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行中开悟
自从那夜亲眼见到师父身放金光之后，陈行中震撼不已。对于修行之事，他只了解些许皮毛。虽然他一向与师父很亲近，但师父却一直都没有深入的为他讲解过禅门如何修行。那些呼吸法门、养生功法他早已熟练，但他同时心里也清楚那绝不是修行的全部。
这日，陈行中早早的起来了，跪在了师父的门前。他决定今日一定要弄明白如何修行。为了表明自己的决心和诚心，他坚持不打扰师父，只是自己跪着等候。惠能得道之后，早已证得五眼六神通，知道陈行中的心思。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惠能方才出门。
行中见到师父，十分诚恳的说道：“请师父教我修行！”
惠能看着小徒弟问道：“修行，是为了什么？”
行中答：“为了获得神通，为爹娘报仇！”。
惠能摇头，叹道：“中儿，你先起来吧，修行之事以后再说”。
行中不肯，坚持说道：“师父若不肯教我，我就长跪不起。”惠能默然离开了，独留陈行中跪在原地。行中跪了一天一夜，中途圆圆来劝行中起来，行中不为所动。看着小徒弟如此坚决，惠能只能无奈叹气。
次日，惠能焚香，净手，净口，再次来到了行中的面前。微笑着对行中说：“中儿，你起来吧，今日师父教你如何修行。”行中有些惊讶，“真的吗？”。惠能点头。
行中欣然倾听，惠能默然良久。两人一直这么沉默着。
沉默了一会，惠能问道：“会么？”
行中茫然，摇摇头。
“你是谁？”
“我是中儿啊，师父！”
“陈行中只是你的名字，什么才是真正的你呢？”
陈行中原本还想指着身体说这是自己，但听完师父说的，他止住了，开始返照参悟。“我”到底是谁。我有身体和思想，但是身体从小到大一直在变化，如果砍去我的双手、双脚，只要我还活着，我感觉到的那个我还是我。所以身体只是我的住所，它并不是“我”。那么，同样思想也不是我，思想一直都在变化，状态很不稳定，即便我什么都不想，我还是我。身体和思想只是为我服务的工具。那必然还是有一个“我”的。到底是什么呢？
“师父，我的名字、我的身体和我的思想都是我所有的，但不是我本身。嗯……身心是为了真我的喜好和利益服务的。所以抛开这些我的附属物，必然是有一个自我的，它就是身体和思想的主人。”
“不错，自我的喜好和利益指引着身心为自我服务，这个执我的东西就是身心的主人。可是，你的喜好和需求难道就是原本的你吗？是从一开始就有的吗？”
行中想了一下，回答：“嗯……，不，我的喜好和需求只是我经历和成长过程中累积的。可是那个执我的东西难道不是从一开始就有吗？中儿实在不明白，中儿觉得那是人的本能。婴儿一出生就知道哭，就是因为有自我感，不是吗？”
“自我感？那么又是谁有这个感知呢？到底什么才是真正的你？”
陈行中愈发困惑，“师父，这些与修行有什么关系？”
“你说你要修行，那么就需要先弄清楚是“谁”要修行？”行中欲再言，惠能抬手：“你先自行参悟吧！不用给我答案，需要答案的是你自己。”惠能留下陈行中，独自离开了。
陈行中的疑情被挑了起来，咬着这个问题放不下，吃喝拉撒都是它，谁在吃，谁在喝，谁在拉，谁在撒。刚一走神，他就会参谁走神。他的整个状态就像回到了当初爹娘刚离开时的状态——天昏地暗。圆圆、朱宏、风权来找他，他就像魔怔了一样，自言自语，独自走开了。圆圆担心去找惠能，惠能笑着说没事，行中这几日闭关。
参了一天，他有些疲惫了。傍晚时，他独自来到崖边。夕阳余晖洒在他的脸上，远处有一弯彩虹，仿佛一座桥，连接着天与地，又像是在接引他。一阵风吹来，恍然间，彩虹似乎微微晃动了一下。就是这一下，打破了陈行中追逐答案的状态。那个咬着问题的心和那个一直被他紧抓着的问题，一瞬间放下了，没有了。他忘记了自己是谁，忘记了自己在干什么，仿佛与那彩虹一样，只是这天地间的一粒微尘。他安住其中，忘记了时间，仿佛进入了另一个维度。忽然间，那个问题又出现了，思想又回来了，在原来的维度里来来去去而他在新的维度里感知着。“我”是谁，陈行中一返照，当下这个不就是我吗？我怎么这么笨，骑驴找驴。
惠能从远处微笑着走过来，“说吧，说说你的感悟！”
行中见师父来了，尽力用语言描述自己所体会的：“此刻，我的身体还在，思想来去自如。把我的身体还给天空和大地，把我的看还给光，把我的听还给音，把我的想还给念，把一切的一切都换掉之后，这个还不掉的，无形无相，如同虚空，与天地合一，但仍有灵明，非同木石，这就是真正的我。我的爱恨情仇是我的包袱，我的喜好是我的习气，这个如虚空的灵明一直背着这些包袱，像是融为一体了，指导我的身、我的心。而我却一直都把它们当成了我。一直以来，所感觉到的那个我不过是自我的幻觉。”
