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5年我开着卡车去收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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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郁含梅的遗书

    我们又回到了村里的办事处,孩子是放在一块木板上,用一个床单盖起来的。我和何遇给抬上卡车后准备要走了,陈主任让我们带着毛十三,把他一起带到县城去。

    我看着毛十三灰头土脸的,背后的桃木剑都断成两节了,怀里面还抱着郁含梅家的丫头。我调侃“大师,你这又是请了哪路的神仙,遇到哪路的恶鬼了?”

    “快过年了,神仙都不好请了,今天毛十三亲自上阵,战了百八十个回合,才把恶魂给镇在地下了。”

    他说学逗唱,做了个念咒的手势,把怀里的小姑娘逗笑了,毛十三还挺像个老小孩。他笑完之后,脸色凝重了点,“说正经的,刚才我做法事,把郁含梅给埋了。”

    我听着咯噔一下,似笑非笑,“就简单埋了吗?”

    “随着大家的意思,做法把尸体给烧了,说是镇在地下,”他那双三角眼透露些狡黠,“还使了点坏,把那块风水极好的地方,说成是大凶大恶之地,把她埋下了。”

    “你这个道士还是个假道士,拿人钱不做实事啊。”

    我听着其实也挺高兴的,我不知道风水对一个人有什么好处,但是如果能让她葬在一个好地方,来世说不定她能借着上辈子一个假道士对她最后的善意,平稳一辈子,不再有这么多苦难和戾气,那该有多好。

    “做道士七分看钱,三分也要看点良心,万事不要做的最坏最绝,也要留点人文关怀。”他漂亮话总是说的一套接着一套,“郁含梅称得上恶人,但是绝对不是恶鬼,没必要让她死后还受煎熬惩罚,让她解脱转世投胎去了。”

    但是说完他笑也凝着,摇摇头,“但应着那句话,与人斗,其乐无穷。我填好土,还没转身的时间,坟前已经被人撒了一盆鸡血屎尿的污秽物,说是这样人就永世不得超生了,我还从没听过这种说法。”

    我听着心也凉了,自我安慰着,“这科学不都说了嘛?人不转世不投胎,人死了就是死了。”

    “人生有坏有好的时候,我们安慰着再苦下辈子转世投胎,来生喜乐平安又是一辈子。但人生全是坏的时候,我们就得安慰着人生一世,再苦就那么些日子,死了不再为人,也就解脱了。”

    毛十三把孩子放下来,我才看见他身上背着那只布袋子,满满当当的,手里还多了一个的蛇皮袋,随手就给扔到卡车后车厢里。

    “别家道士都是仙风道骨,两袖清风,毛大师,你是打进人民群众中,一针一线都要带走。”

    “嘿,这话说的,这都是大家的好意,我不领,他们就怕法事不灵,所以我只能勉为其难。”

    “勉为其难,怎么个难法?”

    毛十三没理我,转身竟然将郁含梅家的丫头抱上车,然后自己爬上车之后,让女孩坐在自己的大腿上。

    “这女孩你收养了?”

    “那怎么会,我毛十三天为被,地为席,四海为家,小丫头跟着我可是要受苦的。”

    “那你带着做什么?”

    “你们不是还要去趟冯友家吗?我把这孩子交给冯友。”

    这听得我都呆住了,“你疯了?”

    “鄙人刚过花甲之年,腿脚尚好,脑子还没成浆糊。”

    “你别乱扯,郁含梅和冯友什么关系你不知道吗?他儿子的尸体还在我们车上呢,肚子上还被挖了个洞,你把郁含梅的养女交给冯友,她还有活命吗?”

    “你急个馍馍,”毛十三不急不慢,又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把她交给冯友,不是我的意思。”

    “那是谁的?”

    “郁含梅。”

    这我一听,瞪大了铜铃眼,“大师,你阅历丰富,别再耍我们小辈的。”

    “我没耍你俩,”毛十三从包里面拿出一张纸,皱皱巴巴的,递给我俩。”

    我接过来,读展开,一看那字,字迹工整,就是郁含梅的笔迹,只有短短一行的字:

    这孩子是无辜的,把她送去冯友家。我很抱歉,这一切牵扯到你们,如果可以下辈子我愿意用一切补偿你们。

    “这张纸你从哪里来的?”

    “孩子给我的。”

    我看着毛十三抱着的小姑娘,她手里鼓捣着一个玩具,玩的认真。

    “不是说她傻吗?”

    “是傻,但懂谁对她好,她对谁好。郁含梅嘱咐过她,这张纸要她好好保存,给她相信的人。孩子以为这张纸是什么宝贝,所以要送给我。”

    这像一封早就知道我们会来的遗书,等待我们开启,替她完成最后一项工作。而我们作为外来人,早就不知不觉参与进她的计划里面了,从送回她的尸体作为一切的引燃线,所有都按照郁含梅所设想的,人与生俱来的自私,与生俱来对未知事物的恐惧,一步步进行下去了。

    可一个农村妇女智商真的这么高吗?

    一车人还是晃晃荡荡到了隔壁村子,按照陈主任给的地址找到了冯友家。

    一栋两层楼高的水泥房,在一群低矮的土房子里有点扎眼,但是时间有点长了,有点破旧,攀在房子表面的藤蔓枯枝,更显得有点破败。

    我们敲着门,过了好大一会,才有个老太太开着门,屋里面没有开灯,黑糊糊的,只点着蜡烛,老太太也只把门拉开了一条门缝,身上的衣服很不干净,头发上还有各种脏东西,脸上有冻疮,样子像有七十多岁,她的眼睛垂着,涌入的日光让她的眼睛受刺激,睁不开眼,“你们干什么的?”

    “我们找冯友。”

    她顿了顿,缓缓说道,“他死了。”

    “什么?死了?什么时候?”心里是不妙,冯友怎么能死,他儿子要交给他,还有这个小丫头要托付给他。

    她低着头,说话还慢,痴傻的样子,“七号。”

    “这个月七号?”

    老太太点头。

    郁含梅是八号凌晨被发现上吊死的,这两个人有深仇大恨的人竟然前后脚死的。我问着,“那老太太,家里面还有其他人吗?”

    “没,就我一个。”

    她说就她一个人,我心下一想完蛋了,这七十多的老太太怎么照顾得了一个女孩子。

    “老太太,你是他什么人?”

    “老婆。”

    陈主任和我们说过冯友才五十多,这老太太头发花白,能当冯友的妈,在农村只听过糟老头娶娇妻,少有这种情况。

    看我们吃惊的样子,她说着,“我今年五十三,喊老太太真把我喊老了。”

    “五十三?大,大,大姐,对不住,我这张破嘴。”

    我说着装样子扇了自己嘴巴几巴掌,她也没太在意,“你们有什么事情吗?”

    “嗷,我们是受陈主任的委托,将这个孩子送回来。”我们小心翼翼抬着木板,放在地上,何遇把蒙在孩子身上的床单给掀开,“你看看这个小孩,你还认识吗?”

    她有点疑惑,慢慢走上前,弯下腰,仔细看了会,“是我家娃吗?”奇怪的是,她抬起头时,并没有震惊,而是眼睛里慢慢积蓄起眼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