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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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_第四十章 故人

风乍起,雾渐浓,

小桥石畔空阶雨,

此处不知何在。

路漫漫,雪皑皑,

梦过三生秋叶落,

知是故人来。

在慕林山呆到了一晚,天一亮暗雪就催促着他们动身了,但是暗雪和宸愔这次离开陵洞是有任务的。

奡司背叛陵洞后,宸愔和零瞬就暂时归晝影调配,睦城城主御疆的死因还没有查出来,凝羽带着熾羽和储漪也去了几天了,只是一点线索都没有,彻魂本不想耗费精力去管这件事,只是他必须得在面子上过得去,毕竟睦城的位置还是很重要,但是现在陵洞还面临很多危险,他绝对不可能派晝影去,雪烬现在身上有伤,能想到的合适的人也就只有暗雪了,他这次是代替幽爵来的,他只带了宸愔一个人,把零瞬留给了晝影。

现在翎尘受了伤,只好先留在睦城修养,过些日子再送他回冰幻了。流矢那边暗雪也捎去了消息,毕竟翎尘的受伤还是与他们有关,他们也没有什么意见。滟痕回信说他们新邪司回来了,让翎尘好好养伤,流矢这边暂时没有什么事。

宸愔突然觉得,暗雪的心思实在太细腻,做事太谨慎、遇事太冷静,让人觉得不安。

“宸愔?”看宸愔一直盯着暗雪发呆,厦陌叫了她一声。

“哦,怎么了?”她回过神,叹了口气。

“你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我只是有点担心翎尘。”

“放心吧,”厦陌握住她的手,柔声道:“尘殿一定会没事的。”

“嗯。”宸愔笑着点点头,突然想起些什么,她看了看四周,问厦陌:“厦陌,我怎么没看到箬杙呢?”

“噢,他呀,瞳頀不是走了吗,然后,尘殿说,瞳頀是噬梦人,还说他抢走了流矢很重要的东西,箬杙觉得自己被骗了,这时候,应该自己找个角落难过去了吧。”厦陌抿了抿嘴唇,叹了口气。

“这样啊,可是她毕竟救了箬杙啊。”

“暗雪说,她靠近箬杙可能是因为尘殿。箬杙最不能忍受的就是有人伤害尘殿了,所以他就很伤心。”

“他现在在那里啊?我们过去看看他吧!”

厦陌点了点头,拉住宸愔的手,跟在她身后。

翎尘的卧房里站着暗雪、凝羽、储漪、扆裳,熾羽坐在他床边,暗雪催动幻术让他睡得很熟,现在还没有醒过来。

“几位先休息吧,父亲的事也不急于一时,还是把伤养好最要紧。”扆裳说着,拿起桌子上的水壶,给每个人倒了杯水。

“多谢扆裳姑娘,城主的事,我们一定会尽力的。”说着,凝羽接过水杯。

“我能看看城主的遗体吗?”暗雪问。

“嗯,可以。”扆裳点了点头。和其他几人寒暄了几句就离开了。

“暗雪,翎尘他,怎么还没有醒呢?”熾羽有些担心。

“可能是太累了吧。”暗雪语气冷淡,这和以前印象中那个为人和善的暗雪不太一样啊。熾羽正想着,翎尘突然动了动。

“翎尘,你醒啦!”熾羽回头叫着他的名字。

“熾羽。”熾羽刚想说什么,翎尘却摇了摇头,轻声说:“我没事。”

时间似乎凝固起来,他们就这样看着对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暗雪示意大家都出去,关上门,许久,翎尘突然说:

“熾羽,你说,末沦是真的死了吗?”

“什么意思?”

“雪界没有末沦的尸体,我找过了。还有,我从慕林山下来路过沙城,看到乾央前面有一个红色的身影,我总觉得,末沦他还活着。”

“什么!你说末沦还活着?”熾羽激动无比,但很快又多了些忧伤,“但是,如果他还活着,为什么不来找我们呢?”

“可能,有些东西,已经改变了吧。”翎尘眸底暗沉,看不出光芒。

“什么东西?”

翎尘慢慢的摇了摇头,熾羽也不再说话,只是疑惑的望着他。翎尘觉得,他可能,是知道冥川屠城的事了。

屋外面,暗雪背靠着走廊里的柱子,他闭着眼,阳光投射进走廊里,巧妙的避开了他的脸。暗雪皱了皱眉,表情看着有些难过和失望。

“暗雪,你怎么了?”自从来到睦城,他就没怎么说过话。

“宸愔。”暗雪转过身看着她,幽幽的问:“你怎么看噬梦人?”

“都一样吧。”

“一样?”

“噬梦人和幻术师有什么区别吗?”

“你,真的这么想?”

“同样是为了权力,同样会伤害无辜的人,有什么区别吗?”

“可是,翎尘不这么想。”

“他······可能还没有看清,才会以为有正邪之分。”

“你听到了?”