惠能点点头，“中儿，你确有慧根。你找到了自我，到了这步算是开悟，但还远远不够。”
惠能看了看天边，不知是不是想起了宏仁大师，面上露出怀念、欣慰的表情。缓缓转身，他对行中说道：“这个如虚空般，与天地合一的灵明，正是生死轮回的根本，只有打破它才能归家稳坐。否则，它还是会不断的背起新的包袱，因为它本身也是包袱！要知道原本无我啊！”
“中儿观自心，一切心行皆被其所摄，自己如何打破自己呢？请师父传我禅法。”
惠能端身正坐，为行中说法：“禅门正法原本不立文字，只是以心印心。月不可传，可传者，指月之指耳。中儿，接下来的话，你仔细聆听。这世间一切事物皆有其自性。什么是万法所共有的属性呢？方便说，就是无常之性，或者说空性。一切有为法，皆因缘对待而起。你爹娘离去后，我想你对无常应该深有体会。众生在无常中，痴痴的求取，却不知无常正是常啊。
你所体会到的那个如虚空一般的，能知的，只是本性之投影，能到这一步，已经很难得。原本觉性是一切的见证者，当你痛苦时，那个见证者不苦；当你快乐时，那个见证者也不参与。如果它会参与苦乐，就无法见证了。所以它有恒常之性，不需要对待生起，已非有为法。你瞥见了这个见证者的投影，就要进一步学会用它看住你的习气。当那些虚妄的习气被调伏，自会与无量光相应。届时虚空被打破，方可知你的本来面目。只有到那时，你才能真正懂得什么是修行。”
“修行就是用我今日所体会的那个与身心无关的能知者，去看住自己的虚妄习气。有一天它自己打破自己，对吗？”
惠能微笑，“本自具足，法尔如是啊！师父该说的都已经说了，接下来看你自己啦！”惠能径自离开了。
陈行中呆立在原地，看着师父远处的背影，心想：开悟？这就是开悟吗？开悟之后如何？唉，师父还是没教我怎么修行啊。他发现尽管此刻自己的思绪来来往往，但那个如虚空般的知觉者，如如不动的看着一切，而不参与。它并不奇特，很平常，很熟悉。在过去，它也一直如影随形，只是被无视了而已。一旦安住于其上，观世间一切有为法，皆如梦如幻，自我的身心亦仿佛与这天地同体不二。甚至自己的仇恨之心也得到了平息，不，不行，陈行中想，父母之仇是万万不能放下的。
(本章完)
这日，陈行中早早的起来了，跪在了师父的门前。他决定今日一定要弄明白如何修行。为了表明自己的决心和诚心，他坚持不打扰师父，只是自己跪着等候。惠能得道之后，早已证得五眼六神通，知道陈行中的心思。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惠能方才出门。
行中见到师父，十分诚恳的说道：“请师父教我修行！”
惠能看着小徒弟问道：“修行，是为了什么？”
行中答：“为了获得神通，为爹娘报仇！”。
惠能摇头，叹道：“中儿，你先起来吧，修行之事以后再说”。
行中不肯，坚持说道：“师父若不肯教我，我就长跪不起。”惠能默然离开了，独留陈行中跪在原地。行中跪了一天一夜，中途圆圆来劝行中起来，行中不为所动。看着小徒弟如此坚决，惠能只能无奈叹气。
次日，惠能焚香，净手，净口，再次来到了行中的面前。微笑着对行中说：“中儿，你起来吧，今日师父教你如何修行。”行中有些惊讶，“真的吗？”。惠能点头。
行中欣然倾听，惠能默然良久。两人一直这么沉默着。
沉默了一会，惠能问道：“会么？”
行中茫然，摇摇头。
“你是谁？”
“我是中儿啊，师父！”
“陈行中只是你的名字，什么才是真正的你呢？”
陈行中原本还想指着身体说这是自己，但听完师父说的，他止住了，开始返照参悟。“我”到底是谁。我有身体和思想，但是身体从小到大一直在变化，如果砍去我的双手、双脚，只要我还活着，我感觉到的那个我还是我。所以身体只是我的住所，它并不是“我”。那么，同样思想也不是我，思想一直都在变化，状态很不稳定，即便我什么都不想，我还是我。身体和思想只是为我服务的工具。那必然还是有一个“我”的。到底是什么呢？
“师父，我的名字、我的身体和我的思想都是我所有的，但不是我本身。嗯……身心是为了真我的喜好和利益服务的。所以抛开这些我的附属物，必然是有一个自我的，它就是身体和思想的主人。”
“不错，自我的喜好和利益指引着身心为自我服务，这个执我的东西就是身心的主人。可是，你的喜好和需求难道就是原本的你吗？是从一开始就有的吗？”
