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体: 16 + -

第六章 武汉之行

    sat jul 18 07:20:11 cst 2015

    陈默到砖机上,如同换了一个新环境,对砖机上的工作流程一点也不了解,得要重新学。刚开始,有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带他做,小伙子每天拉着平板车将砖机上出来的砖坯摆在上面,然后,将平板车上面的砖坯再按照一定的规律摆放在架台上。陈默跟着他在后面学。

    陈默年龄小,加之身体素质比较差,所以,陈默拉起平板车来晃晃悠悠,感觉特别吃力。一车两车还行,二十多车以后,他就感到浑身无力。最后,他想了一个办法,用绳索拴在车的两边,套在肩膀上,果然得到了事半功倍的效果。

    陈默刚开始学架砖,不能够随心所欲,砖坯摆的好好的,不一会儿,就从中间倒了一截,但他并不气馁,慢慢的研究,仔细的揣摩。几天后,就领略到了其中真正的要领,砖机包工头夸赞陈默聪明。

    在砖机上干活时间比在窑洞要长,每天早餐在吃饭前做四个小时,上午干一上午,中午吃过饭休息半小时,要做到晚上八点钟多,差不多到九点钟才下班,每天下来要干十六个钟头。

    砖机上的伙食也很差,比起窑洞要差很多,十天半个月都见不到荤腥。过度的疲劳让陈默眼睛都睁不开。下班以后,他倒在床上就睡着了。月明看砖机上伙食很差,有时会带一些营养品给儿子。

    砖机上还有一点不好,就是怕下雨。白天在太阳的暴晒下努力干活,晚上有时也未必能睡个安稳觉,一场大雨突然降临,就会把所有人从熟睡中拉醒过来,包工头扯着嗓子向大家传散消息,大家刻不容缓的从床上爬起来,飞奔到自己的工作区域,慌忙用塑料膜把自己白天架好的砖架盖起来,以免被大雨淋着,确定完全遮掩严实后才可以回房睡觉。

    在砖机上很少有闲的日子,大部分时间都在忙碌中度过,若是说有闲的时间,那就是老天爷下大雨,下小雨还不行,雨下小了还要穿着雨衣干活。偶尔有空闲,陈默就会怀恋上学时的情景,想起那些同窗挚友,他很想上学,但是他知道自己家庭的条件不允许,以致踏上了远离学校这条不归之路。他有时想,要是和黄婧比起来,自己算是幸运的了,黄婧为了给哥哥上学,主动提出退学,她小学二年级还没有读完就下学了。现实是多么的残酷啊!

    在这段辛劳的岁月中,时光就这样“快乐”的流逝着,突然有一天,陈默早晨醒来后发现砖机上所有的人都不见了,人都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包工头也不见了。

    窑主得知消息后,就想把砖机包给月明,月明觉得还不错就答应了。月明在家乡人缘极好,由于砖机上没人,他得回家找人到砖机上干活。

    几天后,月明带着一批人来了,大都是一些亲戚和一些邻居,周晓霞母子也来了。母亲告诉他,家里的田地没种了,希望在今年能多挣些钱。现在种地,地少了还赔本,还倒贴一个劳力,划不来。陈默家地少,所以就没种了。陈默觉得黄婧很可怜的,才十四岁,就到这种地方来干活。月明安排周晓霞和女儿给大伙做饭。

    月明带来的这些人都是生手,陈默这个时候倒成师傅了,每个人开始做事时,陈默都要一个一个的指导演习。

    开始几天做事,效率不高,每天做的事只能有以前三分之一,加之有部分人不能适应这种工作,没干几天就离开这里回去了。这样一来,场地的人就更少了,工作就更难开展了,月明不得不再次回去找人,找了十几天,才找到一些熟手工,这样,才大大提高了工作的效率。

    可是好景不长,也正是夏天一年中最难熬的季节,雨水涟涟,大雨有时一连下了好几天,场地上水排不过来,水道阻塞,架好的砖坯都被水淹倒了,致使多日的辛劳变成泡影。

    这样一直持续了好几个月,每当场地上的砖坯架好后,大雨就哗哗啦啦的下起来了,几十万的砖坯成了一堆堆烂泥。月明急得焦头烂额,妻子韩秀云也是整天愁眉苦脸。看到父母亲那愁苦惶遽的面容,陈默也是悲从心起,难受至极,忧愁就像暴风骤雨吹打着他们全家人的心扉。

    到了八月间,天气逐渐转好,好些人由于前些时日天气转变使他们已经丧失了斗志,好多人都卷铺盖回去了。最后,奋战到底的是陈默的几位至亲和周晓霞母女俩。月明见砖机上没有盼头了,便决定回家。

    临行时,窑主出来远送,他对月明及家人深表同情,但迫于无奈,今年的雨水过多,窑厂的生意也不好,他只给了月明一些生活费。月明付了亲戚和黄婧母女的工费后,已经是所甚无几,今年一年等于白干。

    月明一家人颗粒未收,在窑厂也没有赚到钱,他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陈默回家不久,在一次上街的路上,碰到了上小学时的同学赵学兵,两人都已经好几年没有见面了,变化也很大,但他们都认出了对方。陈默问:“赵学兵,你现在去哪儿啊?”