“听到了。”宸愔抬头望着天空,眼角还是落下一滴泪来。

暗雪看着她,好像看到了曾经的自己。素悌死之前的宸愔一定比现

在快乐的多吧,自己呢,老师去世之前,自己也不是现在这个样子啊。果然,失去的东西多了,得到的也就多了。

闭上眼,暗雪的眼角流下了一滴泪,再睁开眼,眼眶已经通红。他冷笑,过去这么多年了,居然还是会勾起心底最柔软的伤口。

“暗雪,你,没事吧?”

“没事。”暗雪抬手擦去来不及溢出的一滴泪,冲宸愔笑了笑。

每个人都会有一段回忆,那将是他生活的理由,是他这一生当中所有痛苦、欢乐的来源,是的,每个人都该有这样的回忆,但是翎尘没有。在本该童真的孩提时代,他离开父母在冰天雪地的焕岛上度过了十年光阴,十年啊,那逝去的十年,又该怎么找的回呢?

宸愔暗暗的吐了口气,将固定在翎尘住处方向的视线移了移。

三日后的清晨,是御疆下葬的日子,整个睦城里,一片恸哭之声,白色的魂幡在风中招摇,像孤单的灵魂,在人间游荡。翎尘跟在人群中,忽然瞥到了一个暗红色的身影,沿着视线望去,却只留下一个渐远的背影,翎尘顿了顿脚步,一阵疾步,追了上去,熾羽看到翎尘不见了,就跟扆裳打了招呼,也追了上去。刚才那个身影熾羽也看见了,只是没有注意,但翎尘之后的反应让他越来越不安。

追到一间客栈内,翎尘停下脚步,熾羽过了一会儿也追了上来,翎尘刚想叩门,门那头就传来了轻缓的声音:

“进来吧。”

翎尘和熾羽不禁一怔,这声音,好熟悉。

推开门,果然是他。

“末沦!真的是你!”熾羽冲过去仔仔细细的打量着他,声音激动道:“你还活着···还活着······既然还活着,为什么不来找我们呢?”

“没有必要了。”声音冰冷的让人不觉一颤。

“你说什么呢?”熾羽不解的问。

“我说,没有回去的必要了。”他说完看向门口一动不动的翎尘,“翎尘,你觉得呢?”

翎尘抬眼望着他,他变了,再也不是以前的末沦了,眼底划过一丝悲伤,随即用淡淡的口吻说:“你以前告诉过我,过去的事情并没有那么重要。”

“你都说了那是以前,对我来说,更为重要的,是现在。”

“现在?现在,你想做什么呢?”

“呵呵呵。”末沦冷笑了一声,不再回答他。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呢?”熾羽仿佛一个外人一样,面前的两个人,为什么突然之间变得那么陌生。

“熾羽。”末沦突然轻唤了一声他的名字,他望向他,然后,就失去了意识。

“熾羽!你这是?”翎尘扶住熾羽,问他。

“接下来的话,我不想让他听见,你应该也不想吧。”

翎尘看了他一眼,慢慢的将熾羽依靠在椅子上,然后起身,面对着他。

“你想说什么?”翎尘问。

“这些事情你早就知道了,对吧?”

“嗯。”翎尘点了点头,眼里划过一丝悲悯。

“为什么不告诉我和熾羽?”

“我觉得没有必要。”

“没有必要?”末沦隐忍的眉宇间载着一丝怒气。

“知道了又能如何?”翎尘的语气云淡风轻,末沦重重的捶着桌子。

“能如何!?至少我不会像个傻子一样,在仇人身边十年唯命是从!至少我不会在被人利用的情况下还不知所以!翎尘,是不是在你心里,我就是个傻子?”

“不是这样的!”翎尘的声音也颤抖起来。

“不是么?”

“冥川杀了你的父母,是在他失去正常意识的情况下,况且,现在他也已经死了,再追究这些,还有意义吗?”

“那你呢?”

“我?”翎尘疑惑的望着他。

“我想知道,你到底是什么身份?”

“我吗?我还不能告诉你。你到底都知道些什么?”

“除了冥川屠城的事之外,关于冥川的事我都了解的差不多了,还有熾羽的,但是关于你的,没有人知道。”

“这些,都是谁告诉你的?你又怎么知道我知道这些事的?”

“那日坠下雪界深崖,是墓耻神司的人救了我,这些事情,是楠落告诉我的,他说这些事情你都知道,我偷偷的跟着你,确认了他的说法。”

墓耻神司?他究竟是谁?为什么好像每一件事他总会起到关键的作用?流矢、末沦,这些天经历的这些事,每一件都与他有关。

理了理思绪,翎尘说:“有些事情,我不能让你知道,所以,你也不必再问了。只是今后,你有什么打算?”

末沦眼里闪过一丝失望,他默不作声的摇了摇头,走到熾羽身边,轻轻的抚摸着他的侧脸,然后缓缓的吐出两个字“保、重。”

“等等!”翎尘叫住他,他站在门口,没有转身。

“还有什么事?”

