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间梅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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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愁死人了

    thu dec 11 14:01:39 cst 2014

    龚梦洁家就住在乡政府院内。父亲龚树明当了多年的副乡长,去年退到二线了。母亲为了照顾父亲就搬到这里来住。龚梦洁是他们最小的女儿。

    龙山寨还有他们的老房子,离乡里不远,走路一个多小时的路程,母亲每天两头跑,白天回去喂喂猪鸡带带孙子孙女,晚上回来给父亲做饭。

    乡政府在平乡寨内,寨子有三四百户人家,人口并不比别的乡多,主要是地理位置好交通要道。

    平乡寨西面是大水坝,大水坝由东坝中坝西坝连在一起,水量充足。这里是县里的产粮区,坝区里的人们生活用水,栽种庄家用水全靠它。堤坝分三段中间山体连接,每段堤坝长约一二公里不等,高约二十多米,上口宽能平行通过三辆大卡车,堤坝靠水面斜坡上用石板镶嵌,保护坝体被水冲击。寨子西头的民房盖到了水坝边,水坝边的山坡上也陆陆续续盖起了好多新房子。

    水坝北边有一条公路通往省城,是这个地区到省城的维一通道。在这里分成两条叉道:一条往东北方向到县城,是地区里几个县城到省城的必经之路。另一条往东南方向到州政府,州政府再过去两三百公里就是越南边界。

    最近跟越南的关系很紧张,军队的车辆经常从这里过往。公路两旁输油管道有碗口粗细顺着公路边明敷。电线杆都不用栽,电话线就挂在路边的树杆上,从省城下来三四百公里都是这样敷设。听说要打战了人心慌慌的,说是真要打起来民兵要去搬运东西的。

    平乡寨东面是坝区,东西南北直线距离十多公里,村寨大多在坝区四周的山脚下,只有少数村寨在中间,如龚梦洁老家龙山寨。

    每个村寨都有好多田地人均一二十亩,华侨农场建设兵团建在这里,地质队机关搬到这里,东面山里又修建了军用机场,这里就比以前更热闹了。

    平乡寨的房子是长条形东西方向布局,中间有一条街道,街道边上的民房大多是两层瓦房,乡政府的房子是三层瓦房在老远就能看到。

    乡政府大门面朝北,前面是个大广场,在街道中间部位。广场中间建有一面墙朝西,可能是考虑上午开大会让它挡住东边出来的太阳吧。墙的前面有半人高的平台,宽四五米长十多米开批判会宣判会用。

    墙面中间是宣传专栏,墙两边粘贴公告,公告上是罪犯名单,打上红叉叉的就是死刑犯,大部分是杀人犯强ji an犯,在很远的地方就能看到。

    有时候星期天上午会在这里开宣判大会,开完会车子就拉着死刑犯去枪毙。有些看热闹的村民早早就跑到枪毙人的现场等着。枪毙人的地方在离寨子有半里多远的山沟里。犯人家属只出一棵子弹钱,一枪打不死的算命大,打脑壳的不可能。

    枪声响起,蒙面枪手撤离,犯人家属得尽快去看守尸体,否则,穿着像要饭模样的老头会去偷脑髓。有的老中医相信吃什么补什么的歪理,就说人的脑髓能治疯病,说的是精神病,用人脑髓当药引子,让人听了全身都会打寒战。

    广场上平时晚上很热闹,有几只灯泡亮着好打牌下棋,村民会到这里来吹牛皮摆龙门阵,也是小孩子捉迷藏玩耍的好地方。

    有时候星期天晚上会放露天电影,高高白白的墙面就成了现成电影屏幕,小学生们放学后会早早把凳子搬到这里来占位,吵架打架是常有的事。

    外村寨的村民星期天会到这里来赶集,他们会带来不同颜色的土,从山上下来的村民带来红土,从坝区来的带来田里的灰土。街道本身也是土路,只有少部份是石头路,如果几天不下雨街道上都是灰,赶集时一阵风刮过来就会尘土飞扬,大家都会蒙着自己的眼睛,闭住呼吸。

    雨天赶集就成烂泥地了,人来人往拥挤不堪,噼噼啪啪噼噼啪啪到处是这种声音,周边村寨和山里来的村民光着脚,穿鞋的最怕光脚的人走到他们身边,溅起的泥浆会飞到他们裤子上。

    今年过年天气还算不错,下雨过后又晴了两三天,泥巴半干不沾脚。街道上到处是鞭炮炸开的红纸碎片,还有卖买东西撕开的包装纸,水果皮烂菜叶捆绑农作物的稻草绳撒满一地,杂乱无章的垃圾与泥巴掺杂在一起,被人们踩得表面光光的就成了最好的路。

