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偷酒小鬼
三
讲完这个故事后，二人正好喝光了壶中的酒。
陈寄奴摇晃着空荡荡的酒壶，说道：“看来也有不速之客，喜欢我这里的酒。”
“太常博士是在说笑吧。”
“那么，金吾卫如何处置这件事情呢？”
“自然是严刑逼供，希望蟊贼能够说出‘事实’，自行认罪。”
“我记得狄大人还在朝中的时候，对这些手段是颇为不屑。”
“狄大人明察秋毫固然不假，可狄大人只有一个。”
“这话说的没有问题。”
“而且，最近又发生了一件怪事。”
“哦？”
四
武周时候，吟诗之风盛行于世。
诗歌抑扬顿挫，大气捭阖，最是能展现大唐盛世的恢弘气度。
在当今时代，官场中人摆酒庆祝，或是邀请好友游玩的时候，请众人作诗是件司空见惯的事情。
户部主事刘绘，字子画，为人豪爽，而且有些诗采，略通音律。
京城中但凡有身份的人举行宴会时候，都会给刘子画递一张请帖，邀他来的目的，自然是要作诗操乐，为宴会助兴。
而嗜酒如命的刘子画，对此也是乐此不彼。
大家各取所需，倒也说得上是心照不宣。
前些日子，刘子画应邀前往赴宴，地点是司农寺少卿府。
宴会上，他信手写了几首诗，赢得满堂喝彩。
酒过三巡之后，刘子画突然说道：
“听说，少卿府上有一坛好酒，如此盛宴，不如拿出来让众人开开眼。”
少卿知道他是喝醉了，才口无遮拦，本想当场就回绝，却听到————
“竟有此事？”
说话的人是李氏的皇族。
“本王也是好酒之人，希望能够品鉴一番。”
既然对方这么说了，少卿也不好再推辞，赶忙命人取来。
不过多时，府上的仆人抱着酒坛，来到了宴席。
坛子表面没有任何特别的标记，看上去很是普通。
“这是我从一名西域胡商的手中购得的。”
说着，少卿打开了封泥，沁人心脾的酒香，瞬间充满了整个房子。
众人只是闻着酒香，就已然有了些许醉意。
“真是好酒啊。”
这道声音异常刺耳，少卿低头望去，一名身材短小的人出现在门前。
“这酒可不是你能喝的。”
小人轻身一跃，跳到桌子上，踩着众人的脑袋，来到美酒面前，二话不说抱起酒坛喝了起来。
“咕噜咕噜咕噜...”
喝完之后，他用手擦了擦嘴角，称赞了一句“果然是好酒”，就飘飘然离去了。
只留下满屋的宾客和主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五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
李琅书问道：“寄奴，他们遇到的，不是人吧？”
“嗯，看起来不是。”
“那么，是鬼么？”
“鬼？当然也不是了。”
“嗯？”
“对于那些怪力乱神的事情，左郎将似乎认为鬼就是作祟的主角。”
“难道不是么？”
“的确，人在害怕的时候，或者是遇到不了解的恐怖事情的时候，都会情不自禁地说‘鬼啊’云云，实际上，鬼是魂魄的产物。”
“你的意思是，鬼是人死后变的？”
“嗯。”
“死后，人都会变成鬼，这真可怕。”
“我并没有说过人都会变成鬼，人死后，魂魄的归宿是阴曹地府，而有些魂魄因为种种原因成为例外，继续逗留在人间，在机缘巧合之下，变成了鬼。”
“嗯嗯。如果那个小...东西，不是鬼的话，又是什么呢？”
“这个嘛，我已经有些眉目了，只不过还没有证据。”
“已经知道真相了？”
“不错。”
“是什么呢？”
“现在还不是说明的时候，因为还牵扯到了其他人。”
“终究还是和人有关。”
陈寄奴点了点头，颇为赞赏地说道：
“左郎将说的不错，这世间的怪异事情，都和人有关。”
“虽然听不懂你说的话，但既然是夸奖我的，那我就当仁不让了。”