“你现在过得好吗?”翎尘的声音里带着从前没有的温柔。

“呵!”末沦只是冷笑道:“过得好吗?翎尘,你觉得我会过得好吗?”末沦把门关上,转过身来,继续说道:“翎尘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温柔了?你不应该是高高在上的翎尘吗?是我们的老师,哦不,是你的老师冥川最看好的学生,你什么时候也学会这么平和的跟我末沦说话了?”

“末沦,”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人,翎尘突然心脏一阵抽痛,声音里也有了些不易察觉的沙哑。“我一直都把你当成兄弟,从来没有变过。”

翎尘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看到末沦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瞬。

“兄弟······”末沦把目光移到还在昏迷的熾羽脸上,喃喃着,不知道是说给翎尘和熾羽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我不能告诉你我的身世,是因为我不想你因为我受到伤害,知道这件事的人,已经死了很多了,我不能让你受到伤害,至于我隐瞒你的那件事,你怪我也好,恨我也罢,我没有怨言,就算你不再把我当成兄弟,至少,也把熾羽当成兄弟吧,只要你们两个好好的活着,我就知足了。”翎尘的声音越来越沙哑,末沦怔怔的听着翎尘的话,有那么一瞬间,心跳的很厉害,甚至呼吸都有些困难。

过了很久,末沦才平复下来,望着翎尘那张有些忧伤的脸,没有说话。

“你,过得怎么样?”

过了许久,末沦再一次开口,翎尘一惊,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末沦,我······”

末沦突然走进他,一步一步,越来越慢的靠近他,翎尘看着他,不知道他要做什么。末沦一直走到离翎尘很近的地方才停下来,然后看着翎尘,眸子里说不清的平静。他突然抱住了翎尘,翎尘一怔,却听到他说:“保重。”保重,两个字,不轻不重,从他嘴里说出来却那么像永诀,翎尘伸出手抱住他,也回了两个字“保重”。

末沦放开他,看着他,突然就笑了,灿烂的很熟悉,就好像在他以为末沦坠下悬崖不再生还的时候做的那个梦一样,他笑得比阳光还要灿烂,就好像一个天使。

末沦一边笑着,一边倒退着离开了房间,空寂的空间里,死寂的空气,静寂的语言,说不清的压抑。

翎尘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心里莫名的不安起来。

回到睦城内宫的路上,翎尘没有说一句话,尽管熾羽一直在问他,他除了摇头,再无其他反应。

回到睦城内宫的时候,御疆已经下葬完,大殿内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一个中长卷发的男子身上,扆裳此刻正抱着他痛哭,这个人就是扆墨,是御疆的儿子,扆裳的哥哥。和他一起来的,还有两个女人,一个是陵洞现在的冥侯翊魇,一个是翊魇的属下亓娅。

暗雪看到几个人,想到了在旷原里发生的事,看来彻魂确实把扆墨带回去了,也确实是要让他做墓耻的新城主的,至于冥侯翊魇和她的属下亓娅,应该是来监督扆墨的吧。

暗雪想得出神,大殿内忽然想起的声音把他的思绪拉了回来。是扆墨的声音:

“这些日子,很感谢大家的帮助,只是过去几天了,除了知道父亲是被利剑重伤致死外,并没有任何进展,陵洞中这么多人为此烦心,扆墨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既然如此,也不好再浪费各位宝贵的时间,我已向洞主请示,此事便由冥侯帮助我,不再劳烦各位了,所以,今日备了些酒菜,各位来到睦城多日,也没有好好招待,今日就多加休息,明日,各位便可离开,扆墨在此,谢过各位。”

殿下的人也都礼貌的点头回应他。

扆墨看到翎尘的时候,似乎是有很多问题要问的,翎尘也看出了他的疑问,他应该是想知道浟漓和晨瞮的下落吧,翊魇一直在他身边,他看上去有些害怕翊魇,翎尘皱了皱眉,摇了摇头,他确实不知道浟漓的下落,扆墨看到翎尘摇头,眼里划过一丝失望,然后他也冲着翎尘摇了摇头,翎尘不解,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而一切,看在暗雪眼里,确实不一样的想法。

对于御疆的死暗雪自然是知道的,浟漓虽说没有亲手杀了御疆,但是御疆的死也确实和他脱离不了关系,但是扆墨并不知情,就算是浟漓照顾扆墨是御疆的遗愿,但是他也一定会觉得有些对不住扆墨,扆墨如果知道了真相,也不知会怎么做。

他们在睦城住了一晚,第二天就准备离开了。

第二日天亮他们就离开了。除了翎尘,其他人都回了陵洞,冰幻那边,流矢的任务还没有完成,翎尘一个人去了沐水涵芷。关于末沦的事情,也就只好告一段落。只是这些天他身负重伤,又一直担心末沦的事,没有注意到暗雪态度的变化,刚才道别的时候,暗雪一句话也没有说,表情冷冷的,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宸愔过来和翎尘道了别,又嘱咐了他几句,暗雪只是看了他一眼,远远的朝他点了点头,然后便转身离开了。

睦城的微风轻扬,翎尘望着几个人离开的背影渐行渐远,突然有了一些无助感。

嘴角扯出一丝自嘲的冷笑,翎尘回过神,离开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