行中想了一下，回答：“嗯……，不，我的喜好和需求只是我经历和成长过程中累积的。可是那个执我的东西难道不是从一开始就有吗？中儿实在不明白，中儿觉得那是人的本能。婴儿一出生就知道哭，就是因为有自我感，不是吗？”
“自我感？那么又是谁有这个感知呢？到底什么才是真正的你？”
陈行中愈发困惑，“师父，这些与修行有什么关系？”
“你说你要修行，那么就需要先弄清楚是“谁”要修行？”行中欲再言，惠能抬手：“你先自行参悟吧！不用给我答案，需要答案的是你自己。”惠能留下陈行中，独自离开了。
陈行中的疑情被挑了起来，咬着这个问题放不下，吃喝拉撒都是它，谁在吃，谁在喝，谁在拉，谁在撒。刚一走神，他就会参谁走神。他的整个状态就像回到了当初爹娘刚离开时的状态——天昏地暗。圆圆、朱宏、风权来找他，他就像魔怔了一样，自言自语，独自走开了。圆圆担心去找惠能，惠能笑着说没事，行中这几日闭关。
参了一天，他有些疲惫了。傍晚时，他独自来到崖边。夕阳余晖洒在他的脸上，远处有一弯彩虹，仿佛一座桥，连接着天与地，又像是在接引他。一阵风吹来，恍然间，彩虹似乎微微晃动了一下。就是这一下，打破了陈行中追逐答案的状态。那个咬着问题的心和那个一直被他紧抓着的问题，一瞬间放下了，没有了。他忘记了自己是谁，忘记了自己在干什么，仿佛与那彩虹一样，只是这天地间的一粒微尘。他安住其中，忘记了时间，仿佛进入了另一个维度。忽然间，那个问题又出现了，思想又回来了，在原来的维度里来来去去而他在新的维度里感知着。“我”是谁，陈行中一返照，当下这个不就是我吗？我怎么这么笨，骑驴找驴。
惠能从远处微笑着走过来，“说吧，说说你的感悟！”
行中见师父来了，尽力用语言描述自己所体会的：“此刻，我的身体还在，思想来去自如。把我的身体还给天空和大地，把我的看还给光，把我的听还给音，把我的想还给念，把一切的一切都换掉之后，这个还不掉的，无形无相，如同虚空，与天地合一，但仍有灵明，非同木石，这就是真正的我。我的爱恨情仇是我的包袱，我的喜好是我的习气，这个如虚空的灵明一直背着这些包袱，像是融为一体了，指导我的身、我的心。而我却一直都把它们当成了我。一直以来，所感觉到的那个我不过是自我的幻觉。”
惠能点点头，“中儿，你确有慧根。你找到了自我，到了这步算是开悟，但还远远不够。”
惠能看了看天边，不知是不是想起了宏仁大师，面上露出怀念、欣慰的表情。缓缓转身，他对行中说道：“这个如虚空般，与天地合一的灵明，正是生死轮回的根本，只有打破它才能归家稳坐。否则，它还是会不断的背起新的包袱，因为它本身也是包袱！要知道原本无我啊！”
“中儿观自心，一切心行皆被其所摄，自己如何打破自己呢？请师父传我禅法。”
惠能端身正坐，为行中说法：“禅门正法原本不立文字，只是以心印心。月不可传，可传者，指月之指耳。中儿，接下来的话，你仔细聆听。这世间一切事物皆有其自性。什么是万法所共有的属性呢？方便说，就是无常之性，或者说空性。一切有为法，皆因缘对待而起。你爹娘离去后，我想你对无常应该深有体会。众生在无常中，痴痴的求取，却不知无常正是常啊。
你所体会到的那个如虚空一般的，能知的，只是本性之投影，能到这一步，已经很难得。原本觉性是一切的见证者，当你痛苦时，那个见证者不苦；当你快乐时，那个见证者也不参与。如果它会参与苦乐，就无法见证了。所以它有恒常之性，不需要对待生起，已非有为法。你瞥见了这个见证者的投影，就要进一步学会用它看住你的习气。当那些虚妄的习气被调伏，自会与无量光相应。届时虚空被打破，方可知你的本来面目。只有到那时，你才能真正懂得什么是修行。”
“修行就是用我今日所体会的那个与身心无关的能知者，去看住自己的虚妄习气。有一天它自己打破自己，对吗？”
惠能微笑，“本自具足，法尔如是啊！师父该说的都已经说了，接下来看你自己啦！”惠能径自离开了。
陈行中呆立在原地，看着师父远处的背影，心想：开悟？这就是开悟吗？开悟之后如何？唉，师父还是没教我怎么修行啊。他发现尽管此刻自己的思绪来来往往，但那个如虚空般的知觉者，如如不动的看着一切，而不参与。它并不奇特，很平常，很熟悉。在过去，它也一直如影随形，只是被无视了而已。一旦安住于其上，观世间一切有为法，皆如梦如幻，自我的身心亦仿佛与这天地同体不二。甚至自己的仇恨之心也得到了平息，不，不行，陈行中想，父母之仇是万万不能放下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