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兽:妖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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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阿贞

    那一枝枯了的梅点了寒冬,散不了寒。歌越,你可还记得北疆王宫的阿贞。

    ——温绯贞

    大祈昭惠元年,十一月,方入冬。

    眼瞧着那些花儿次第败落,皇上的旨意也下来了。

    披了雪色皮毛斗篷,内着绯罗金刺双凤弹花暗纹吉服,美人髻上点缀草头虫镶珠银簪。云辔松松戴着五凤朝阳的流苏。迎着冬日的寒风刮面,高台之上男子身着明皇的龙袍器宇轩昂,丝毫不亚当初初见之时。

    那是一个冬日,我还只是个郡主,父王奉旨携我入宫。

    宫门匆匆,惊鸿一瞥,他白衣胜雪宛若谪仙,芳心暗许。父王说那是皇上幼子,乃为庶出。皇上封我为公主寄养皇宫。我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父王说若我不愿,那定是要护我周全。想起那一袭白衣翩翩,心中似被什么填满。自此之后我便是元阳公主,身旁只有自小跟着我的月笙陪伴。

    京城十一月,银妆素裹。梅花傲然独立,即使天寒地冻无人赏却也依然高傲。他一袭白衣,出现梅林,一举一动浑然天成。

    我问他他的娘亲是谁,他漠然地告诉我他是宫女之子,我微微一愣。父王只说他是庶出皇子却从未告诉我他的娘是谁。他折下一朵梅花亲自为我簪上,他说我生得美。

    梅花树下,他许我皇后之位,许我世间繁华万千。

    巧笑嫣然,原来他想当那高高在上的君王。当今圣上龙体违和,罢朝已是几日,各宫妃嫔及皇子早已按耐不住。羽睫轻扇,“好!”从此朝堂之上,皇子歌越支持者甚多。他想要的,我自然全力相助,无关所有。

    雪花轻盈,翩翩舞动。旋转之后纤纤十指落在他的掌上。触及之时指尖的灼热像是燃烧的碳火。

    抬首凝眸,看他眼中笑意后转身低笑,点起的脚尖抵着那厚厚的白雪丝毫不畏惧冬雪的寒意。

    年关将至,宫中本要好生热闹一番却盼到了皇上驾崩,原本喜庆的皇宫死气沉沉。

    新皇登基,他龙袍加身坐拥天下。他,斩杀功臣落得昏君的骂名。他,杀了疼爱我的父王,连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我质问他,他说功高震主,先帝早就有此意。看着面前的男子,不再同以往那般白衣胜雪,他的白衣早已成了那鲜红的绸缎,那是鲜血染的!这件龙袍到底是不好穿的。

    边关战争起,大将军钱是和不就是被他处死的?如今无人能战,他可是后悔了?

    北疆王入京要公主和亲方能休战,北疆王说愿许公主皇后之位。他道宫中只有一位公主,先帝亲封元阳公主。

    消息传来之时我在干什么?不记得了,只知道梅花迷了眼球。折下一朵梅花簪在髻间问宫女美不美。得到肯定的回答,我痴痴地笑了。月笙问我恨他吗?恨?我当然恨,只是这有用吗?我恨自己为什么会爱上他,爱上这个骗子!他明明许了我皇后之位,许了我万千繁华。

    思及此,不由嗤笑。“是啊,北疆王迎娶的公主了不就是以后的北疆皇后吗?万千的繁华不过是在北疆罢了。他没有食言……”一切都是我太傻。

    “郡主不反抗吗?”月笙递了暖炉,我僵硬地接过拢在袖间。久违的称呼只觉万分嘲讽。

    “反抗么?哈哈哈哈……”仰天大笑,笑声回荡空际竟是如此刺耳。没了父王的功绩,没了父王的庇佑,再多的反抗不过跳梁小丑。

    高台尤近,看他嘴角的笑意,思绪万千。定北公主,意在安定北疆。原是一个女人可以解决的事情为何要那千军万马?都道江山如画,他也不是例外。

    脚步不减,心中苦味难言。

    “阿贞,等我。”他的一句话顿时击破了我心中所有的怨恨。只是这一身吉服似乎在嘲笑着我,原来他的一句话我可以如此心甘情愿。

    册封之礼结束,去北疆的马车已在等候。凤凰礼车好不华丽,蹬车入内竟是义无反顾。为了他的一句话,以前的种种似乎都不重要了,哪怕是粉身碎骨也是愿意。袖中拢着一枝梅,都道折取一技悬竹杖,归来随路有清香。

    北疆的冬天没有梅花也没有他。月笙来这里不久便病死了。

    后来,听人说大祈连夺北疆好几座城池,听说他得一员猛将战无不胜。我高兴,以为他很快就可以来接我了。可是竟痴痴盼了十载。

    再后来,听他纳后,听他宠爱哪位妃子,听他后宫佳丽三千……我不由问自己:“歌越可还记得阿贞?”年年月月都是如此。

    久病床塌,宫人道北疆大败。北疆王只是献了两个公主便是保得安宁。原本的欢喜竟是一丝不剩。

    刚和亲来北疆的时候,北疆王对我很好,后来战争之故愈发不待见我。不管在哪里,都是登高踩低的,日子也一日不如一日。我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熬过了这十载,至今未被处死也只是北疆王怕吧,怕我的死再度激起战争。

    脑海中那日的龙凤呈祥分外讽刺。如今我才明白我的痴,我的傻。他从未将我放入心里……从来都是利用而已……如今的我既不能帮他夺取皇位,也不需我来安定北疆。我从来都是他的一颗棋子,棋都下完了还管棋子作甚?那些风花雪月,从未入得他眼里吧?他只是一个下棋者,一个胜利者……

    “悔吗?”

    “不悔……”或许再来一次还会选择。我依旧记得,宫门一撇时的倾心。记得,梅树下他为我簪花时的欢快。记得,梅树下陪我跳舞时的笑意盈盈。记得,那一袭白衣胜雪。一切的一切如此清晰。素手抚上当年来时带的红梅,它的枝早已干枯,它的话早已凋零。

    年年芳信负红梅,江畔垂垂又欲开。

    北疆池王二十年十一月。

    大祈昭惠十一年十一月。

    北疆皇后温氏薨。年二十五。

    据北疆的宫女说,她是笑着走的,安然死。入棺之时,那抹笑愈发刺眼,美得惊心动魄身旁唯有一枝干枯许久的树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