“一起去吧。”
“嗯？”
“等喝完酒，一起去查查事情的真相。”
“现在么？可城里有宵禁。”
“所以才需要左郎将一起，只要你亮明身份，不管是御林军还是金吾卫，或是巡城队，都会很轻易地放行。”
“这样。”
事情就这么说定了。
六
因为是在夜晚出行，虽然是两名官员，其中一位更是左郎将，不用担心惹上被巡城队盘问的麻烦，但是二人还是选择步行前往。
太常博士陈寄奴提着一盏灯，信步走在前面。
左郎将李琅书则是手搭在腰间的刀上，跟在他的后面。
一路上，果不其然地遇到了几次盘问，当李琅书亮出身份后，对方很识趣地放行了。
“我们走了那么久，不知道是要去哪里？”
“稍等，就在前面了。”
作为新的都城，神都洛阳和旧都长安相比，差别还是有的。
洛水贯穿整个神都，让原本面积就不大的城区，直接被割裂成两个部分。
不规则的形状，更是增加了城防和规划的难度。
相比较而言，长安城就好多了。
四四方方的形状，如同棋盘一样分布的坊市，是长安城数千年不断建设的成果。
除了太大，长安城没有任何可以指摘的地方。
陈寄奴心中如是想着。
不只是他，有许多恋旧的人，都是这般想法。
心在长安身在洛，其中还不乏许多迁来神都的达官贵人。
人心都不向着这里，洛阳城，还能做多久的国都呢？
陈寄奴昂首向前，手里的灯照亮面前的路。
虽然昏暗，但勉强能视。
七
此行的终点，是在神都的东面，一条安静而深邃的巷子里。
走到最里面，陈寄奴敲响了一扇门。
没过多久，门打开了，一个佝偻老者出现在两人的面前。
“太史监大人，深夜来访，叨扰了。”
陈寄奴恭敬地说道。
“原来是太常博士。”
老人咧嘴笑道。
太史监是太史局中的官职，在武周时候是从五品下，刚刚好比太常博士高一点。
高宗时候，曾经把太史监改名为秘阁郎中，后来又改名浑天监，浑仪监。
圣后身登大宝之后，一纸令下，重新改为太史监，这是还在长安时候的事情。
太史监掌管观察天文，稽定历数，凡日月星辰之变，风云气色之异，率其官属占候之。
换句话说，太史监与卜算阴阳有关系，和陈寄奴是同一路人。
二人说话间，借着微弱的灯光，老人才注意到陈寄奴身后的李琅书。
“左郎将大人也来了。”
“这...原来是裴大人的府邸。”
“什么裴大人，左郎将折煞老朽了。”
左郎将是从五品上，又比太史监高一点。
李琅书看到眼前人，才意识到，对方是太史监，名裴奕，字十九，在长安城时候颇负盛名，人称“算无遗策”。
————难道这件事情，和裴十九有关系？
李琅书心中狐疑道。
三人进了府中，裴十九取出了一盘胡人的点心，泡了一壶茶水。
陈寄奴笑道：
“如此良夜，不喝酒么？”
“黄历上说，今日不宜饮酒。”
“月过中天，已经是明日了。”
李琅书抬头望去，果然明月已经有些西斜了。
“黄历上还说了，这几天都不宜饮酒。”
“是不宜饮酒，还是说别有考虑。”
“太常博士说的是偷酒小鬼的事情吧。”
“原来是叫偷酒小鬼。”
李琅书端起茶盅，默默地一个人喝着，听着那二人的对话。
裴十九笑道：
“你这个人啊，太常寺的人怎么和大理寺一样，都喜欢套话。”
“大家明人不说暗话，偷酒小鬼是你的杰作吧。”
“何出此言？”
“偷酒小鬼可不是什么普通货色，整个洛阳城里，有能力做出它的人，除了我和国师之外，就只有你了。”
国师指的是袁烈袁天风。
“既然不是你做的，为何不能是他做的？”
“我先来问你，如果你否认了，再去问他。”
裴十九点了点头，说道：
“是我做的。”
“目的呢？”
“好玩罢了。”
“既然如此，是要我出手，还是你自行解决？”
“我很期待你的表现。”
裴十九补充说道：
“那可不是一般的小鬼。”
“知道了。”