    “去武汉架桥,”赵学兵爽快地答道,“你去不去啊?”

    “能带我一起去?”

    “当然可以了。”

    “那边就你一个人吗”

    “我好几个亲戚都在那里干。”

    “那你等我一会儿,我回去收拾一下和你一块去,”听赵学兵这么一说,陈默也就放心了,都是家乡人什么都好说,陈默拍拍赵学兵的肩膀。

    “好的,我等你,”赵学兵答道。

    陈默飞快地跑回家,把这件事告诉父母,父母也很高兴,觉得在家里也没有出路,就同意了。临走前,他到村东头王奶奶家抄了电话号码,以后方便打电话回家报平安。

    母亲送陈默和赵学兵到三河道乡,在路口坐上了发往武汉的班车,谈妥了价钱,母亲就回去了。

    陈默和赵学兵已经有几年未曾谋面,刚坐到车上,两人便没完没了的狂侃起来。

    车是在夜里到武汉工地的,赵学兵安排陈默跟他住一个屋,住的地方和窑厂是一模一样的,都是用石棉瓦盖的房子,虽然是夜里,陈默看得还是很清楚,唯独不同的是床铺,床铺搭得很高,都是用木板一块块拼成的。赵学兵找来一张空闲的床,把上面收拾干净,就和陈默一起躺下了。

    第二天清晨,陈默发现这里有很多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小伙子,他们都在这里做工,时间也不短了。两三天时间,陈默就和他们混熟了,陈默得知架桥就是修路,修高速公路,他们正在架的就是北京发往珠海的高速公路。

    才干三天,第四天晚上,陈默打电话回家,父亲说家里他连奇表哥要带他去无锡打工,让他赶快回来,那里一天可以挣三十块钱,陈默听到这些,心里美滋滋的,他和赵学兵说明了情况,连这几天的工资也没要,就决定回去了,

    吃过早饭,陈默告别了赵学兵和几位刚熟识的朋友,坐车回家了。

    陈默回到家问父亲:“爸,你们让我回来到无锡去打工,可靠吗?”

    “看来你这次是白来了,”父亲阴沉着脸说,你连奇哥说带你去无锡进厂喷油漆,不包吃不包住,要自己找地方住。他又说,怕工作不稳定,不好带你去。”

    “你们打电话时怎么不告诉我清楚,”陈默有点埋怨父母亲,“现在才和我说,害得我丢了工作。”

    “我们也是刚刚听你连奇哥过来说的,我们哪里知道,”母亲说。

    “人家分明是不想带我,你们想一想,他带我去简单,能挣得到钱还好说,可万一挣不到钱,一个大劳力,他回来也不好交代,虽然你们不说,他自己也过意不去。或许他当时知道我不在家,只是随口说说而已,而你们却信以为真,打电话让我回来。现在他知道我回来了,所以就找各种理由搪塞。”陈默把事情仔细地分析了一遍。

    “你再去和老板讲好一些,看能不能再收留你,”母亲显得无可奈何。

    “你以为人家那里是放牛场,说来就来,说走就走,”陈默气愤地说。父亲正欲开口,陈默打断了他的话,说:“好了,好了,我过两天再去武汉看看。”

    第二天,黄婧看见陈默回来了,告诉他,她要和表姐婷婷去广东打工了,票都已经定好了,陈默问:“你没有身份证,怎么去啊?”黄婧说:“我用我妈的身份证。”陈默说:“阿姨的年龄和你相差那么大,可以吗?”黄婧说:“表姐说可以,”陈默没再说什么了。

    黄婧走的那天,陈默也出来送他,两家人一直都很要好,自从黄文俊死后,黄谦入狱,两家更显得亲了。大事小事都商量着办。陈默以前就和黄谦很要好,他一直把黄婧当亲妹妹看待,黄婧在心里一直暗恋着陈默,只是陈默不知道而已。看着黄婧的背影,他有点心酸,毕竟她才十四岁,还是一个蓓蕾初开的年龄,就要步入社会去打工,他觉得黄婧太可怜了!妹妹和黄婧是一年出生的,要是不死,现在应该也和她一样高了。有时他想,死了倒也好,早死早投胎,做人怪累的。说归说,但是既然选择活着,就得活个样出来。周晓霞看见女儿走了,泪水止不住下来了,擦也不尽。如果她知道女儿这次出去,命运是如此的坎坷,她是绝对不会让她走的。更让她没想到的是,女儿这么一走,后来给她带来了巨大的伤痛,这个家也最终在雾烟村消失。

