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5年我开着卡车去收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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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郁含梅的过去

    方平和我一起挤在副驾驶上,我就问他,“你们刚才说的发子领的郁含梅,那她自己家人去哪里了?”

    “她没家人,老公,三个娃娃都意外死了。”

    这还真被何遇给说准了,方平给我俩指了路,让我们停在一条三岔路上。

    “前面是开不过去了,我们下车,走那上面的桥上去,她坟就埋在上面,家也在上面。”

    这周围大大小小就几座山,而方平指着的山最高,周围绕了一圈的河,方平说这里是相传是朱元璋妃子马氏娘家居住的城被埋起来的地方,曾经有一条大蛇盘了三圈,头插在河里面,从来不倒塌。

    山周围绕了一圈的河,桥是用几块板子拼成的,方平让一个个过,不然板子断了。

    河道很窄,像个水渠,水看着也很清,“下面有不少鱼。”

    “这河在我们这叫马仙河,绕这几座山走,是大仙保护的,你看着下面有鱼,一捞一把泥巴,你打什么,都得大仙说的算。”

    我说着,“有这么邪乎嘛!”

    “这里邪乎的多的是。”方平说着,“小心点,这个水渠子可是够深的,掉进去就没了。”

    我仔细瞅着下面的鱼长的比人大腿还要大,“这鱼是成精了啊,个头这么大。”

    “这河掉去好些人呢,都没捞上来,每年那些人家里面就朝里面放些祭品,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下面鱼吃的好,长的也大,还有说这人捞不上来,是被鱼吃了,所以鱼长的这么大。”

    他说的我听着毛骨悚然。

    山上都是荒树,时不时就能看见坟,周围刚烧过纸钱,冒着火星的还有。往上爬了一会,方平给我们斜指着一个石头堆,“那个就是郁含梅的家。”

    “这是个房子?”

    我有点不敢相信,那个石头堆上面还蒙着块黑布,像个人一样,非常努力地靠在一棵树上没有掉下去。我想过去看看的,房子前倒了棵很大的树,坡又陡根本过不去。

    “前段时间,雷劈中了树,没办法过去了。”方平有点累了坐在石头上,他个子高但是身体挺弱的,没走一会就容易喘。

    这坡上都是坟墓,郁含梅这个家乍一看也就是一个石头坟。

    “怎么把房子安在这里?”

    “说来话长,”这山上有点冷,方平鼻子冻得通红,吸溜一下,“郁含梅是个外地来的媳妇,他老公是个残疾,后来得病死了。郁含梅自己有一个儿子和两个女儿,三个孩子都没有遗传到病,但儿子后来也死了,而我们这里的习俗是土地不能留给外地媳妇,女儿也不行。”

    “房子也不留给她们住吗?”

    “你先听我说完,土地是收走了,但是房子留给郁含梅娘三个,可是后来镇上要盖个米厂,房子就得迁走。”

    方平说到这里的时候叹了一口气,“你别看这农村地方大,到了要盖房子的时候,谁都跑过来说这是他们家的地,挪到哪里都不合适。最后大家伙一致决定就让郁含梅选在这个山上。“

    那时候方平还小,当年郁含梅给村里的人钱从县里拉来了一车砖,那时候家里面的路远不如现在,路很窄,石头多,拖拉机不愿意来进来,所以砖就堆在村头。然后那一两年里他印象里郁含梅好像一直在造房子,从村头搬砖头到这里。

    “郁含梅老公是个残疾人,她自己也是个残疾人,走一步身体就要抽一下,人很瘦很黑,每次背个几块砖,一点点碓好,去一趟都要走半小时,两个女孩娃也会帮忙一起,没想到刚盖不到半个月,房子就着火了,。两个小孩都死了,也是个苦命人。房子没了,她捡着砖在这里造了房子。”

    “两个女儿都死了?”

    “对。”

    “怎么着火的?”

    “有天晚上她出门办事,把房子从外面锁住了,正好当天有个庙会,这山上有个庙,上山烧香的很多,估计那时候谁不小心落下个火,就烧起来了。”

    听到这里,我也叹了一口气,再看那个房子,房子就在陡坡上面,也许郁含梅就是想躲避外面人,把房子安的谁也靠近不了。

    “这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

    “二十多年吧。”

    “那郁含梅这些年都过的怎么样?”

    “死人过去了,活着的人还要接着过,丈夫小孩都死了也没把她压垮了。村里有时候会对特别贫困户送点油米面的,但是她挺要强的从来不要,自食其力。但是没想到,她后来上吊自杀,都挺可惜的,感觉这么多年都熬过来了,什么想不开会自杀。”

    “你们都不知道原因吗?”

    “都不知道,她一个农村妇女可能在哪里受了委屈,不识字也不知道去哪里诉苦,最后吊死在县政府。因为这个,书记还被喊去县政府被问了话,说是不关心贫困户。”

    “村里咋做了?”

