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死而复活的男人
男孩扯着嗓子唱，一点没调，旁边几个年纪稍大的男孩恹恹用铁棍敲铁轨，像是伴奏，都穿的很脏，脸和手黑得像摸过碳一样。
毛十三探出个脑袋，像是要吓唬他们，“大晚上唱什么丧，小心给你们都抓走了。”
里面几个男孩发出不屑的声音，而原本唱歌的小男孩有点生气，“今天狗几把死了，我们在给他哭丧。”
毛十三招手，让我停下车，问着，“狗几把是谁？”
“狗几把，”男孩揉脑袋，“狗几把叫什么名字？”
另一个男孩不耐烦答着，“狗几把就叫狗几把呗，大家都这么喊。”
“那他是怎么了死的？”
“被你们打死了。”
小孩说到这里有哭腔了，这片工业区都是些外地人，有很多顺手牵羊的小偷，叫狗几把的那个人当时被人说偷了一双拖鞋，狗几把说自己没偷，一群人硬是要把他给抓到警察局。谁知道一听警察局，狗几把就急了，直接跳进水里，一群人就往河里砸石头，砸出了好多血。
后来有人把狗几把救起来，狗几把的脑门都被砸出条裂缝了，嗯嗯唧唧地都快死了。一群人也怕自己有麻烦，也就不了了事，但是狗几把就不行了，他是这附近的流浪汉，和这群小孩一起住在铁轨附近，被这群孩子拖回来后，折腾了三天今天下午终于咽了气。
毛十三问着，“人死在哪了？”
男孩指着另一边铁轨下面，“有个搭起来的塑料棚，他在里面。”
毛十三说着，“明早上你们叫警察过来，把狗几把给抬走，别让他一个人在那，人要臭了，狗几把更可怜。“
“那你们要给他吊丧吗？”
铁轨上摆了两个破蜡烛，还有烧了报纸，毛十三摆手，“不了，我们还有事，你们别烧太多纸，容易出事，而且报纸他在天生收着也没用。”
“不，就是烧到天上给他看的，狗几把是个大学生，就爱看书看报。”
“大学生？怎么在这里流浪？”
“不知道，他说是女朋友和别人搞上了，他一气之下来安徽，后来老板不想发工资就跑了，身份证也被老板带走了，回不了家。“
“你们呢？”
“我们几个也都不是安徽人，我是陕西的，这个是徐州的，这个西安……”
那群孩子最大的样子也才十三四岁样子，最小的就是那个一直和我们说话的小男孩，他今年9岁，其他人不说话，他吧啦吧啦说了一堆，脑子也很好，很聪明。
几个孩子有家里继母不好，就跑出来的，还有爹娘真的死了，偷偷坐上火车，跟着一个给他果冻吃的阿姨下车，就留在了安庆这里。警察见着他们就要把他们抓进收容所，但是收容所打小孩，前几天他们刚从里面跑出来。
“狗几把是个新来的，我们和他感情也不深，但今天想为他哭，是他死前给我一瓶摩丝，而王成一个皮衣，李国一条镶龙头的皮带，福贵一双塑料拖鞋……”
毛十三也是个心软的，被他们讲到后来，留了二十块钱，说是丧礼的礼金。
之后我们再往前走，找到了一家旅店，地上保险套还有好几个，因为实在累了，也不嫌弃了，我合着衣服就倒头睡了。
早上醒来，发现毛十三不在房间，起来问宾馆的老板娘，她说早上有个小孩来找毛十三。
我一听小孩，心里想着不会是昨晚的那群男孩吧，顺着昨天来的时候的路找过去，毛十三果真在那里，他和我说了事情的前后。
早上他起得早，在门口一家面条铺吃面条，看见我卡车旁站了一个小男孩，就是昨天晚上一直和我们说话的男孩，他叫小六。一开始毛十三不敢认，心想着昨晚上的二十块钱不该给，真让小孩赖上了。
本来想躲着点吃饭，还是被小六眼尖认出来了，兴奋和他说，昨天下午死的狗几把早上活了过来。
“应该是昏迷过去了，小孩就以为他死了，可小孩硬说是我的钱救了狗几把的命，因为狗几把生前特别爱钱，魂在天上看见二十块钱又回来了，还要把我拉过来看。”
