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8.第148章 宝屏
整条胭脂胡同虽然做的都是一样的营生，但各家院子的生意却大不相同，这和主事的老板能力虽然有关，但绝大部分，却是取决了院子里养着的姑娘。客人来这里消遣，自然喜欢找模样标致赏心悦目的。如今战乱迭起，各处兵荒马乱的没个太平，无数的孤女无家可归，或是给亲人卖了，或是给人贩子拐来，起初都是抵死不从，后来渐渐的也就认了命，对于命运的不公，也不再强求。
女为悦己者容，样貌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就是气质了。如今和从前还有些不同，来这里的富商权贵，都喜欢能歌能舞，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虽然姑娘们都是老大的不高兴，聚在一起常常说，“又不是皇帝来这里选妃子，要求还真是不少。老娘若是有那么多本事，还会沦落到今天这个下场？”
但其中到底还是有有才华的。从前家道没有中落时家里请了女先生教过读书写字的，少不得就会些工笔，有些肚子里有些笔墨的富商就喜欢找这样的姑娘附庸风雅。也有会些简单乐器的，普遍以琵琶为主，学起来容易上手，借着琵琶唱上一段小曲，那就更是美妙了。也有院子见姑娘长得不错，性格也是伶俐的，就专门请来琵琶师傅教课，学费由院子里出。因此整条胭脂胡同，听得最多的就是琵琶声了。甭管弹奏的怎么样，谁家的姑娘随便拉出来一两个，一准能弹出了一条整首的曲子出来。
不过这古琴，却是不怎么常见的。
琴声铮铮，透着一股很难形容的韵味。琴音带着魔力一般，仿佛把画卷在眼前徐徐展开来。清晨的乡野下了一场小雨，枝叶上满是晶莹的水珠，山涧小屋里走出一个体态轻盈的少女，提着篮子准备上山，山间开满了不知名的小花，五彩缤纷，虽不名贵，却也香气四溢。琴音中隐隐透出一份世外桃源的潇洒做派，岂止音阶一转，仿佛忽然就来了一阵狂风，阵阵寒风中马蹄潇潇，踏破万里山河，践碎了一地的芬芳，双方交战，伤痕累累，烈火硝烟，空气里都带着一股血腥的味道。琴音渐淡，烟气也变得缥缈起来，就在那满是污血的土地上，长年累月后，长出了一层薄薄的青草……
琴声戛然而止，令人忍不住唏嘘，仿佛命运就在眼前开了一个玩笑，让人浮想联翩。
鱼莹和雪荷早就听得愣住了，宝屏也神往了好一会儿，一阵冷风吹过来，打了她一个激灵，让她突然反应过来，急忙四下里看了看，见没人在，这才悄悄松了口气，谨慎地说道，“这不是能停的地方，咱们赶紧走。”
雪荷还没回过神，悠悠地问道，“这院子里住的是谁？琴声真是好听的不得了。”
宝屏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这里是从前的井房，如今已经荒废了，哪里住得了人？快走吧，别站在这里闲说话，回头给人看到了，再报备到李妈那里，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雪荷有些不解，还要再问，鱼莹已在一旁拉了下她的手，示意她不要多问，自己却笑着跟了上去，“外面冷，别冻出病来，走吧。”
宝屏的脸色这才好转了一些。等离那个井房稍远了之后，这才叹了口气，小声道，“不是我和你们藏着，那院子里住的人，是个不能提名字的。你们以后少来这里，就算路过，也快点过去，千万别停留，你们若是不听我的劝告，回头出了事儿，可别怨我。”
鱼莹眨了眨眼，点头保证道，“你放心，我们一准儿听你的。”