    黄婧走后,陈默又到武汉去了,他怕老板不要他,就找到刚熟识的几个伙伴,让他们一起给说好话,伙伴们也都同意。陈默和几个伙伴一起来到老板屋里,老板是一个中等身材、秃顶、下颚骨突出五十多岁的老头。陈默进来就和老板说着客气话,老板听着陈默讲话,而且还上下打量着他,闪动着他那双快活的眼睛,陈默感觉到老板看自己的样子就像牛贩子看牛一样的情景。

    陈默说完了,老板淡淡地说了一句:“好了,你以后好好做事。”陈默很高兴,谢过老板,和几个伙伴出去了。

    在工地上做事很累不说,还没有正常的时间观念,只要是活来了,即使是凌晨两三点钟都要起来干,陈默就和他们一样,每天在工地上抬钢板,打混凝土,或者是走架桥机时,帮忙做一些营运的工作。

    几天后,陈默发现工地上还缺人手,他想到父亲在家里也无事可做,就和带班的工头说想带他父亲过来,工头同意了。他打电话回家和父亲说明情况,父亲听说工地还要人,欣喜不已,就赶忙从家里坐车过来了。

    时间慢慢移进秋末,马上就要到冬天了,天气已经变冷,造桥的速度也慢了下来,桥上的水泥混合物因为温度降低而不能快速的凝固,老板就派人去“养生”,所谓的‘养生’并不是去休养生息,而是现在外面温度太低,桥上水泥、钢筋、怕被冻结,不能够很好的粘在一起,老板怕延误工期,就派人到桥肚去烧火加温来烘烤桥面,使它温度加高,桥面就可以很快凝固了。整个桥梁上面是个平面,中间空洞洞的,躬着身子里面可以走下一个人,下面是一排悬空的柱子把桥面顶起来。桥肚里面烧起煤来,里面空气不畅通,在里面蹲久了就会头晕,而且,里面经常要加煤,所以,在里面很容易煤气中毒。

    赵学兵是第一个去“养生”的,他显得很高兴,可是第二天,他就没有醒过来。他煤气中毒了,被送到了医院,老板让陈默接赵学兵的班,陈默不敢去,老板一怒之下,就不让陈默干了,撵他滚蛋。陈默干了一个多月,老板给他三百多块钱,打发他回家了。陈默两年后回家才知道赵学兵一直没有醒过来。

    这次坐车没有上次顺利,陈默等了很久也没等到去往市区的班客车,只找到了一辆过路车坐了上去,在经过一个路口时,司机看见路边有几个疑是扒手的人,对车里的乘客说:“大家小心自己的财物,丢失概不负责。”司机把车靠在路边停下了,下面上来了七八个彪形大汉,几个人上来东瞅瞅西瞧瞧,互相使唤眼色。此时陈默觉得有点头晕,就将头伸出窗外呼吸外面的新鲜空气,一个戴着黑色眼睛的男人坐在陈默旁边,等陈默把头收回来时,他伸手摸了摸衣服,发现衣服破了一个大口子,钱不见了,他吓坏了,连续找了几遍,在身上只找到十块钱,他像得了一件法宝似的将它牢牢地握在手心里。他在家里听母亲说过,但凡碰到这样的事情,千万不要强出头,否则,会给自己带来很大的麻烦,有可能会因此丧命,他记住母亲这句话。而这时,戴眼镜的男人正在他旁边拉开一个大提包,提包里全都是手表项链……各种东西应有尽有。陈默看到这些,知道这些人一定是小偷,他心里嘀咕道:“这帮坏蛋,我的钱一定被他们偷走了。”他开始在想,车上那么多人都看见他们在偷东西,而且这些小偷还在翻找他们自己的东西,怎么没有人敢啃声,是不是惧怕他们?

    几个小偷把这辆客车洗劫以后,他们在前面一个路口下车了。乘客看小偷下车后,都纷纷察看自己的行李物品,他们发现自己的贵重物品都被小偷拿走了。

    乘客开始大声地和司机吵起来,一个胖老太太站起来发言;“我的手镯被那几个该死的扒手偷走了,我该找谁赔去啊?”一个抱着孩子的妇女带着哭腔说:“我的两百块钱放在包里,也被他们拿走了,我可怎么办啊?”说着,妇女已经哭起来,接着,又有几个人和司机大吵起来。

    司机也不甘示弱,他开着车,回过头来说:“刚才他们上车的时候,我都已经提醒你们了,是你们没有看好自己的物品,这事怎么能赖我?”

