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境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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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篇_雨境篇:116章 那堪回首(二)

甄宵站在她身侧,看着她原本平静的呼吸渐渐急促了起来,表情平静没有一丝波澜。

同尘的胸口开始剧烈地起伏,手也紧紧攥了起来,脸色苍白,汗水从额角渗出,再慢慢滑落,整个人看上去痛苦异常。

对东泠的束缚的透不过气的喘息,对情郎心怀的柔情蜜意,对负心人的厌恶与恐惧,死前无法护住亲生女儿的无力与担忧……

爱恨纠缠,温软周身,刺骨凛冽。痛苦如同滔天巨浪,一层一层叠加翻涌,几乎撕碎了同尘的身体和灵魂。

化作绵绵恨意,斩不断,切不碎,草蛇灰线,伏脉千里。

那些记忆中的画面一页页掀过,带着雀黛的迷惘,失落,震惊,厌恶,恐惧,绝望,如同一阵难以抵挡的风暴,几乎要把同尘摧毁。

过去同尘群看到的回忆,有七八岁孩童的回忆,有束发少年的回忆,有清纯烂漫的少女的回忆,甚至有不知名的士兵的回忆,这些回忆中也有难以为人道的苦楚心酸的片段,可即使是夜无格那样受尽白眼的角色,回忆也不曾带着这样沉如深渊的可怕的感情色彩。

更何况,同尘清楚地知道,这些回忆全部来自她的母亲。

暴风雨停止了,同尘却愣在原地。

她的身体绷得很紧,仿佛被一根看不见的绳子捆绑着,手则已经攥得紫白,并且轻轻颤抖着。

直到甄宵轻轻唤她回神,她才睁开眼。

看到甄宵的那一刻,

她突然就落下来两行泪,随即便是撕心裂肺的叫喊。

她曾觉得父母的存在与否,生前的一切,和她现在的生活是毫无关系的。她有师父,她有父亲,甚至还有一个被蒙在鼓里傻傻对她好的尧沐君。

可是现在,那些回忆,把她的这种想法击得粉碎。

她看见雀黛为了能安全生下她,长途跋涉,磨破自己养尊处优的双手双脚;她看见自己的母亲一个人束手无策地在漆黑阴冷的山洞里把她诞下,第一件事就是将她紧紧抱在自己的怀里;她看见雀黛在惊惧中,把她封在结界之中,而在咽气的那一刻,最后一个念头,是希望她不要被她的父亲找到,希望她被过路的好心人带走,平平安安长大。

甄宵喂过她饭食,给她包扎,教她生存的办法;靛染给过她温暖,关心她每天过得是否开心;尧沐君愿意将世界上一切的珍宝给她。可是能够以自己的生命换取她一线生机的,只有雀黛。

她早已忘记了母亲的面容,之前对她的认知,也一直停留在“东泠巫女”这四个字上。雀黛和她的联系,除了亲缘血脉,似乎什么也不剩,她从未叫过她一声娘亲,雀黛连名字也未曾给她取过。可就是这一点血脉,可以让雀黛为她从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饮食起居堪比公主的东泠贵女,变成一个能够自己一人亡命天涯的母亲。

山中有猛兽,林间有毒虫,身前路茫茫,身后有人时刻准备要了自己的命。无数个夜里,雀黛蜷缩在阴暗的角落

里哭泣,困倦着睡着时,泪痕都没有干透,支撑着她走去西凌的,除了她无尽的悔意,就只有腹中尚未出世的孩子了。

现在同尘对她知道的已经太多太多。在这个连面容都已经记不起的母亲身上,她突然找到了那一丝她从未觉得自己需要的亲情。

原来这世上,也是有人疼惜过她的。

同尘的眼泪止不住地一直流,仿佛将这两年她该流的泪一下全流了出来。这两年来,甄宵教她坚强,教她如果眼泪没有利用价值,就不要哭。

所以她跌倒了,就站起身,掸掸身上的灰尘。

所以她训练再累,也只是咬咬牙,一声不吭。

所以她撞伤磕伤的时候,会面无表情,习以为常地回房给自己包扎上药。

“娘亲…………”她满眼通红,嘴里下意识地吐出两字。

甄宵将她搂进怀里,用锦帕替她揩干脸上的泪水。

“师父………”她哭了好一会儿,突然抓住甄宵的手臂,用的力气之大让他感到有些疼,然后满眼含泪地问:“那个男人,他是不是还活着?”

甄宵目光微动,片刻后答道:“如果你说的是你的生父的话,他已经被我杀了。”

同尘松开了紧抓着甄宵的手,用手胡乱地抹去了脸上的泪。企图像以往每一次受伤的时候一样,压下心里的难受,沉默着回到住处。

可此时她却好似独木难支,胸口传来的疼痛让她连起身都困难。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