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四十三章·因为牵绊才有我们
人是很自私的动物。当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首先想到的是自己。这样就乱了套,交通、社会不再循规蹈矩、井然有序。所有的人都涌向求生口,像一堆堆肉泥阻塞着本来就不大的求生门。这种心理最能体现在年纪稍大的女人身上。我不喜欢大妈,不喜欢那些惺惺作态,围着我妈妈说好话,假意讨好和可怜她,从她那里听取过去的私人的故事,以为知道了别人的秘密,之后又得意洋洋。我不仅讨厌她们说话喋喋不休,做事畏首畏尾,总是杞人忧天,更讨厌的是她们自恃活了大半辈子,经历了人生的风风雨雨、大喜大悲就修炼出一种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的能力,并对除了与自己无关的事务抱着悲天悯人的态度,一副黑心菩萨的姿态。人最可悲的是,在年轻地时候,没有正视自己性格上的缺陷,没有想去改正它,慢慢地将这种缺陷变成身上再也除不掉的印记。
我妈妈从不会这样,她倒是这群大妈中这么多年独有清雅气质的一名女人。我知道她常常去监狱看望曹先生,他们感情要好,让我嫉妒。但是,我应该想清楚,我的妈妈不是被我独占的,有一天我会结婚离开她,那时候她就真的孤独了。
街坊邻居里有一位长蛇妇人,在镇上集市的最东边卖卤猪皮的,有一段时间和我妈妈玩得不错,后来又听说我妈妈有一位熟客常常来洗头。她一打听,才知道是镇上一位有头脸的人物,而且家室满满,儿女双全。这一下可把她激动了。私底下就开始乱播谣言,说我妈妈和那老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那时候我还在,我甚至不知道我爸爸是谁。妈妈只是说,他很多年前就死了。民间听到的流言是我爸爸杀了人被判了无期。我每次从别人那里听到这种流言就生气,回来就躲在妈妈怀里哭,她就告诉我,我爸爸已经死了。他死了,在天国过得很好。所有欺骗我的人,是因为我有一个无与伦比的妈妈。妈妈鼓励我去记录不开心的事情,将每一天都记录下来。
我患上抑郁症的时候,是仇范死去几个月之后。曹先生对我的冷淡很失落。但我已经对他和妈妈再续前缘的事情默许了,所以也不算没有相认吧。徐明哲对他讲了我的病情,并且告诉他周先生的嫌疑,所以他想要带我走。我们再次相见的时候,是在徐明哲的葬礼上。他想个善良的老头,哀伤明目张胆地挂在脸上,我甚至以为徐明哲是他的
孩子。我完全想象不到他年轻地时候杀过人,因为他是那样的慈眉善目,拥有让人心软的力量,仿佛救世主一样。这样,妈妈在他身边一定会幸福吧。自从袁永恒给我讲过他病重的父亲,还有刚才在酒吧目睹的父女之间的小别扭之后,我的脑中就一直想着曹先生。人是自私的动物,但是人又是被感情支配着的,这样人就没有办法是真正自由地。人如果没有感情会怎么样呢?
我想到了周先生。只要想到无情、冷漠、高傲这样的字眼,周先生的脸就真真切切地飘过眼前。他是这些消极的词的代表。代表一种永恒的抛弃和背叛,不容别人小觑的。他是控制我的,因为他比我聪明,知道我的弱点。就像我利用仇范的弱点一样,自己好不察觉地残酷、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控制。进而,他能控制我都能控制的仇范也不出意外吧。
我本没有必要和袁永恒合作的,就凭我和朴基东的交情,轻而易举能进入朴家。但是跟他直说来由的话,恐怕也不可取。他不仅是重情重义的朋友,也是朴家的梁柱,一个维护家庭荣誉的儿子和一个爱弟心切的好哥哥。我想起他喝得烂醉的那个晚上扶着他经过朴东顺和周先生身边的时候都受到了冷遇。他和我,朴东顺和周先生,似乎都有一些同一点。一种同样的特质让我们成为朋友;又因为命运,我们不得不和冷酷无情的人纠缠在一起。不得已,和袁永恒合作也不是什么坏事。他知道的还真是不少,虽然心思坏了点,不过有利用的价值。
都说有相同特质的人会互相吸引,这话确实没错。因为我和仇范也有相同的人生境遇。她的父母是近亲结婚,前面的小孩是个智障,不久就夭折了。可是他们又比较上进,有文化,日子一天天越过越好,比那些之前嘲笑他们的人都过得要好。后来再生了仇范,一直呵护着,像手中的宝贝。孩子长大后却调皮任性。仇范从不会听他们的话,不管是拦着她做什么事情,纹身还是和各种各样的人搞对象。她甚至去接触新思想,接触我们那种传统家庭不敢想象的东西。这些她的父母就更管不上了。我们一起接受别人的指点长大,一直在找寻一个真理,那就是以后要成为一个怎样的人,离开这座是非不分的小镇。
然而我还是会回来的,因为我和仇范唯一不一样的地方是,我深爱我的妈妈。她是一位良师益友。而仇范的父母就
像全天下所有的父母那样,常常会用爱的借口去捆绑她,所以她才会越来越想要飞走吧。
我有时候还很羡慕她,呆呆地看着她的脑袋。她染得金黄或紫灰色的秀发,长发垂肩,美丽销魂。我呆呆地看着,有时候生出怪诞的想法,特别当她背对着我的时候,特别想如何卸下她的脑袋,好好研究一下她究竟在想些什么。她看见我看她的时候,以为我的目光里含情脉脉,这让我又有点愧疚。因为这种内疚感,我很少与她对视,那张她最后的照片里清秀的笑颜,让我发现她有一双充满心事的眼睛,清澈的水波游转,仿佛时光在眸子里汩汩流淌。我们总是互相感染,就像慢慢地她教会我如何与一个女孩子相爱,我教会了她如何适当地讨好父母。事实上,她想的极其简单,也确实是照着心里的想法去做了。从小到大,她不过是个缺爱的孩子。
等我看清这一点的时候,我已经开始不知不觉地控制她了。人是极度自私的动物,对任何可以控制的东西都想要占有。我占有着她的感情,玩弄她的忠诚。有时候她被折磨得痛苦要走又觉得怅然若失,不过我又很快地好起来,因为心底觉得她一直是受自己控制的,只要我叫她回来她一定会抛弃所有回来的。那个傻傻的女孩,多么真诚地去爱每一个人,极度希望得到对方的反馈,只要能得到,哪怕是一个疼惜的眼神,要她付出生命她都会愿意。这是一种细思极恐的特点。就像“笑面人”。我们最害怕的是,对待不明所以的别人的痴癫,那种没有预见性的结果会造成多大的伤害。人类最深的恐惧是来自于未知,他们的自我防护羞怯而笨拙。在我的想法和袁永远的说辞来看,仇范爱过她接触过的很多人,我、周先生和徐明哲;而嫁给了一个自己从没有爱过的人。由于我们这三人的复杂关系,我觉得她一定是为了保护其中一个人才选择忍受痛苦的,那个人极有可能就是她肚子里孩子的父亲,周先生。
汽车在空荡荡的马路上,一路飞驰。心事漫漫,甚至都装到了我的肠子里。
算了,不想那么多了,找个时间去南京一趟吧,趁现在还在休假,朴基东也没急着要我回公司工作。一切都以身体为主,他说。徐明哲的死应该能安定凶手的心,现在他应该以为没有了威胁,正是最懈怠的时候了,我必须要一步接着一步,脚踏实地地下好这盘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