圆亮眼睛却要眯眼斜睨,双唇是饱满形状唇角却抿出刻薄笑容,热脸庞冷神色……这个人……柴洛槿笑,「月色邀人游,公子何人?」

    「庄上门客,无名鼠辈。明月惠我,使遇小财神于此,幸甚至哉。」

    「嗯……公子有没有见过一个……鲜肤胜粉白,慢脸若桃红,不对,是才质不似人间色,风华直是谪仙人,也不是如此虚无……总之是无论言辞音律丹青都难描难状的神仙男子?」

    「呵,小人平生所见之男子,只两人堪称天人姿,其一是信阳王,想必小财神不是找他,其二么……」

    「什么什么?谁?」

    「信阳王之父,佑王郑留。」

    柴洛槿心里咯噔一下,难道她一见钟情的神仙哥哥竟是神仙伯伯?

    「……只是佑王久居宫中,小财神应该无缘得见吧。」

    「唔……」柴洛槿往他身后那禁入之地瞄了瞄,问,「敢问这府中,还有旁人么,或者有没有,藏什么奇异人事的地方……」

    「小人一介食客,无缘知晓这许多,小财神海量了。」

    柴洛槿偏头嗤笑,「那又如何知晓我这许多?你住得当离我远,又从不见你随王爷行,我名号长相当真是随风传播么?我一路走得顺风顺水,禁地之外无人把守,方圆竟也无查视之人……」

    「小人不过……不过分外倾慕,所以想窃得珠玑几句……」

    「嗯嗯嗯,明人不说暗话,有事请讲,我又不是什么善类。」

    青衣男子认真看了她一会儿,躬身道,「那便请小财神移步了。」柴洛槿只觉有人抱起自己,身体一轻,凉风便呼呼自耳旁掠过,下一秒已双脚着地。

    「什么地方?」翠竹环绕脚下空地,温度极低,冷飕飕地让她紧了紧衣服。

    「禁地之中,除了一方冰棺无甚稀奇。府中只此处说话方便……」

    「棺材?!」柴洛槿瞥瞥不远处的长方体,打个冷战。

    「鄙人宫氏雪漾,愿为柴主子辟路。」男子垂首长揖。

    「什么路,财路?」

    「天下路!」

    柴洛槿看着他,想起这个升平乱世。

    「主子来得虽古怪也清明,一不是信阳王之人,二不是山水渡之属,三不是任何皇子与门阀之众,手握邘州财富、背靠咸临王宠信,大事有赖。主子是随性之人无意天下,只是世上狼烟待起,你不害他人、自有他人害你,投靠或自立,择一而行……宫某赌小财神决绝恣意,不甘屈膝寄人!」

    是啊,不甘,不甘把自己所有寄靠于他人,看着某天最宝贵的东西,消失在无力的眼前……「你呢,所求何物……」

    「呵,您得权势,我求人命。仇怨俗事,于主子身边无大碍吧。」

    「嗯……我确实对天下没那个兴趣,但求顾本逍遥,另外,找些能让我回家的东西……那是什么?」柴洛槿目指冰棺。

    「他与财君陈尸藤萝道上,身裹方冰,不辨何人。冰棺数月不融,凿落旧冰又生新冰,很奇异。」

    「财君?……」

    「哦,风临府四君子,『财书血遣』,都是信阳王的左肱右股。信阳王朝中有皇上隆宠,江湖有风临府助臂……」

    柴洛槿打断宫雪漾的话,对那具冰棺兴趣盎然,「里面有人啊,那么低温度不知道是死是活呢,难道,神仙哥哥就住里面……你,我,把它偷了!」

    宫雪漾一个哆嗦,抿嘴笑道,「主子果然幽默啊,呵呵呵……」

    柴洛槿白他一眼,「偷了它,我许你所求,偷不到,我就在这里喊非礼!」说完插腰开始运气。

    宫雪漾俊脸上黑线无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