话以说尽，陈寄奴二人作势便要告辞。
“你刚刚问过老朽，如今老朽也要问一句：你出手的目的是什么？”
陈寄奴提起灯笼，和李琅书离开府邸。
“好玩罢了。”
八
告辞了裴十九，二人没有打道回府，而是直接奔着下一个地方去了。
路上，李琅书忍不住开口问道：
“裴十九是个什么样的人？”
“嘛，如果真要说的话，应该是一个无聊的老人。”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裴十九和我一样，都是方士。”
“哦。”
“如果硬要分辨出一个好坏的话，他算是一个好人。”
“嗯？”
“几十年前，倭国来了一批遣唐使，其中一位棋力惊人，连败长安有名棋手。”
陈寄奴缓缓地说道：
“最后，众人请他出手，两人下了十番棋，裴十九的战绩是五胜四负一和，最终击败对方。”
“你说的是那位神奕子？”
“嗯，自那之后，裴十九就被称为是‘算无遗策’。”
“原来是为国立下功劳的前辈，我刚刚真是失敬。”
“不过，这个家伙下棋太慢，一步十算，和他对弈，没有点耐心是不行的。”
“既然如此，他为何要做出偷酒小鬼？”
“原因我还不知道，可能他有自己的打算，又或者，正如他说的那样，纯粹是好玩。”
“好玩？”
“戏弄那些自己心底瞧不起的人，本来就是一件好玩的事情。”
陈寄奴说道：
“再说了，那只小鬼只不过是偷酒而已，你何曾听说过它伤人的事情？”
“这倒是。那我们此行去哪里？”
“自然是找些好酒，把它钓出来。”
又走了半个时辰，来到一座门前，李琅书抬头。
是刘府。
九
户部主事刘绘刘子画，小负才明，精通音律，是洛阳城宴席上的常客。
“最重要的是，他这个人，嗜酒如命。”
陈寄奴解释道：
“这样的人，家里肯定有许多好酒。”
二人敲开了刘府的大门，直接奔向大堂。
只见一个睡眼朦胧的人，身上披着件大氅，怀中抱着坛酒，正在大堂中等候。
“是偷酒的小鬼上门了吗？”
刘子画询问道，将怀里的酒坛抱得更紧了些。
“是捉鬼的人上门了。”
陈寄奴说明来意之后，刘子画自然是犹豫不决。
好说歹说无果之后，陈寄奴只好请李琅书亮明身份。
见到是左郎将，刘子画总算是下定决心，将怀中的酒坛交给了陈寄奴。
“确定不会让那小鬼喝掉吗？”
“放心吧，太常博士道行高深，只在国师之下，区区一只小鬼，还不是手到擒来。”
说话的人是李琅书。
“那我便放心了。”
陈寄奴将酒坛的封泥揭下来，取了一把扇子，坐在院子里，对着酒坛不住地扇动着，口中念念有词。
没过多久，众人都闻到一股浓浓的酒香气味，飘香十里，缠缠绵绵无绝。
“嗅到这么香的酒，小鬼随时都可能会出现。”
听到陈寄奴的提醒，李琅书点了点头，握紧了腰间的刀。
然而意外还是发生了。
不知道众人等了多久，偷酒小鬼始终没有露面。
陈寄奴甚至都没有发现偷酒小鬼的气息。
如今已是月落，距离天亮没有多长时间了。
一旦天明的话，小鬼就不可能再现身。
考虑到这一点，陈寄奴站起身来，将扇子收好。
“左郎将大人，看来是失败了。”
“失败了？”
“嗯。”
陈寄奴说道：“完全想错了。”
李琅书有些吃惊地看着他，刘子画则是忙不迭地跑过去，抱起酒坛，将其放回自己认为安全的地方。
“不用担心了，小鬼不是冲着酒来的。”
陈寄奴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怅然若失地自言自语，说道：
“完全被他给骗了。”
“那么，接下来该怎么做？”
李琅书问道。
“白天的话，是不会有小鬼出现的，所以我们可以先休息一下。”
陈寄奴回答道：
“我需要再去见一次裴十九。”
“要我一起么？”
“不用，我自己去就好。”