我看着他们说的起死回生的狗几把，他眼神发呆，看向远方靠着一个纸箱子稍微坐起，人皮包骨，长得奇瘦，腿像两根树杆子，脑袋极小，偏偏有一头浓密的长发。
“人怎么样？”
“早上还吃了我给的一个包子，挺好的，但不知道是不是回光返照。”
“我有九条命，死不掉的。”一直发呆的狗几把突然看向我俩。
“你别吹牛了，昨天下午的时候，还哭着说自己这关可能挺不过了，把那瓶摩斯都送我了。”是一旁的小六说话。
“这次真的差点就死了，都已经见到阿弥陀佛了，佛说我罪孽太深了，还不到该死的时候，又给打回来了。”
他突然龇了一下牙，倒抽了一口凉气，是脑袋的伤口阵痛，见着他坐起来要找东西，没找到，突然说着，“我的皮衣呢？”
“你送给王成了。”
他啧了一下，“口袋里还有我的止疼片呢，你去问王成把衣服给我要回来。”
“你昨天还说要我们好好继承你的东西，送人的怎么还能要回去。”
“那我以为自己要死了，也带不走，做个人情给了，现在我没死，衣服给你们了，我穿什么。”
“我不知道你穿什么，想要你自己要去。”
小六也不理狗几把了，地上有个烧饭的锅，他掰了一个玉米进去，我看里面什么都有，有干米饭，有半条鱼。
狗几把叹了气，看了我俩，“兄弟，让你们看着笑话，说是刚从鬼门关活了过来，其实是又死了回了这人间地狱，我这个脑袋裂了个缝，都不敢去医院治，真的以后肯定要落下个毛病，所以……”
他犹犹豫豫地想说什么，毛十三说，“你直说。”
“我吧，我觉得我们挺有缘的，兄弟是这几年没混好，才变成这样子，你看你们挺有钱的，还开辆车，你们多少那个点，我能买点止疼药……”
我和毛十三两个人对看了一眼，“真对不住兄弟，不是我们不想帮，只是外面混的，表面光鲜，其实背后各种破破烂烂填补着，昨天那二十块钱，真是最后一点钱了，是看着这群孩子可怜……”
毛十三上车后还在和我说，如果狗几把不问他要钱，他兴许会给点，但他开口了，毛十三反而铁心不想给了，这年轻人有手有脚的，混差了可怜了，就给他钱，以后还到处装可怜相呢！
(本章完)
毛十三探出个脑袋，像是要吓唬他们，“大晚上唱什么丧，小心给你们都抓走了。”
里面几个男孩发出不屑的声音，而原本唱歌的小男孩有点生气，“今天狗几把死了，我们在给他哭丧。”
毛十三招手，让我停下车，问着，“狗几把是谁？”
“狗几把，”男孩揉脑袋，“狗几把叫什么名字？”
另一个男孩不耐烦答着，“狗几把就叫狗几把呗，大家都这么喊。”
“那他是怎么了死的？”
“被你们打死了。”
小孩说到这里有哭腔了，这片工业区都是些外地人，有很多顺手牵羊的小偷，叫狗几把的那个人当时被人说偷了一双拖鞋，狗几把说自己没偷，一群人硬是要把他给抓到警察局。谁知道一听警察局，狗几把就急了，直接跳进水里，一群人就往河里砸石头，砸出了好多血。
后来有人把狗几把救起来，狗几把的脑门都被砸出条裂缝了，嗯嗯唧唧地都快死了。一群人也怕自己有麻烦，也就不了了事，但是狗几把就不行了，他是这附近的流浪汉，和这群小孩一起住在铁轨附近，被这群孩子拖回来后，折腾了三天今天下午终于咽了气。
毛十三问着，“人死在哪了？”
男孩指着另一边铁轨下面，“有个搭起来的塑料棚，他在里面。”
毛十三说着，“明早上你们叫警察过来，把狗几把给抬走，别让他一个人在那，人要臭了，狗几把更可怜。“
“那你们要给他吊丧吗？”
铁轨上摆了两个破蜡烛，还有烧了报纸，毛十三摆手，“不了，我们还有事，你们别烧太多纸，容易出事，而且报纸他在天生收着也没用。”
“不，就是烧到天上给他看的，狗几把是个大学生，就爱看书看报。”
“大学生？怎么在这里流浪？”
“不知道，他说是女朋友和别人搞上了，他一气之下来安徽，后来老板不想发工资就跑了，身份证也被老板带走了，回不了家。“
“你们呢？”
“我们几个也都不是安徽人，我是陕西的，这个是徐州的，这个西安……”
