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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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_第十四章 只是当时已惘然(六)

魔族皇宫。

水兰卿此刻正躺在榻上,缓缓睁开眼睛。眼底滑过一丝落寞。至于自嘲。

又是两百年过去了。

离浅兰将灵魄交予兰陵,兰陵在他眼前消散,又是两百年了。

水兰卿起身,站到了窗前。

呵。他到底也是懦夫。时隔两百年,才又敢重新记起浅兰。就是从那个时候吧,从浅兰抓住他的手,整个人扑向他怀里的那一刻。不,也许是更早。早到他自己都不敢面对的时候,那个名叫浅兰,和兰陵相似的花灵,就已经毫无预兆地住进了他的心里。

只是他懦弱而又不敢承认。只能嘴硬地强撑,说他呆在浅兰身边,只不过是为了浅兰的灵魄。

其实为了一个灵魄,又怎么可能做出那样的事情。

还特意在她进来的时候培植兰花。

只是当他听到浅兰对于养殖兰花竟然已经有了心得的时候,也不知怎么了,心底就有些落寞。他的兰儿,已然不再需要他为她种植兰花了。

那个需要他种植兰花来养着的浅兰,已经因为那个死在了上元佳节的张兰卿而一起,死了。

“明日的订婚宴,还请哥哥务必到场。”浅兰将那张请柬递给水兰卿。

水兰卿的目光落在那份蓝色描金的请柬上,透着浅纡歌看不懂的情绪。

他在那一刻恍恍惚惚想起来浅兰穿着一身大红嫁衣的样子,那样的浅兰,正如兰花。本是高雅,自带清艳。

他还欠她一场名正言顺的婚礼,便开口出了声,依稀透着决然,“这次。我定会送你平安出嫁。”这次,无论你嫁给谁,我都会看你盛装如画。

“这次?”浅纡歌目光微凛,“你以前送我出嫁过?”

水兰卿心底一惊,惊讶于浅兰的敏锐。

到底摇了摇头,“无。”目光之中蕴着笑意,却是未达眼底,“我以前怎会送你出嫁。”他以前是娶她的那个。

水兰卿看着浅兰,眼底有着不明所以的微涩。就听到女孩一声问道,“为何?”

“舍不得我离开么?”面前的浅兰

勾着嘴角,轻声如兰,“哥哥?”

水兰卿心底一动。浅兰从前,从未叫过他哥哥。闻言上前,一双温文尔雅的眸子里漾起层层温柔,压抑、却足以让人心动。伸手似是宠溺地揉了揉浅纡歌的头发,“是啊。做哥哥的,哪里舍得将唯一的妹妹嫁出去呢?”却还在这愣怔的时候,浅纡歌的眼里已经泛起怒意。

一把便是拉过他还放在她头发上的手掌,往回一带就将水兰卿整个人向她拉过来。伸手便是扶过他的腰间。一双手臂将他箍住,直接就将水兰卿抱紧。

水兰卿心下微乱,下意识地看向这个侧头倚在自己胸前的女孩。

心跳甚快,如鼓咚咚。

这根本不是哥哥抱妹妹时会出现的声音。水兰卿自己也清楚。下意识地就唤出一声温柔如水的“兰儿......”

而后便是温香软玉离去,女孩冷着眼睛看着他。

“张兰卿。在我发现所有的事情之前,你最好先来告诉我真相。”

水兰卿那一刻才发现,他除了那一句“兰儿......”,竟是再不知道接些什么。

浅纡歌却是连头都不回,声音凛冽,“如果你那么确定我是你妹妹,那么你最好记住,我不叫兰儿,也没有张浅兰这个名字。”

“我是浅纡歌。”

水兰卿那一刻心底泛凉。是啊,她已经不是他在永安认识的那个全世界只有他的浅兰了。她是这里的浅纡歌,是浅纡歌啊。

却是没能克制得了自己,还是去找了她,对她说出是否回高門的那句话。

“你。一定要留在叶氏吗?回高門不好吗?”张兰卿的眼里有着按压着的希冀,“在高門,没人能欺负地了你。”

浅纡歌靠他靠得极近,却也冷声,“我的事情,用不着你管。”女孩的目光带着凌厉,甚至有一种张扬而笃定的气势,“就算没有高門,这世上也没人能欺负得了我!”

浅纡歌骤然离开他的三尺开外,仿佛方才的靠近和莫名旖旎都只是他的幻觉。

女孩的眼里只剩下冷漠,“若是

张少爷没事,还请去三层好好休息。明晚我的订婚宴,还要麻烦张少爷送我去千慕身边。”

浅纡歌话说完了就走,多一眼停留都不给这里的水兰卿。

水兰卿看着浅纡歌消失在四层,盯了很久很久。直到自己心里的疼痛痛得他清醒了过来,他才忽而漾起微微的笑意。

只带着兴味和探究。

或者说,他自以为的只带着兴味和探究。还装模作样地感叹,若非他能够感受到浅纡歌身上有着和浅兰一模一样的灵魄,他都要忍不住怀疑,眼前这个凌厉至此的女孩,到底是不是他在永安城的那个单纯天真的所谓妻子了。

却不敢承认。纵然他强行伪装无碍和算计,却也是承认了,浅兰在永安,是他的妻。

水兰卿回忆到这里,笑了。甚是自嘲。

当局者迷。他以为他那个时候在浅兰过来的时候燃气兰意香只是为了让浅兰对他放松警惕,好早日达到他的目的。

现在想来,光是一个兰意,就足以泄露了他自己。

兰意。兰卿的心意。

只是那个时候,已经叫做浅纡歌的那个女子已然忘了这个名字的意义。而他,也是未曾注意。

兰卿的......心意。心意啊。

从他把兰意香做出来的时候,从他把兰意香点燃的时候,他对她的心就昭然若揭了吧。只是他自己不敢承认。

不敢承认他在那一千多年里竟然将一个女子放进了他自己的心里。

不敢承认只是一千多年的时光,他竟然打着要为兰陵取得灵魄的幌子将另一个女子的一切记得清清楚楚恍如昨日。

更不敢承认,他记得如此清楚如此在意,是因为这一千多年的时光,硬生生让他对兰陵的情意,比不上,他对浅兰的在意。

可笑的是,他还以为放在书案上的那副画着浅兰曾经穿着凤冠霞帔的画是为了让浅兰动情才画,殊不知,那是他纵然失了人形也还是停留永安只为了多看一眼穿着凤冠霞帔的浅兰的证据!

这世间之事,到底一个情字弄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