    “挺可惜的,佛海虽广,不渡无缘之人,一个人走了,我们只能祝她来世路好走了。后来县政府的大门就是村里出钱给重新安的后来村干部召集全村人一起捐钱葬了她。”

    他脸黑黑的,眼珠子也黑黑的,人感觉也很老实,不像是那个陈主任,一嘴子就是官话腔。

    我们去看了坟,在山的背面一个凹口,黄土堆着光秃秃什么也没有,不过有爆竹炮仗爆炸后留下的碎屑。我趁着方平不注意的时候,悄悄和何遇说,“我们要不然晚上给挖走吧,那书记吃面要十天半个月,不会就这么耗着我们吧。”

    何遇点了头,说了一句,“静观其变。”

    我俩像对暗号的特务,打量了周围的地理环境,这里真的偏僻,晚上我俩打手电挖出来,拉上车就可以跑了。

    晌午太阳露出了点头,我们下了山,一群孩子竟然爬上了何遇的卡车,将卡车的油箱锁撬开了,小孩偷油,旁边大人坐在门口板凳上还在旁边指导着,“拿个桶来接。”

    我呵斥一声冲上去,抓着一个小孩的领子,“这是怎么说,进了土匪窝子里了,大人小孩都偷吗?”

    油箱里面只剩下一半的油了。

    “都是小孩干的,他们不懂事。”几个大人手里剥花生,不当一回事说着。

    “不懂事,也不能偷油啊。”

    “你一个大人还能叫小孩给你磕头认错不?你要,我现在就把那几个小狗日的皮给扒下来。”

    说着那男的就起来,进屋一会出来,手上已经多了一个扫把,走到我身边,拽过小孩的手,用扫把头劈头盖脸就朝自己孩子的脸上打,一点也不心疼,孩子叫的像死了爹娘。

    大人又骂爹又骂娘,好像小孩不是自己家的,被打的小孩哭得哇哇叫,我们都听不下去了,摆手说算了算了,把油交出来就好。

    方平也帮着我们劝着那些大人,把油交出来,又没车又没机器的,要这个柴油也没有用,但那几个人死咬着没偷,刚才就在这里看着,是小孩偷的。但我们说小孩偷的,让小孩把油交出来,他们又死咬着,小孩子不懂事,又是掌嘴给几个孩子打的哇哇大哭。

    我和何遇只好自认倒霉,来了一个小孩通信,说书记明天下午就回来,方平把我俩领到他家去吃中午饭。

    他媳妇是个脸圆圆的女人,颧骨高长的很福相,一问比方平大六岁,家里的毛丫头坐在锅灶旁边,老扁豆埋在火灰里就炸出一个豆花,吃的嘎嘣脆。

    中午吃的是下挂面,知道我喜欢吃猪头肉后,方平老婆很客气跑去村口卖卤菜的摊子上割了一斤回来,但是回来没挑到几块肉,我用他家门背后的秤一秤少了四两,我忿忿不平,“天凭日月,人凭良心,这乡里乡亲的还坑人,得找他算账。”

    “卖卤菜的李老鬼就是这样的人,他到时候还说是被我们给吃了。”方平扭过脸,小声数落一句自家老婆,“怎么买个肉还能被骗半斤?”

    这个方平一看就是好说话的,只念着君子不跟牛斗力,凤凰不与鸡相啄就算了,有一点读书人的清高。

    方平确实读书多,读到了中专,本来是要到县城里当个教书的,但是后来回来当了村官,也是应着老家一句话,养猪种地不如外出打工,外出打工不如村里当支书。

    吃完饭,方平在院子里打水洗脸洗脚,他上山时候摔了一跤,摔了一身泥巴。方平老婆收拾着桌上剩菜锅碗,刚才吃饭的时候,她一直没说话,突然来说一句,“以前梅子也卖卤菜,她卖东西,不缺斤少两,还多送你个半斤。”

    “什么?”她冷不丁来一句,刚开始我和何遇都以为她在自言自语。

    “哎呀,郁含梅啊。”

    “嗷,”我说着,“大姐和她关系好吗?”

    “她很热心,和谁关系都不差,谁家有事她都帮忙。”

    我有点没想到,以为郁含梅经历丈夫孩子相继死了,人没死也要疯,听方平老婆说的她挺看的开。

    “农忙的时候,帮人种稻子挣钱,大热天脚踩打谷机,活得像头牛,烧秸秆,去山里割猪菜,人很勤快。”她凑近我们,“我听方平说她现在被你们带回来了,是吗?”

    “是,她现在就在我们的车上。”

    她咧开嘴一副吓着的样子,“下葬的时候我还去看了,当时候我还纳闷,看着那么袋子里那么大的人,人死了还长个不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