宝屏听她这么说，心情大好，脸上也不禁有些得意之色，“我比你们来得早了些，原也比你们多知道一些。我听说，井房里住的那位从前是咱们后院的头牌，身份尊贵，可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呢。不过后来也不知道起了场火，把她的脸给烧毁了，她接不了生意，就搬去了井房。好在她从前的恩客对她很是疼惜，长年累月的往这里送东西，让人不敢轻带她。就是秀姨见了她，也要客客气气的，不敢说一句不中听的话。只不过……”宝屏似乎想说什么，但又有些犹豫，四下里看了半天，确定没外人之后，这才大着胆子道，“咱们在后院做事，去哪里伺候都是李妈的一句话。只不过这里哪都可以去，就是不要给派到井房去，那里有些邪乎。”
鱼莹这会儿已经猜得差不多了，料想井房所住的人，就是金枝从前服侍的那位大佛，名叫天姿的。她有些兴奋，但又不敢表现在脸上，只能故作镇定地问道，“哟，那是为什么？”
宝屏会对她说起这些，也是因为昨晚上去了李妈那里，见李妈尚且对她们两人客客气气的，又听说她们是给前院五爷派过来的，因此先有了主意，尽量交好，不想得罪。这会儿四下里无人，鱼莹又想知道，她就细声解释道，“这事给藏得深，我知道的也不多，只是有次无意中听人说起，但凡是伺候过井房那位的下人，不是给挑了毛病赶出去，就是得了无药可救的急症死了，我心里想，八成是那院子有些不对劲儿。”
雪荷有些紧张地看了鱼莹两眼，“那咱们以后可要离那里远一些，别再沾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鱼莹点头答应了，心里想的却是另一层。金枝如何对待润珍她是亲眼见过的，润珍不过图一时痛快，说了几句不该说的，她就命令贴身的丫鬟缝了润珍的嘴，若没有这些事，润珍后来也不会给人排挤的那么厉害。金枝对一个外人尚且如此狠辣无情，对一个知道自己过去底细的人，又会怎么做呢？服侍天姿的下人有这样的下场，大概也是有些原因的吧？
她这么一想，对井房所住的天姿更加好奇了。
雪荷还在一旁和宝屏拉着家常，“她可真是了不起，竟是弹了这么一手的好琴。只是脸被毁了，真是可惜。”
“那是当然，若是没有那场意外的大火，如今这后院可就没金枝什么事儿了，说不定她这会儿还和我们一样，给人打洗脚水伺候人呢。”宝屏话一出口，顿时就后悔起来，急忙四下里看了看，再次确定周围没人后，才拍着胸脯定了定神。又走了几步，她见雪荷还是一副悠然神往的模样，又说，“她会的可不止古琴，听说吹埙也很拿手，若不是真有些本事，又怎么会有那么多恩客喜欢她呢？”
宝屏后来说话就小心了不少，不敢再随意谈论金枝，因此有些小心翼翼的。雪荷也察觉到了，把话题转到了后厨的工作上，这一次宝屏倒是放松了不少，讲起了后厨的事。
后院这种地方，来的客人也有很多种。有在这里过夜的，也有来了就做事，做完就走的。在这里过夜的，少不得就要点几样小菜，与姑娘喝几杯酒闲聊几句。后厨就是专门做这些的，除去了客人点的，平日里姑娘们想吃什么喝什么，也会吩咐丫头过来说，他们照样做了给送去就行了。也因此，后厨特意请了两位大师傅，又有厨娘、切墩、改刀、洗菜、收拾碗碟……林林总总算起来，少说也有二三十人。
宝屏还说，“咱们是李妈派过去的，说不定什么时候李妈一高兴，又把咱们送到了姑娘的房里。这里的姑娘都娇滴滴的，不好伺候，后厨经常因为咸了淡了的挨骂。在后院，后厨的地位是最低的，就是伺候姑娘们的丫头到了这里，也都颐气指使的，可不客气呢。因此这里的人，都夹了尾巴做人，不敢得罪人。像咱们这样的，他们也要祖宗一样的供起来，脏活累活是轮不到咱们的，自然有老妈子去做。他们也怕咱们将来被调走了，回头骑在他们的头上，到时候的日子不好过。”
鱼莹和雪荷连连点头，做出一副虚心受教的模样。
雪荷还一脸羡慕地说道，“宝屏，看你年纪不大，知道的可真是不少呢。”
宝屏给她捧得飘飘然，又说了起来，“不过也有些起头正脸有身份的大人物来后院，那时候后厨的手艺就端不上桌了，到时候就有负责采买的人，去外面的酒楼里订一桌席面回来。”