(本章完)
讲完这个故事后，二人正好喝光了壶中的酒。
陈寄奴摇晃着空荡荡的酒壶，说道：“看来也有不速之客，喜欢我这里的酒。”
“太常博士是在说笑吧。”
“那么，金吾卫如何处置这件事情呢？”
“自然是严刑逼供，希望蟊贼能够说出‘事实’，自行认罪。”
“我记得狄大人还在朝中的时候，对这些手段是颇为不屑。”
“狄大人明察秋毫固然不假，可狄大人只有一个。”
“这话说的没有问题。”
“而且，最近又发生了一件怪事。”
“哦？”
四
武周时候，吟诗之风盛行于世。
诗歌抑扬顿挫，大气捭阖，最是能展现大唐盛世的恢弘气度。
在当今时代，官场中人摆酒庆祝，或是邀请好友游玩的时候，请众人作诗是件司空见惯的事情。
户部主事刘绘，字子画，为人豪爽，而且有些诗采，略通音律。
京城中但凡有身份的人举行宴会时候，都会给刘子画递一张请帖，邀他来的目的，自然是要作诗操乐，为宴会助兴。
而嗜酒如命的刘子画，对此也是乐此不彼。
大家各取所需，倒也说得上是心照不宣。
前些日子，刘子画应邀前往赴宴，地点是司农寺少卿府。
宴会上，他信手写了几首诗，赢得满堂喝彩。
酒过三巡之后，刘子画突然说道：
“听说，少卿府上有一坛好酒，如此盛宴，不如拿出来让众人开开眼。”
少卿知道他是喝醉了，才口无遮拦，本想当场就回绝，却听到————
“竟有此事？”
说话的人是李氏的皇族。
“本王也是好酒之人，希望能够品鉴一番。”
既然对方这么说了，少卿也不好再推辞，赶忙命人取来。
不过多时，府上的仆人抱着酒坛，来到了宴席。
坛子表面没有任何特别的标记，看上去很是普通。
“这是我从一名西域胡商的手中购得的。”
说着，少卿打开了封泥，沁人心脾的酒香，瞬间充满了整个房子。
众人只是闻着酒香，就已然有了些许醉意。
“真是好酒啊。”
这道声音异常刺耳，少卿低头望去，一名身材短小的人出现在门前。
“这酒可不是你能喝的。”
小人轻身一跃，跳到桌子上，踩着众人的脑袋，来到美酒面前，二话不说抱起酒坛喝了起来。
“咕噜咕噜咕噜...”
喝完之后，他用手擦了擦嘴角，称赞了一句“果然是好酒”，就飘飘然离去了。
只留下满屋的宾客和主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五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
李琅书问道：“寄奴，他们遇到的，不是人吧？”
“嗯，看起来不是。”
“那么，是鬼么？”
“鬼？当然也不是了。”
“嗯？”
“对于那些怪力乱神的事情，左郎将似乎认为鬼就是作祟的主角。”
“难道不是么？”
“的确，人在害怕的时候，或者是遇到不了解的恐怖事情的时候，都会情不自禁地说‘鬼啊’云云，实际上，鬼是魂魄的产物。”
“你的意思是，鬼是人死后变的？”
“嗯。”
“死后，人都会变成鬼，这真可怕。”
“我并没有说过人都会变成鬼，人死后，魂魄的归宿是阴曹地府，而有些魂魄因为种种原因成为例外，继续逗留在人间，在机缘巧合之下，变成了鬼。”
“嗯嗯。如果那个小...东西，不是鬼的话，又是什么呢？”
“这个嘛，我已经有些眉目了，只不过还没有证据。”
“已经知道真相了？”
“不错。”
“是什么呢？”
“现在还不是说明的时候，因为还牵扯到了其他人。”
“终究还是和人有关。”
陈寄奴点了点头，颇为赞赏地说道：
“左郎将说的不错，这世间的怪异事情，都和人有关。”
“虽然听不懂你说的话，但既然是夸奖我的，那我就当仁不让了。”
“一起去吧。”
“嗯？”
“等喝完酒，一起去查查事情的真相。”
“现在么？可城里有宵禁。”