那群孩子最大的样子也才十三四岁样子，最小的就是那个一直和我们说话的小男孩，他今年9岁，其他人不说话，他吧啦吧啦说了一堆，脑子也很好，很聪明。
几个孩子有家里继母不好，就跑出来的，还有爹娘真的死了，偷偷坐上火车，跟着一个给他果冻吃的阿姨下车，就留在了安庆这里。警察见着他们就要把他们抓进收容所，但是收容所打小孩，前几天他们刚从里面跑出来。
“狗几把是个新来的，我们和他感情也不深，但今天想为他哭，是他死前给我一瓶摩丝，而王成一个皮衣，李国一条镶龙头的皮带，福贵一双塑料拖鞋……”
毛十三也是个心软的，被他们讲到后来，留了二十块钱，说是丧礼的礼金。
之后我们再往前走，找到了一家旅店，地上保险套还有好几个，因为实在累了，也不嫌弃了，我合着衣服就倒头睡了。
早上醒来，发现毛十三不在房间，起来问宾馆的老板娘，她说早上有个小孩来找毛十三。
我一听小孩，心里想着不会是昨晚的那群男孩吧，顺着昨天来的时候的路找过去，毛十三果真在那里，他和我说了事情的前后。
早上他起得早，在门口一家面条铺吃面条，看见我卡车旁站了一个小男孩，就是昨天晚上一直和我们说话的男孩，他叫小六。一开始毛十三不敢认，心想着昨晚上的二十块钱不该给，真让小孩赖上了。
本来想躲着点吃饭，还是被小六眼尖认出来了，兴奋和他说，昨天下午死的狗几把早上活了过来。
“应该是昏迷过去了，小孩就以为他死了，可小孩硬说是我的钱救了狗几把的命，因为狗几把生前特别爱钱，魂在天上看见二十块钱又回来了，还要把我拉过来看。”
我看着他们说的起死回生的狗几把，他眼神发呆，看向远方靠着一个纸箱子稍微坐起，人皮包骨，长得奇瘦，腿像两根树杆子，脑袋极小，偏偏有一头浓密的长发。
“人怎么样？”
“早上还吃了我给的一个包子，挺好的，但不知道是不是回光返照。”
“我有九条命，死不掉的。”一直发呆的狗几把突然看向我俩。
“你别吹牛了，昨天下午的时候，还哭着说自己这关可能挺不过了，把那瓶摩斯都送我了。”是一旁的小六说话。
“这次真的差点就死了，都已经见到阿弥陀佛了，佛说我罪孽太深了，还不到该死的时候，又给打回来了。”
他突然龇了一下牙，倒抽了一口凉气，是脑袋的伤口阵痛，见着他坐起来要找东西，没找到，突然说着，“我的皮衣呢？”
“你送给王成了。”
他啧了一下，“口袋里还有我的止疼片呢，你去问王成把衣服给我要回来。”
“你昨天还说要我们好好继承你的东西，送人的怎么还能要回去。”
“那我以为自己要死了，也带不走，做个人情给了，现在我没死，衣服给你们了，我穿什么。”
“我不知道你穿什么，想要你自己要去。”
小六也不理狗几把了，地上有个烧饭的锅，他掰了一个玉米进去，我看里面什么都有，有干米饭，有半条鱼。
狗几把叹了气，看了我俩，“兄弟，让你们看着笑话，说是刚从鬼门关活了过来，其实是又死了回了这人间地狱，我这个脑袋裂了个缝，都不敢去医院治，真的以后肯定要落下个毛病，所以……”
他犹犹豫豫地想说什么，毛十三说，“你直说。”
“我吧，我觉得我们挺有缘的，兄弟是这几年没混好，才变成这样子，你看你们挺有钱的，还开辆车，你们多少那个点，我能买点止疼药……”
我和毛十三两个人对看了一眼，“真对不住兄弟，不是我们不想帮，只是外面混的，表面光鲜，其实背后各种破破烂烂填补着，昨天那二十块钱，真是最后一点钱了，是看着这群孩子可怜……”
毛十三上车后还在和我说，如果狗几把不问他要钱，他兴许会给点，但他开口了，毛十三反而铁心不想给了，这年轻人有手有脚的，混差了可怜了，就给他钱，以后还到处装可怜相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