几个人一边说一边走，很快就到了后厨所在的小院。院子虽然小，里面却着实热闹，各式的声音夹在悠悠的饭菜香气之中，让人顿时觉得人间烟火的气息扑面而来。
女为悦己者容，样貌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就是气质了。如今和从前还有些不同，来这里的富商权贵，都喜欢能歌能舞，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虽然姑娘们都是老大的不高兴，聚在一起常常说，“又不是皇帝来这里选妃子，要求还真是不少。老娘若是有那么多本事，还会沦落到今天这个下场？”
但其中到底还是有有才华的。从前家道没有中落时家里请了女先生教过读书写字的，少不得就会些工笔，有些肚子里有些笔墨的富商就喜欢找这样的姑娘附庸风雅。也有会些简单乐器的，普遍以琵琶为主，学起来容易上手，借着琵琶唱上一段小曲，那就更是美妙了。也有院子见姑娘长得不错，性格也是伶俐的，就专门请来琵琶师傅教课，学费由院子里出。因此整条胭脂胡同，听得最多的就是琵琶声了。甭管弹奏的怎么样，谁家的姑娘随便拉出来一两个，一准能弹出了一条整首的曲子出来。
不过这古琴，却是不怎么常见的。
琴声铮铮，透着一股很难形容的韵味。琴音带着魔力一般，仿佛把画卷在眼前徐徐展开来。清晨的乡野下了一场小雨，枝叶上满是晶莹的水珠，山涧小屋里走出一个体态轻盈的少女，提着篮子准备上山，山间开满了不知名的小花，五彩缤纷，虽不名贵，却也香气四溢。琴音中隐隐透出一份世外桃源的潇洒做派，岂止音阶一转，仿佛忽然就来了一阵狂风，阵阵寒风中马蹄潇潇，踏破万里山河，践碎了一地的芬芳，双方交战，伤痕累累，烈火硝烟，空气里都带着一股血腥的味道。琴音渐淡，烟气也变得缥缈起来，就在那满是污血的土地上，长年累月后，长出了一层薄薄的青草……
琴声戛然而止，令人忍不住唏嘘，仿佛命运就在眼前开了一个玩笑，让人浮想联翩。
鱼莹和雪荷早就听得愣住了，宝屏也神往了好一会儿，一阵冷风吹过来，打了她一个激灵，让她突然反应过来，急忙四下里看了看，见没人在，这才悄悄松了口气，谨慎地说道，“这不是能停的地方，咱们赶紧走。”
雪荷还没回过神，悠悠地问道，“这院子里住的是谁？琴声真是好听的不得了。”
宝屏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这里是从前的井房，如今已经荒废了，哪里住得了人？快走吧，别站在这里闲说话，回头给人看到了，再报备到李妈那里，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雪荷有些不解，还要再问，鱼莹已在一旁拉了下她的手，示意她不要多问，自己却笑着跟了上去，“外面冷，别冻出病来，走吧。”
宝屏的脸色这才好转了一些。等离那个井房稍远了之后，这才叹了口气，小声道，“不是我和你们藏着，那院子里住的人，是个不能提名字的。你们以后少来这里，就算路过，也快点过去，千万别停留，你们若是不听我的劝告，回头出了事儿，可别怨我。”
鱼莹眨了眨眼，点头保证道，“你放心，我们一准儿听你的。”
宝屏听她这么说，心情大好，脸上也不禁有些得意之色，“我比你们来得早了些，原也比你们多知道一些。我听说，井房里住的那位从前是咱们后院的头牌，身份尊贵，可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呢。不过后来也不知道起了场火，把她的脸给烧毁了，她接不了生意，就搬去了井房。好在她从前的恩客对她很是疼惜，长年累月的往这里送东西，让人不敢轻带她。就是秀姨见了她，也要客客气气的，不敢说一句不中听的话。只不过……”宝屏似乎想说什么，但又有些犹豫，四下里看了半天，确定没外人之后，这才大着胆子道，“咱们在后院做事，去哪里伺候都是李妈的一句话。只不过这里哪都可以去，就是不要给派到井房去，那里有些邪乎。”