“所以才需要左郎将一起，只要你亮明身份，不管是御林军还是金吾卫，或是巡城队，都会很轻易地放行。”
“这样。”
事情就这么说定了。
六
因为是在夜晚出行，虽然是两名官员，其中一位更是左郎将，不用担心惹上被巡城队盘问的麻烦，但是二人还是选择步行前往。
太常博士陈寄奴提着一盏灯，信步走在前面。
左郎将李琅书则是手搭在腰间的刀上，跟在他的后面。
一路上，果不其然地遇到了几次盘问，当李琅书亮出身份后，对方很识趣地放行了。
“我们走了那么久，不知道是要去哪里？”
“稍等，就在前面了。”
作为新的都城，神都洛阳和旧都长安相比，差别还是有的。
洛水贯穿整个神都，让原本面积就不大的城区，直接被割裂成两个部分。
不规则的形状，更是增加了城防和规划的难度。
相比较而言，长安城就好多了。
四四方方的形状，如同棋盘一样分布的坊市，是长安城数千年不断建设的成果。
除了太大，长安城没有任何可以指摘的地方。
陈寄奴心中如是想着。
不只是他，有许多恋旧的人，都是这般想法。
心在长安身在洛，其中还不乏许多迁来神都的达官贵人。
人心都不向着这里，洛阳城，还能做多久的国都呢？
陈寄奴昂首向前，手里的灯照亮面前的路。
虽然昏暗，但勉强能视。
七
此行的终点，是在神都的东面，一条安静而深邃的巷子里。
走到最里面，陈寄奴敲响了一扇门。
没过多久，门打开了，一个佝偻老者出现在两人的面前。
“太史监大人，深夜来访，叨扰了。”
陈寄奴恭敬地说道。
“原来是太常博士。”
老人咧嘴笑道。
太史监是太史局中的官职，在武周时候是从五品下，刚刚好比太常博士高一点。
高宗时候，曾经把太史监改名为秘阁郎中，后来又改名浑天监，浑仪监。
圣后身登大宝之后，一纸令下，重新改为太史监，这是还在长安时候的事情。
太史监掌管观察天文，稽定历数，凡日月星辰之变，风云气色之异，率其官属占候之。
换句话说，太史监与卜算阴阳有关系，和陈寄奴是同一路人。
二人说话间，借着微弱的灯光，老人才注意到陈寄奴身后的李琅书。
“左郎将大人也来了。”
“这...原来是裴大人的府邸。”
“什么裴大人，左郎将折煞老朽了。”
左郎将是从五品上，又比太史监高一点。
李琅书看到眼前人，才意识到，对方是太史监，名裴奕，字十九，在长安城时候颇负盛名，人称“算无遗策”。
————难道这件事情，和裴十九有关系？
李琅书心中狐疑道。
三人进了府中，裴十九取出了一盘胡人的点心，泡了一壶茶水。
陈寄奴笑道：
“如此良夜，不喝酒么？”
“黄历上说，今日不宜饮酒。”
“月过中天，已经是明日了。”
李琅书抬头望去，果然明月已经有些西斜了。
“黄历上还说了，这几天都不宜饮酒。”
“是不宜饮酒，还是说别有考虑。”
“太常博士说的是偷酒小鬼的事情吧。”
“原来是叫偷酒小鬼。”
李琅书端起茶盅，默默地一个人喝着，听着那二人的对话。
裴十九笑道：
“你这个人啊，太常寺的人怎么和大理寺一样，都喜欢套话。”
“大家明人不说暗话，偷酒小鬼是你的杰作吧。”
“何出此言？”
“偷酒小鬼可不是什么普通货色，整个洛阳城里，有能力做出它的人，除了我和国师之外，就只有你了。”
国师指的是袁烈袁天风。
“既然不是你做的，为何不能是他做的？”
“我先来问你，如果你否认了，再去问他。”
裴十九点了点头，说道：
“是我做的。”
“目的呢？”
“好玩罢了。”
“既然如此，是要我出手，还是你自行解决？”
“我很期待你的表现。”
裴十九补充说道：
“那可不是一般的小鬼。”
“知道了。”
话以说尽，陈寄奴二人作势便要告辞。
“你刚刚问过老朽，如今老朽也要问一句：你出手的目的是什么？”
