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面抗日战场第二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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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义勇军进行曲 (3)

满洲调查的焦点在哪里,李顿清楚,关东军也清楚。因此,一方是要尽力了解民意,另一方却是要拼命“制造”民意。

民意也能“制造”?

怎么不能?

先是要去掉关东军痕迹,让调查团认为满洲已经是真正的“华人治华”。

调查团没到沈阳之前,日本人就忙开了。原先满大街宣示“皇军军威”的标语都被刷了个干净,连日本宪兵队门口挂的木牌子都先摘下来,准备等调查团走后再挂。

李顿一行无论是到沈阳还是哈尔滨,能够看到最多的人,除了警察,还是警察,而且清一色的不是中国警察,就是白俄警察(俄国人干这职业就跟印度人适合做巡捕和门卫一样),愣没一个日本人掺和在里面。至于当兵的,也都是伪满的中国兵,那什么日本关东军和宪兵队,就跟稀有动物一样,一般情况下绝难见到。

他们都回日本去了?

没有,哪能呢,都还在街上站着哩。只不过换了个马甲,披上了伪满洲国的军装。

皇军变成了伪军,尽管很委屈,但暂时也只能这么受着。

就这样,还是出了娄子。

在调查团刚刚抵达哈尔滨时,一个负责警戒的日本宪兵(当然是穿着伪军马甲的)忽然向调查团冲了过来,手里还举着一封请愿信。旁边的日本军警顿时都傻了眼,赶紧一拥而上,生拉硬拽,才把他拖到一边。

一审讯,原来这个日本宪兵是朝鲜人。他见国联来调查东北,就想到自己国家的惨状,便打算趁这机会找调查团鸣冤叫屈。

用他信中的话来说,满洲才不过被日本占领了几个月,国联就这么重视。我们朝鲜被日本吞并20多年了,你们怎么连管都不管?

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都能出这种事,真是防不胜防,可把老特务土肥原给累坏了。

为了化被动为主动,他干脆也组建起了“请愿团”。

当然,“请愿书”都是事先编好的,去的人只要签个名就行。除此之外,在见到李顿调查团后该讲什么,不该讲什么,也都规定好了。简单说来,就是只准讲“满洲国”好,不准讲“满洲国”坏,如果现场多说一句,少说一句,或者干脆不说的话,回来后枪毙!

土肥原想想这样还不保险,声势不够大啊,于是又琢磨出了一个群众游行的点子。

无论是大人还是小孩,管他是华人还是白俄,只要名义上跟日本人没牵连的,都被他赶到街上去游行。在日军的枪口下,大家迫于无奈,只好左手举“满洲国”旗,右手拿“执政”画像(溥仪的),一边走一边高喊“满洲国万岁”。

此举就是要让调查团看看:这里的群众是多么“热爱”我们的国家——满洲国啊。

到这里,关东军认为应该万无一失了。该做的都做了,不该做的也做了,还怕个甚?!

聪明反被聪明误,说的就是这号“聪明人”。

大漏勺

在所有“措施”里面,土肥原们最自鸣得意的,大概就是把调查团所住宾馆围得犹如铁桶一般的警察了。

让他们没想到的是,恰恰是这个地方,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大漏勺。

这些警察当然不敢用日本人。离调查团这么近,要是谁急了,一不小心来上一句“八格牙鲁”,那就全露馅了。只能用中国人,至多也是白俄或者朝鲜人。

在派他们前去执勤时,土肥原们可是都交代过“纪律”了。这些人当面答应得很好,一转身就都变成了东北版的“余则成”。

身为基层警察,他们平时没少受日本人的气,而且都清楚地知道这个所谓的满洲国实际是个什么玩意儿。于是,不仅他们本人成了揭露东北真相的活证人,而且主动张罗,通过各种途径和渠道,巧妙地帮助调查团秘密会见了许多相关人士。

在东北调查期间,李顿调查团共收到各方来信1500多封,其中多数都是通过这些身在曹营心在汉的警察们转交的。

就是那些被硬赶过来的“请愿团”也会趁日本人不在场的机会偷偷给调查团递话:别看那信,都是日本人胡扯或被他们修改过的,“并不代表我等本意”……

在所有调查团成员中,被关东军“关照”备至的自然是中国顾问顾维钧。他是享受“星级待遇”的,每到一个地方都被警察看得死死的,不准他这样,不准他那样。其他人可以出门,他则哪儿也不能去,只能老老实实地待在旅馆里。至于想见见东北的中国人,那更是连想都不要想、提都不用提的事情。

但顾维钧是什么人,那是老江湖了。这点小伎俩,在他看来,简直有些弱智。

你们不是不让我出去吗?行,出去我还嫌不安全呢,有你们在这里保护我最好不过。

不能走路,不是还有张嘴吗,搞外交的靠什么,就靠一张嘴。

只能做住家男人的顾维钧充分发挥了他名嘴的作用。李顿告诉他,很多受调查的中国人不敢讲实话。他就向这位调查团团长面授机宜:有人是肯,也敢讲真话的。

谁?

汇丰银行、花旗银行的那些中国经理啊,虽说他们是中国人,但他们都属于英美雇佣并保护的高级职员。日本人轻易不怎么敢动他们。阁下为什么不把他们请来呢?