    过年赶集市面上卖的最多的是信神信鬼的香火纸钱,大部分是龙族人卖。山上来的苗族卖木炭和点火用的松木片,这种松木片有一指多宽一尺左右长薄薄的只有两三张纸厚,成捆成捆卖,晚上家人到黑的地方当灯火用。猪鸡鸭小菜粮食大部分是坝区里住的农民卖。街道上住的汉人卖小孩穿的衣服鞋子,还有的卖自己做的花生糖凉粉臭豆腐等小吃。

    国营百货大楼高三层楼,一二层卖货三楼仓库,就在乡政府门口的广场对面面朝南。那里人最多人山人海,卖布料的地方妇女喜欢去看,她们卖布料回去自己做衣服。现在生活条件好了,结婚要彩礼名堂也多了,说是要三转一响,就是手表自行车缝纫机收音机,能达到的不多。没钱取媳妇的理由很多,有的说手表没用,太阳出山出门干活,太阳落山回家睡觉听太阳的;收音机也没什么用,电池用完了就不会说话了还得花钱,再说了普通话很难听懂,还不如听别人讲鬼故事好玩;有的还说自行车也没用,农村三天打雷两天下雨到处是泥巴路,好好的天说变就变,出去是人骑车,回来就变成了车骑人了。最有用的还是缝纫机,所以现在年青人结婚家家都有,老老少少补丁摞补丁的衣服缝缝补补还得靠它,媳妇省事几下就能缝补好。

    今年过年街面上的气氛跟往年一样大红大紫的,街道两旁农户门框上换上了新的对联,门板中间贴上各种不同的守门神,大多是很凶恶的图案,鬼看到会害怕的那种,钟馗的画像最多。门面房为了招揽客人吸引眼球,挂满了花花绿绿的彩旗。

    过年的这几天,乡政府门口道路两旁的树杆上电线杆上,临时拉着乱七八糟的电线,挂着几只红灯笼和临时照明灯,它们被风刮得不知道往那边甩好,只要有风它们就没安静过。

    过年的晚上这里没平时热闹了,街道上几乎没几个人,只有几个大人带着小孩放鞭炮的,还有几个匆匆忙忙赶酒场的。大多数的人还是愿意呆在家里,喝酒聊天打牌下棋,妇女小孩围坐在火塘边,嗑瓜子吃花生,烤香米巴巴糯米巴巴吃。

    妇女们说东家长西家短的事,重复着一年来的新新事。死了人是他们最喜欢谈论的事,特别是过年前几天才死掉的。

    小孩坐在边上就爱听他们讲鬼的故事,农村鬼特别多,有家鬼野鬼家家都有鬼。家鬼不会害人他们是老祖宗,他们会保护活着的人平安,除非活着的时候子女对他们不好,也会来害人的,教育小孩要对老人好,做孝顺的孩子。

    野鬼就是做了坏事死后没人收尸骨的鬼,他们东游西逛无家可归想到那家到那家,吃了上顿没下顿,到了那家那家的人就会生病,就要请神婆来跳神,问问他们究竟要什么?有什么要求?一般就杀只鸡做点好吃的信信饭,让他们吃饱了走。鬼只会吃热气腾腾冒出来的烟味,信了半个时辰凉了没烟雾了端上桌人吃。

    这些鬼吃了走没走,就看病人的病情有没有好转,吃了不走的鬼就是贪心鬼,让它们吃来吃去会吃穷的,只能采取过急的办法强行驱鬼。

    驱鬼最简单的办法就是用荆剌芦蒿包米粒满屋子刷打,农村的房子木结构土坯墙四处透风,到处有镂空的黑黑的洞,鬼有藏身的地方,要仔仔细细的打,打得乌烟瘴气的。

    鬼有没有吓跑不知道,小孩到是吓着了,屋里黑的地方都不敢去,没大人在身边不敢睡觉。生病都说是鬼闹的,神婆都忙不过来,每个村都有一两个神婆。

    每家死了人鬼就会出来,说的是抬出去第三天会回来闹,年纪不大的死后闹得最凶,怎么回来的怎么走的,到厨房又怎么做吃的,怎么听到锅碗瓢盆动了响了说得有声有色。农村耗子多也不知道是鬼闹还是耗子闹,总之那两三天都赖在鬼身上了。

    村里死人棺材抬走后,棺材后面香案台下会放一盘白面,前面用一块木板挡着不让人看,到了三天后板子移开看白面上有什么脚印,就知道死后脱生什么了。没脚印的还是投胎人,有猫鸡耗子脚印的就说是投胎动物。投胎动物最好的是猫鸡脚印,那是变成虎凤了。耗子脚印是最不好的,就说是活着的时候没干好事,做了些偷鸡摸狗的事,平时教育小孩要多做善事,要老老实实做人。

