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之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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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你的姓,我的名(上)

    有些事情是命中注定,有些事情只是巧合,有些事情起源于巧合,最终却被称为命中注定。



    但凡发生了的,不都是命中注定。



    北湖湖畔,柳堤长亭。



    与云城高级中学毗邻的北湖公园,是一片依湖而建的公园,最有名的是湖畔的一圈垂柳,被江南水乡的云城市民戏称为“柳堤”。



    萧易文窝在柳堤的一个亭子里面避雨,此时跟他同在一个亭子里的,还有校门口偶遇的那个少女。



    雨已经下了半个多小时,还没有一点要停下的征兆。密密麻麻的雨点打在湖面、打在柳枝,打在泥土,打在青石小路。



    湖水在快速上涨,已经漫过了柳树树根,好在这柳堤修得够高,暂时还不至于酿成水患。



    亭子外刮着很大的风,却没有一滴雨水落进亭子,好像亭子空空荡荡的四个方向,都在各自吹着朝外的风……



    萧易文坐在亭子边沿,在干燥的木凳表面印上了屁股形状的水渍,他甩了甩头发上的雨水,然后开始挤自己的衣袖。



    他本来是想把上衣脱下来挤干的。——如果不是因为有个姑娘坐在旁边的话。



    “我以为你喜欢淋雨。”姑娘开口说话了,却是看着湖面,未曾转头。



    萧易文知道,她在说自己挤衣袖的动作。他确实是主动淋的雨,淋雨可以让自己暂时从悲伤中解脱,淋雨也是很好地宣泄方式,或者说,淋雨能把过热的脑子冷下来。



    “会着凉。”萧易文看向这个一共来到亭子避雨的姑娘,或者说,先前一同在校门口淋雨的姑娘。



    听声音,应该是个美女吧。萧易文心想。



    遗憾的是,他看不到姑娘的容貌,被雨水打湿的长发湿漉漉地垂落,几乎将脸庞全部遮挡。



    湖中的水又涨了几分。



    “身体真差啊。”姑娘的声音像在感慨。



    什么叫身体真差?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萧易文气得想跟这姑娘理论一番,淋雨会着凉就代表身体差吗?你淋雨不会着凉吗?



    但他忍住了。



    因为姑娘那句话不是对他说的,是在自言自语。



    对别人说和对自己说是有区别的。



    对别人说,是嘲讽,是不怀善意,最少也是调侃与调笑。



    对自己说,便没有那么多人心的考量了,不涉及任何善意或者恶意,就真的,只是感慨而已。



    萧易文把喉咙口的话咽了下去,有那么一个瞬间,他产生了一种错觉,似乎这个少女,真的淋了雨也不会着凉。



    “你刚刚……不太喜欢我?”姑娘总算是转过头,看向了萧易文。



    萧易文觉得这句话说得真奇怪,什么叫“不太喜欢”?萍水相逢,我应该喜欢你吗?而且喜欢不喜欢的,还有“刚刚不太喜欢”这个说法吗?如果刚刚不喜欢难道现在就没有不喜欢了吗?



    然后他愣了。——刚刚……是指他刚刚心里的几句腹诽吗?



    “对不起。”



    姑娘道了个歉,便转了回去,继续与她的北湖深情对视。



    萧易文本想说些什么,他意识到在这个亭子里,一直是姑娘在对他说话,而他,只是回了“会着凉”三个字。这让他觉得很不好,萍水相逢,看上去又同是沦落之人,不应该是男生主动些吗?



    说不定,还会是一段艳遇呢。



    风在吟怀。



    清风从对岸而来,拂过北湖湖面,漾起几道涟漪。然后上岸,在亭子周围毫无道理地乱吹,以至于没有一个雨点落入亭中。



    萧易文还在挤着袖子里的水,却觉得身边的风大了些。——身边指的不是周围,而是身体旁边。



    他的身边起了急促的风,发出猎猎的呼啸,绕着自己旋转,吹打在身上,也吹打在衣服上。



    这种感觉很诡异,也很熟悉,就好像……在用吹风机。



    萧易文震惊的看着自己逐渐干燥起来的衣服,感到双腿有些发软,不经意地环顾着四周,想要找出一条可以最快逃离这里的路。



    他想起这没有一滴雨水的亭子,和一开始就萦绕着亭子的那诡异的风。本来他觉得是这天气疯了,或者这雨疯了。



    现在他明白,是这世界疯了。



    ……



    平山深处。



    年轻人走上地势相对较高的一块巨石,开始观察周边地形。



    越往深处走去,山间的雨越大。直到刚才,他的皮鞋踩在土地上,居然陷入了泥水之中,深至脚踝。



    他的裤脚沾满泥泞,黑色的风衣连带着白衬衫也已经湿透,纵使大黑伞依旧坚挺可靠,却是防不住林间无处不在的潮湿雾气。



    他在山坡上站定。



    一路走来,看着地面的泥土地逐渐变成泥浆,再到现在的泥水。这里的降水量和气温一旦蔓延到城市……



    年轻人蹲在石头上,用手臂夹着大黑伞的伞柄,然后打开箱子,取出三个小型仪表,呈三角形摆放在脚下。



    他从风衣口袋里取出一本潮湿的笔记本和一根铅笔,翻到正中间还算干燥的一页,记录了三个仪表上面的数据和相对位置,然后开始计算。



    很快,他算出了两个大致坐标,一个是他此行的目的——平山降雨事件的祸乱源头,另一个是失踪的观测员可能避难的场所。



    组织上给他的任务是以最快的速度消灭目标。



    可他更想先找到那个失踪的气象观测员。



    雨势更急,才不过几分钟的驻足,山沟里的积水逐渐有了山洪的趋势,眼看就要漫过年轻人脚下的石头。



    云城的居民们只能看到黑压压的天空,盼着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可以早些结束。然而,年轻人此时看到的,却是万里晴空,唯独平山上空一团降雨的黑云,上下飘忽不定,纵横百里,将云城笼罩在下。



    仿佛,随时都会塌陷下去。——带着江河大川一般的水量。



    年轻人惦念着云城街道上仓惶躲雨的行人和房屋里煲着热汤看雨的居民,却也不忍一个无辜之人在绝望中煎熬。



    “世间最苦是两难啊。”



    他取出一个蓝色玻璃瓶,然后收起箱子。



    他在大黑伞的伞柄中抽出一截长剑,打开瓶子,将蓝色的基因毒药抹上剑刃。



    然后他一跃而起,只执一截长剑,踏着山洪,轻身向平山更深处奔去。



    抛下一把大黑伞,一个箱子,和箱子里为失踪观测员准备的一件保暖雨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