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间梅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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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这么小就没了父母

    mon aug 11 10:57:18 cst 2014

    龚凡梅三岁的时候,母亲就去世了,那是一九五八年。

    龚凡梅五岁的时候,有一天中午,父亲龚树清到叔叔家喝酒,她在村中心广场大清香树下玩耍。太阳快落山的时候,她看见哥哥和叔叔用一只挑牛粪的竹框抬着父亲从身边走过。

    哥哥龚凡华在前面抬,左手反到身后抓住竹框边上的竹条,右手紧紧握着右肩上的扁担,脸上惶恐不安,急匆匆迈着大步朝前走。

    叔叔龚树明在后面抬,左右两手抓着竹框两边的竹条,弯着腰尽可能的低,用手臂保护着父亲的整个身子。

    父亲龚树清双腿盘坐在竹框里,垂下脑袋眼睛紧闭着,脸上像涂上一层黄色的腊,两手很自然地放在竹框边上,嘴里不停地随着呼气发出微弱的哀鸣声:“我不行了,我不行了,……。”这种断断续续的无奈声撒了一路。

    叔叔龚树明在后面低着头,发出沙哑的安慰声:“没事,没事,不会有事。”

    龚凡梅意识到出大事了,心里很害怕,全身像被浇了一盆冷水打起了寒战。双脚就像两根木头桩子,钉在地下不听使唤,想跟着过去,始终转不过身来,站在那里一步也动不了。

    这时,听到不远处传来土家族裙子摇摆摩擦发出唰唰唰的响声,突然被一支粗糙的大手拉着拽着:“快回家!快回家!”

    龚凡梅好似从梦中惊醒,是婶婶发出颤抖的好像带着哭音的叫声。

    她只得歪斜着身子跟着婶婶走,几次想摔倒都摔不到地上,磕磕绊绊被拖到了家里。走到四合院天井里,婶婶松开了手,她呆呆地站着。除了害怕还想哭,又不敢哭,怕添乱,嘴巴闭得紧紧的。

    “快快快!”急促的催促声,大家手忙脚乱搬东西,就像家里着了火,整个屋里混乱响声一片。

    慌乱后又无声了,就像战场上士兵,战前布置好了防御攻势,在战壕里窥视着前方,等待敌人往上冲一样安静。也听不到龚树清那种凄凉的哀鸣声了,整个小四合院里被一种说不出的阴影笼罩着。

    大家都不敢大声说话,焦急的在等待着什么,一个个站立不安来回乱转,不知道是用左手抓右手好,还是用右手抓左手好,压低嗓门窃窃私语:“怎么还不来呀,怎么还不来呀。”

    这时中医老奶奶急急忙忙进屋了,大家就像有人送来了救命稻草,急忙迎了过去,老奶奶走到龚树清的床边,两手轻轻翻开龚树清的眼皮,看了看。镇定地抓起龚树清的左手,放在自己盘坐着的双腿上,闭上眼睛开始号脉。

    龚树明小声问:“怎么样?”

    老奶奶轻声答:“很弱。”

    老奶奶在来的路上基本知道点情况,现在看到龚树清的状况,吃药是不可能了,只能采取死马当活马医的办法了,就在龚树清的十个指头上放血,在头两边太阳穴上放血,在左手碗动脉血管上放血。这就是农村治大病的办法了。

    不一会,又有一名五十多岁的妇女身穿黑色土家族服饰匆匆忙忙进来了,她是村里的神婆。她走到龚树清身旁俯下身子轻声地叫喊着:“大哥,大哥,大哥!”一声比一声高。

    龚树清好像睡着一样没有吭声。

    神婆要来一碗凉水,抓些剩菜剩饭丢到碗里,口里念念有词。然后嘴里含着一大口水,朝龚树清的脸上喷了过去,接着又含了一大口水朝他身上喷了出去,冰凉的水喷到龚树清的脸上身上,龚树清一点反映也没有。