鱼莹这会儿已经猜得差不多了，料想井房所住的人，就是金枝从前服侍的那位大佛，名叫天姿的。她有些兴奋，但又不敢表现在脸上，只能故作镇定地问道，“哟，那是为什么？”
宝屏会对她说起这些，也是因为昨晚上去了李妈那里，见李妈尚且对她们两人客客气气的，又听说她们是给前院五爷派过来的，因此先有了主意，尽量交好，不想得罪。这会儿四下里无人，鱼莹又想知道，她就细声解释道，“这事给藏得深，我知道的也不多，只是有次无意中听人说起，但凡是伺候过井房那位的下人，不是给挑了毛病赶出去，就是得了无药可救的急症死了，我心里想，八成是那院子有些不对劲儿。”
雪荷有些紧张地看了鱼莹两眼，“那咱们以后可要离那里远一些，别再沾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鱼莹点头答应了，心里想的却是另一层。金枝如何对待润珍她是亲眼见过的，润珍不过图一时痛快，说了几句不该说的，她就命令贴身的丫鬟缝了润珍的嘴，若没有这些事，润珍后来也不会给人排挤的那么厉害。金枝对一个外人尚且如此狠辣无情，对一个知道自己过去底细的人，又会怎么做呢？服侍天姿的下人有这样的下场，大概也是有些原因的吧？
她这么一想，对井房所住的天姿更加好奇了。
雪荷还在一旁和宝屏拉着家常，“她可真是了不起，竟是弹了这么一手的好琴。只是脸被毁了，真是可惜。”
“那是当然，若是没有那场意外的大火，如今这后院可就没金枝什么事儿了，说不定她这会儿还和我们一样，给人打洗脚水伺候人呢。”宝屏话一出口，顿时就后悔起来，急忙四下里看了看，再次确定周围没人后，才拍着胸脯定了定神。又走了几步，她见雪荷还是一副悠然神往的模样，又说，“她会的可不止古琴，听说吹埙也很拿手，若不是真有些本事，又怎么会有那么多恩客喜欢她呢？”
宝屏后来说话就小心了不少，不敢再随意谈论金枝，因此有些小心翼翼的。雪荷也察觉到了，把话题转到了后厨的工作上，这一次宝屏倒是放松了不少，讲起了后厨的事。
后院这种地方，来的客人也有很多种。有在这里过夜的，也有来了就做事，做完就走的。在这里过夜的，少不得就要点几样小菜，与姑娘喝几杯酒闲聊几句。后厨就是专门做这些的，除去了客人点的，平日里姑娘们想吃什么喝什么，也会吩咐丫头过来说，他们照样做了给送去就行了。也因此，后厨特意请了两位大师傅，又有厨娘、切墩、改刀、洗菜、收拾碗碟……林林总总算起来，少说也有二三十人。
宝屏还说，“咱们是李妈派过去的，说不定什么时候李妈一高兴，又把咱们送到了姑娘的房里。这里的姑娘都娇滴滴的，不好伺候，后厨经常因为咸了淡了的挨骂。在后院，后厨的地位是最低的，就是伺候姑娘们的丫头到了这里，也都颐气指使的，可不客气呢。因此这里的人，都夹了尾巴做人，不敢得罪人。像咱们这样的，他们也要祖宗一样的供起来，脏活累活是轮不到咱们的，自然有老妈子去做。他们也怕咱们将来被调走了，回头骑在他们的头上，到时候的日子不好过。”
鱼莹和雪荷连连点头，做出一副虚心受教的模样。
雪荷还一脸羡慕地说道，“宝屏，看你年纪不大，知道的可真是不少呢。”
宝屏给她捧得飘飘然，又说了起来，“不过也有些起头正脸有身份的大人物来后院，那时候后厨的手艺就端不上桌了，到时候就有负责采买的人，去外面的酒楼里订一桌席面回来。”
几个人一边说一边走，很快就到了后厨所在的小院。院子虽然小，里面却着实热闹，各式的声音夹在悠悠的饭菜香气之中，让人顿时觉得人间烟火的气息扑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