    司机的老婆也随口附和道:“我们先前告诉你们的,有扒手上车,让你们注意些。”

    陈默眼泪都出来了,就差没哭了,说:“既然你知道他们是扒手,当时可以不停车的,你为什么要停车呢?我的三百多块钱被他们偷走了,衣服还被他们割了一个口子,现在连钱坐车的都没了”

    “是啊,”坐在陈默前面一个瘦长脸男人插嘴说。

    “我可不敢得罪他们,如果让他们记住我的车牌号码,下次抓到我就甭想再在这里开车了,”司机显得有些迫不得已。

    “你可以报警,让警察来抓他们,”车里面不知道谁说了一句。

    “有个屁用!大不了抓住罚点钱了事,到时我可就惨了。你们要知道这里是两省交界处,治安松懈的地方,两不管。”

    “你就这样一味地怂恿他们?你要知道一味的忍让只会助长了他们更加嚣张的气焰,给广大的乘客也带来了诸多不便,大家的生命和财产也无法得到保障,”陈默说。

    “那有什么办法,我们也是得过且过,”司机面带委屈。

    “我建议你与当地派出所联系,协助他们调查,彻底的给他们一个重创,端掉这个黑窝。这样给你们的工作也缓解了不少的压力,同时也给广大的顾客一个良好、轻松、舒适的乘车环境,”陈默说。

    乘客看到陈默的嘴巴这么会说,都夸他说的好,而司机则恼怒了,他大声吼道:“我用得着你教我吗?”

    我也是受害者,我为我们这些受害者打抱不平,我们的钱财都是在你的车上丢的,我理应找你了,”陈默抗议。

    司机看着就快要到市区了,在一个拐角处,他把陈默叫出来,大声对他说:“下车了,下车了,你到了。”司机一边说一边推他。

    “你还没赔我钱呢?。”陈默说。

    “你钱又不是我偷的,凭什么找我赔?”司机说。

    “我钱是在你车上丢的,当然找你赔了。”陈默说。

    “你想找事咋的?”司机又推了陈默一把。

    “我不想找事,我只想要我的钱,”陈默把司机的胳膊拽住不让他走。

    “我和你说过了,小偷上车的时候,让你们注意保管好自己的物品,你没保管好,反倒赖我来了。”司机一脸的无奈。

    “我没钱了,我家离这还很远,我回不了家了。那些钱是我一个月的工资呢?”陈默说着眼泪流下来了。

    “你让我怎么办?大不了我认栽,不管你要路费了总可以了吧。”司机说。

    “来,我们一人出点钱给小伙子做路费,”车里一个中年男人好心的和车里的乘客说,他率先掏出三块钱给陈默,其他的人有的没给,有的给一块钱。陈默拿着乘客凑的十二块钱下去了。临下车时,他向车里的乘客鞠了一个躬,说:“谢谢你们!”

    “小伙子,吃一堑长一智。”中年男人说。

    “谢谢你叔叔,我知道了。”陈默下了车。

    陈默刚下车,车门啪一声就关上了,陈默望着客车从他眼前开过,他走了很久的路才碰到有车到三河道乡。陈默拦住车,女乘务员问他:“小伙子,去哪儿?”“三河道乡,去吗?”陈默干脆地问道,他这时心里正发焦,唯恐钱不够乘务员不让上车。“十块钱,”女乘务员说。

    陈默赶忙将钱掏出来递给乘务员,心里一下子轻松起来。

    车到三河道乡路口,陈默从车上下来了。

    陈默回到家,母亲就问他怎么又回来了,陈默和母亲说明原委,把他路上丢钱的事也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母亲。母亲就大骂起来,“你个小鬼孩,现在来家做什么?家里上半年一粒粮食都没有收,现在又下雨,小麦都种不上,我看你今年吃什么,你赶紧明天还去!”母亲气恼了。

    陈默一听说母亲还让他到武汉去,他可来火了,对着母亲大声说:“还到武汉去?这回你就是把我打死,我也不去了。”

    母亲又开始骂,陈默和她顶嘴,母亲上来动手打他,揪他耳朵,拿木棍打他,他也不还手,任凭母亲揪他,打他,母亲打够了也就松了手。一连几天,母亲没完没了地絮絮叨叨,每天早晨,天还没有大亮,母亲就把陈默往田地里赶,让陈默拿铁钎把田里水排走,好种麦子。陈默只有听从母亲的,每天天没亮就去田里排水,陈默看到田地一片荒芜,不禁感伤起来。

    母亲一天到晚的唠叨,就连饭也不做了,她也不吃,陈默饭也吃不到嘴了。陈默知道自己无论如何要离开这个家了,他受不了母亲的唠叨,他要离开这个魔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