    农村人信鬼还能增进团结,有的家族哥弟多,为了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大打出手打得头破血流的,妯娌之间闹得天翻地覆老死不相往来,家族信鬼这一天没一个不来的,他们不怕人怕鬼不来不行。一个个老老实实地拎着大公鸡到长辈家参加信鬼,哥弟们妯娌们坐在一起吃饭有说有笑的,因为祖宗请回来了看着他们的,这天装都要装出来。

    农村人没文化斗大的字不认半升,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祖祖辈辈就相信鬼,不信鬼他们不知道要信什么好。

    庄子强把龚梦洁送到乡政府门口就回家了,龚梦洁顺着围墙从乡政府大铁门右边保安处小门进到院子里,从右边道路上绕到办公楼后面的家属区。

    家属区是一层平房,每户两间外面耳房做饭,有小院子围着独门独户,乡领导才能分到。过年大多数回老家了,院子里没人走动很凄凉。道路路灯十五六米一只很灰暗,围墙边的树丛里会时不时的有野猫出入,耗子乱跑乱叫成它们的天下了,走在路上心里会吓得阵阵发慌。

    龚梦洁今年过年又多了一份收获,心里甜甜的,刚才与庄子强拥抱亲吻还意犹未尽,满面春光还挂在红润的脸蛋上不时的露出微笑。

    快到家的时候她连跑带蹦到了家门口,看到大门敞开着就大声叫了起来:“阿妈!阿爸!我回来了!”

    母亲在厨房听到叫喊声,放下手中的活高兴地出了门,手上的水在围腰上擦了擦,一边擦一边慌乱地拉着梦洁的手,眼睛从头看到脚,好像久别重逢的母女俩:“我的小祖宗唉!你跑到那里去了。”

    母女俩手拉手坐在火塘边的沙发上,龚梦洁说:“我给我爸打电话说了啊!他没跟你说?”

    “说了,说了。。说是跟凡梅一起到朋友家过年的。哎,真是的,大过年的,跑人家家里干嘛?你们年青人呀!真是的,成天疯疯癫癫的。大姑娘家,注意点好不好!不要让人家看不起!到那家过年了?跟妈说说?”

    龚梦洁只顾一时高兴,还真没考虑回家跟父母怎么说。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好。急中生智先打发母亲做饭再说,自己好好想想,就在母亲面前撒起了娇:“妈!家里有什么好吃的,我饿死了!。。。妈!你没回家过年呀?我爸呢?”岔开话题。

    母亲急忙起身到厨房给她热菜热饭,一边忙一边嘴里还不停地唠叨着:“大过年的,不让吃饭出门,亏他们家做得出来,什么朋友!一点道理都不懂!。。。你爸喝酒去了!。。我们今年回老家过年的,你姐他们都回来了,就差你一个。我怕你回来看不到人,吃了饭就回来了。。。。哦!你姐说,他们村有个在外地工作的,比你大三岁,说是人长得也不错,家里条件也可以,叫我问问你,要不要跟人家联系联系?”

    “妈呀!你们又来了,我的事不要你们管。”

    母亲一边端菜上桌一边不高兴地说:“不要我们管?我们都是为你好!真是好心当驴肝肺。过了年,你又进二十四了,成老姑娘了,都快把我愁死了。。。。哦!我差点忘了!凡梅呢?你们俩不是在一起吗?她怎么没来?是不是回家了?”

    龚梦洁听了母亲的问话,心里一楞,高兴劲全没了,全身有点发凉,就像做了亏心事心里有说不出来的难受。这事怎么跟母亲说呢?低着头一边吃饭一边想:“唉,这又不是一句话两句话能说得清楚的,不知道先说那句后说那句。”犹豫不决。

    “妈呀!你还让不让我吃饭了?。。。你不是说吃饭不要说话吗?”龚梦洁找到理由了还倒打一耙,眼看着母亲嘻嘻嘻的笑。

    母亲歪斜着眼瞪着她:“哼,闺女大了,了不得了,敢顶嘴了!村里跟你一般大的姑娘早都当妈了,你看你,还像个没长大的孩子,真是的。”

    龚梦洁心不在焉地寻思着:“说凡梅不跟自己在一起,我一个没结婚的姑娘跑到别人家里过夜,这种事传出去真是丢死人!。。说跟庄子强好又牵扯到凡梅,亲戚之间抬头不见低头见,以后怎么来往?。。姊妹俩争一个男人村里从来没有过,别人不笑掉大牙才怪了,父母的脸都被我给丢尽了,唉,愁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