陈寄奴提起灯笼，和李琅书离开府邸。
“好玩罢了。”
八
告辞了裴十九，二人没有打道回府，而是直接奔着下一个地方去了。
路上，李琅书忍不住开口问道：
“裴十九是个什么样的人？”
“嘛，如果真要说的话，应该是一个无聊的老人。”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裴十九和我一样，都是方士。”
“哦。”
“如果硬要分辨出一个好坏的话，他算是一个好人。”
“嗯？”
“几十年前，倭国来了一批遣唐使，其中一位棋力惊人，连败长安有名棋手。”
陈寄奴缓缓地说道：
“最后，众人请他出手，两人下了十番棋，裴十九的战绩是五胜四负一和，最终击败对方。”
“你说的是那位神奕子？”
“嗯，自那之后，裴十九就被称为是‘算无遗策’。”
“原来是为国立下功劳的前辈，我刚刚真是失敬。”
“不过，这个家伙下棋太慢，一步十算，和他对弈，没有点耐心是不行的。”
“既然如此，他为何要做出偷酒小鬼？”
“原因我还不知道，可能他有自己的打算，又或者，正如他说的那样，纯粹是好玩。”
“好玩？”
“戏弄那些自己心底瞧不起的人，本来就是一件好玩的事情。”
陈寄奴说道：
“再说了，那只小鬼只不过是偷酒而已，你何曾听说过它伤人的事情？”
“这倒是。那我们此行去哪里？”
“自然是找些好酒，把它钓出来。”
又走了半个时辰，来到一座门前，李琅书抬头。
是刘府。
九
户部主事刘绘刘子画，小负才明，精通音律，是洛阳城宴席上的常客。
“最重要的是，他这个人，嗜酒如命。”
陈寄奴解释道：
“这样的人，家里肯定有许多好酒。”
二人敲开了刘府的大门，直接奔向大堂。
只见一个睡眼朦胧的人，身上披着件大氅，怀中抱着坛酒，正在大堂中等候。
“是偷酒的小鬼上门了吗？”
刘子画询问道，将怀里的酒坛抱得更紧了些。
“是捉鬼的人上门了。”
陈寄奴说明来意之后，刘子画自然是犹豫不决。
好说歹说无果之后，陈寄奴只好请李琅书亮明身份。
见到是左郎将，刘子画总算是下定决心，将怀中的酒坛交给了陈寄奴。
“确定不会让那小鬼喝掉吗？”
“放心吧，太常博士道行高深，只在国师之下，区区一只小鬼，还不是手到擒来。”
说话的人是李琅书。
“那我便放心了。”
陈寄奴将酒坛的封泥揭下来，取了一把扇子，坐在院子里，对着酒坛不住地扇动着，口中念念有词。
没过多久，众人都闻到一股浓浓的酒香气味，飘香十里，缠缠绵绵无绝。
“嗅到这么香的酒，小鬼随时都可能会出现。”
听到陈寄奴的提醒，李琅书点了点头，握紧了腰间的刀。
然而意外还是发生了。
不知道众人等了多久，偷酒小鬼始终没有露面。
陈寄奴甚至都没有发现偷酒小鬼的气息。
如今已是月落，距离天亮没有多长时间了。
一旦天明的话，小鬼就不可能再现身。
考虑到这一点，陈寄奴站起身来，将扇子收好。
“左郎将大人，看来是失败了。”
“失败了？”
“嗯。”
陈寄奴说道：“完全想错了。”
李琅书有些吃惊地看着他，刘子画则是忙不迭地跑过去，抱起酒坛，将其放回自己认为安全的地方。
“不用担心了，小鬼不是冲着酒来的。”
陈寄奴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怅然若失地自言自语，说道：
“完全被他给骗了。”
“那么，接下来该怎么做？”
李琅书问道。
“白天的话，是不会有小鬼出现的，所以我们可以先休息一下。”
陈寄奴回答道：
“我需要再去见一次裴十九。”
“要我一起么？”
“不用，我自己去就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