    她端着那碗凉水,又到院门口。看到村民小孩堵住门口不高兴地骂了声:“回去,回去,回去!有什么好看的嘛!唉,真是的。”声音从小到大把他们吓了一跳。

    村民小孩都走了,神婆将手中的水饭往门外泼了出去,嘴里说些听不懂的话关上大门。这是神婆驱鬼,村里人都知道。

    神婆在客厅与天井的平台上,又烧香又烧纸做起了法术。闭上眼睛自言自语自问自答哈欠连天,男男女女的声音不断从她嘴里冒出来,恐惧神秘让人窒息。

    她睁开眼睛,大家急不可待地想听听她是怎么说的,一双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她,她不想说又不得不说,犹豫了一会,才悄悄地小声地,生怕被躺在客厅里的龚树清听到,像传谣一样偷偷摸摸:“被干雷劈到了。”

    话音刚落把大家吓了一跳。

    这种事农村听说过,但谁也没见过。这是一种仇人气到极点从嘴里迸发出来的诅咒的话。

    灾难将要降临了,雷的力量是可怕的,小四合院里又被鬼神雷神的阴影笼罩着,把家属们压得喘不过气来。

    村里生大病治疗的方法就这些了,别的再没有什么好办法。

    龚树清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呼吸很弱很弱。是睡着了,还是昏迷过去了,大家都不想去打扰他。

    龚凡兰看到五岁的妹妹龚凡梅欲哭无泪可怜兮兮地站在天井里,害怕迷茫呆滞半天不眨一下眼睛,心里想:“她这个岁数又能知道什么呢?”含着热泪慢慢地走过去把她紧紧地抱在怀里,俩人目视着客厅里的父亲。

    龚树清头朝房门的右边躺着,身下有稻草编织的草垫子,草垫子上面盖着草席。身上盖着他平时睡觉的旧花被子。枕头也是他的稻草枕头,上面还铺着一块旧毛巾。额头上盖着发了黄的热毛巾,眼睛也盖住了,只露出鼻子嘴巴在喘气。

    大多数人都到天井宽敞的地方听龚树明的夫人小声讲述事情发生的经过:“他们在楼上喝酒,一共是八个人,我在厨房热菜,只听到啊的一声,噼里啪啦有东西从楼梯上滚下来。接着又听到嘣的一声。我赶紧出去一看,不好,就大声叫了起来:“他大伯!他大伯!他大伯!

    楼上的人急急忙忙从楼上下来把他扶起来,他坐不稳,是龚凡华用身子顶着的,他闭着眼睛神志不清,龚树明急忙掐了他的人中才慢慢苏醒。但不会说话,嘴巴里发出痛苦难受的哼哼哼的声音。

    他的脖子就像断了似的,只能用下巴颏顶着胸骨支撑着,怎么叫都像没听见。过一会头顶正中间鼓起了一个很大很大的包。

    龚树明吓得脸色发青大声叫喊着:“快抬回家!快抬回家!快去叫人!快去叫人!”大家急急忙忙到处找抬的东西,分头去叫俩位奶奶。”

    有个在一起喝酒的村民懊悔地纳闷地说:“大哥要上厕所,起身就走了,也没人在意。他酒是喝多了点,但看得出没怎么醉呀。可能是下楼梯的时候踏空了。。。。按理说,即使是踏空了摔倒,应该是屁股挨着楼梯滑下去才对呀!怎么会是头先下去呢?谁也没看到,也猜不出来。”

    大家更相信神婆说的话:被干雷劈到了。

    龚树清当天晚上就断气了,全村人除了地富反坏右分子外,都参加了葬礼。他们排着长长的队伍,在家属亲友们的一片哭泣声中,送到了龙山脚下安葬了。

    龚凡梅穿着一身白色的孝服,有个阿姨拉着,送葬的时候没有哭,反回的时候才大哭了起来:“我要阿爸!我要阿爸!……!”说什么也不往回走。

    她使劲挣开了阿姨拉着的手,往抬棺材的方向追了过去。摔倒再趴起来,摔倒再趴起来,磕磕碰碰一边哭一边叫:“我要阿爸!我要阿爸!……!”亲人们看在眼里都伤心地嗷嗷大哭。

    有的村民说:“唉,真可怜,这么小就没了父母,往后的日子怎么过啊。”说着说着也不停的抹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