李顿一下子茅塞顿开。

搞调查这个东西,怎么提问非常关键,那是有很多道道的。

对顾维钧十分欣赏的李顿采纳了他建议的很多调查问题。

比如:当初到底是谁陪同溥仪到长春的?(可得出结论:土肥原)

满洲国是谁发起的?(可得出结论:关东军)

满洲国与日本究竟是什么关系?(可得出结论:前者就是后者鼓捣出来的)

这些问题,虽然看上去都是一些细节,却都是最能够揭露伪满实质的一把把利剑。

伪满真相

在满洲的这些日子里,李顿拨开云雾,逐渐发现了事情的真相。

这个“满洲国”来历不明,与日本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说白了,实际上就是日本人弄出来的一个怪物。不仅如此,它在满洲还得不到当地中国人的支持,相当的不招待见。

让李顿惊讶的是,在满洲,不仅基层老百姓不认可这个“满洲国”,就连“满洲国”自己政权里的中国官员也是一肚子牢骚,说自己就是日本人威逼和监视下的一个傀儡而已。

对现状不满的,还有东北当地的企业家、银行家等中国富商(白俄商人也一样)。

他们苦啊。自从“九?一八”事变关东军侵占东北并建立“满洲国”后,这些人就成了被绑票勒索的重点对象,而热衷此道的不是别人,正是以土肥原为代表的日本特务军警。

东北的日本军警机构之多,已到了让人眼花缭乱的地步。

其中有直接向东京负责的日本特务机关,有关东军和他所掌握的宪兵队,还有名目繁多的各类警察:“满洲国”国家警察、市警察、日本领事馆警察、刑事警察、铁路警察。

这帮人各管一摊,谁都不鸟谁,而且又都要搞“创收”,在东北的中国富人便成了他们眼里的唐僧肉。

有的富人今天被这个以“中国奸细”的命义招呼,明天被那个以“抗日分子”的理由传讯,大牢简直变成了他的另一个家。弄到后来,钱都被掏空了,还有不知道的部门急吼吼地把他列入敲诈名单呢。

这类好事儿,一向善于帮关东军敛财的土肥原当然没少干,而且还干得十分“漂亮”。

那会儿,来满洲混的,不光有中朝日,还有五湖四海的各种老外。

一次,宪兵队两个日本大尉串通了两个老外——一个是宪兵队的老外(俄国人),一个是在特务机关供职的老外(没查到是哪国人),几个人联起手来出去敲竹杠。

不幸被他们敲诈的“唐僧”是位洋行经理,拿的是洋钱,所以这回大发了,几个人一下子就拿到了18万(单位:美元)。

完事后,按说大家都出了力,起码要五五分账的,然而两个大尉却独吞了其中的16万,只给了俄国佬和特务老外各1万,而且名义还是“封口费”。老外知道这是日本人控制的地盘,再有想法也没辙,只好鼻子一捏,认栽了。

毕竟多少也还到手了1万美元,不是个小数字,特务老外回去后还是很高兴的。

可他没料到的自己到手的那点钱,很快就有人惦记上了。

没过几天,日本领事馆警察找到他,让他拿8000美元出来,否则就要下令逮捕。

老外当天就跑了。

人家也不是傻瓜,这不分明是一副鸟尽弓藏、赶尽杀绝的架势吗?

老外上头还有老外。日本特务机关是属机关长土肥原管的。这上级老外查明原委后,就来找土肥原,让他管管这种随意敲诈、无法无天的事。

土肥原一听,果然大为光火:这两个笨蛋大尉,怎么能干这种事情呢,谁给他们权力把钱分给老外的,那可都是白花花的美元啊,我们关东军正缺经费呢,2万美元,啧啧……

彻底无语。

逃路的老外没法子再追回来了。他就下令把俄国佬抓起来,花了一个月时间,逼着这个倒霉蛋把花剩下的9600美金又全吐了出来。

宪兵队的两个大尉见状吓坏了,以为土肥原肯定饶不了他俩。还好,对于自己人,这位机关长心里是有数的。在他们被迫将自己的16万美元交出后,土肥原竟然如法炮制,也给了他们俩一人1万,然后脸不变色心不跳地带着余下的那14万走人了。

至于那个被关进局子的俄国佬,交出钱后还回宪兵队干活——白俄的工资不高,劳动力成本低啊。

一旁的上级老外看得目瞪口呆。

虽然都叫“原”,但论眼光和头脑,这个土肥原还真的不能和石原相比,只可以用鼠目寸光来形容。

从这里,我们也可以看到当时在关东军统治下的东北是多么混乱和不得人心。别说那些真正的抗日分子了,就是本来想息事宁人,过过太平日子的商人和普通老百姓,在这种情况下,也得被逼着造反。

对于有注重民意传统的西方人来说,东北民众提供的这些情况非常重要。至此,调查团已对伪满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东东有了一定的认识。但接下来,李顿他们还想再约见一个人。

对于李顿调查团来说,如果不能见到他,伪满问题还不能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因为这个人不仅和日本人干过仗,弄得世人皆知,还曾参与过“筹建”伪满,这样重要的一个见证人,调查团怎么能不见呢?

这个人,当然就是西方人眼中的传奇人物、“抵抗将军”马占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