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天生死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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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铁公鸡的住处,这会儿,铁公鸡与秃驴正在喝酒。
铁公鸡呷了一口洒:“听说豹子大爷要把泉城的花子发展成为千人大帮?每个小山头要凑够二百来名花子?”
秃驴也隐隐呷了一口洒:“收拢花子容易。”
“容易?怎么容易法?”
“哼,本大爷我,从车站下边,没费吹灰之力就收来一个女的。”
“啊,你又收来个女的?”
“哎,她长得没有一块缺彩的地方,比你那个二嫚强多了,那娘们儿哧楞两条腿,一走路屁股晃来晃去的,比这新来这个女人差多了。二爷,你要犯劲,就先过过手吧?”
“你别她娘玩邪的。那逃荒的女人,走南闯北,身上还能干净?万一得了杨梅大疮把我沾染,那可就倒霉了。”
“得了,我的二爷呀,别装正经了。二嫚那娘们儿,早些年不也都是哪里都走嘛!她本来跟大爷打伙,还跟你胡扯,你老人家咋不怕得杨梅大疮呢?”
这时,小月亮迈步走进屋来,一见秃驴抱怨道:“三爷,你领来的那个乡下女人也不好使唤呢?今儿个上午在车站‘跪点”,一分钱也没要来。不是我多嘴,这样的人,打发她算了。”
秃驴一摆手:“不行。现在收拢人都收拢不过来呢?不能打发。”
小月亮嘲弄了秃驴一眼:“哟,是不是那女人长得好看一点,三爷舍不得呀?”
“去你娘的。”秃驴一本正经地,“这样的人,别看她笨。可她胆小听话,怎么调顺怎么来。不象你们:反群的驴骡,动不动就尥蹶子。”
“哼,尥蹶子你也没少摸索呀。要不尥蹶子,你就得天天骑着了!”小月亮说完,一扭身愤愤走了。
“她娘的!”秃驴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转过身问铁公鸡,“二爷,这个女人不会要饭,你看怎么办?”
铁公鸡起身,手掐嘴巴子想了一会儿:“我看这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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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村农舍,草屋,歪歪斜斜,大风一吹就倒。草屋前的六风岁小男孩大毛和四岁的小女孩二玲,鼻涕啦嚓地蹲在窗下等着妈妈。一个三十多岁的农妇,背着一捆干柴,走进院子。
大毛和二玲扑上去亲切地叫着:“娘!娘……”
农妇放下干柴,转过身进屋拿出一个粗面饼子,给两个孩子各分一半,安慰道:“你们俩吃饽饽吧,娘去背柴,一会儿就回来。”
农妇她们一家三口从黄河岸边逃难来到这荒僻的山村,靠农妇打柴为生。农妇和两个孩子相依为命,形影难离。为了糊口,农妇又不得不丢下孩子上山打柴。
农妇看着孩子们的吃相,疼爱地在两个孩子脸上亲了一口,一步一回头,恋恋不舍地走了。
不知道过子多时,化妆成货郎的秃驴,手持货郎鼓,肩上搭个口袋,鬼鬼祟祟地走来,一看窗下的两个孩子,停了一下,悄悄走上去。见院子里无人,他从兜里拿出两块糖球,冲那两个孩子一摆手:“孩子,来,给你们糖。”
两个孩子踌躇一下,闪动着惊讶的眼睛,怵怵探探地走了几步。又停下来。秃驴猫腰走上去,将两个糖球分别塞到两个孩子嘴里。在这个年代,糖球对于普通百姓来说是奢侈东西,一年半年偿不到一两块的。两个孩子得意地嚼着。
秃驴引诱地:“甜不甜?”
大毛咂咂嘴,点点头,秃驴退了几步,又伸手拿出几块饼干:“这还有饼干,比糖还好,没见过吧?”他边说边往后退。
大毛和二玲显然是尝到了甜头,壮着胆子朝后退的秃驴走去。
秃驴把两块饼干扔给两个孩子,伸手从兜里掏出一个风筝,抖开线绳,一溜小跑地放起来,两个孩子一看飘摇起飞的花蝴蝶,眉飞色舞,跟着风筝跑了过去。秃驴边跑边放风筝,两上孩子边追边看,秃驴将两个孩子骗出家门,骗出了村子,骗进一片树林。
树林深处,停着一辆马车,马车上还装着两只箱子。一只眼手里拿着鞭子站在车旁。秃驴见两个孩子走进林子,忙收起风筝,抬眼四下看了看,猛地扑上去抓住两个孩子,还没等孩子叫出声来,他伸出手掌在两个孩子头上拍了两下,孩子中毒似的昏了过去。一只眼麻利一把大毛和二玲分别装在木箱里,孩子的一只鞋子掉在地上,他们都没顾得拣,赶起车扬长而去。
农妇柴回来,进院子一看孩子不见了,院里院外地喊却无人应声……
农妇尽快跑到井台,往井里看看,井里空空。又跑到柴禾垛旁,扒开柴禾垛看看,什么也没有。她撒腿就往村外跑,边跑边喊,一直跑进树林。她突然发现地上有一只孩子掉下来的鞋子,她拣起鞋子一看,立时惊呆了,发了疯似的喊:“大毛!……二玲……你们在哪儿?你们在哪……”
茫茫原野,呼号的北风卷着黄沙,铺天盖地地刮来,农妇在风沙滚滚的原野上奔跑,嚎叫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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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花子房里,讨了一天饭的女花子们休息了。她们盖着破被,躺在草席上,有的光着膀子,有的露着大腿在抓虱子。只是挨着门口还空着一个位置,说明还有人没回来。
九婆围着被子蹲着,被窝里“哗哗”地响,原来她是在被窝里洒尿。有顷,九婆使了眼色扫了女花子几下,一个女花子走过来,手捂着鼻子从九婆被窝里端出尿盆,打开窗户倒在外边。
虎子挺身走了进来,他是巡夜的。女花子一个个惊讶地看着她。有的忙披上衣服,有的缩在被窝里。
虎子问九婆:“九婆,人都回来了吗?”
九婆赶紧扯被盖上大腿:“啊,都回来了,就是新来的杏花刚刚回来又出去了。
虎子:“新来的杏花?她上哪儿了?”
九婆:“这……”
这时,一个女花子插嘴说:“她今儿个什么也没来,趴在床铺上哭了一阵,就跑出去了。”
虎子沉吟片刻,转过身离开花子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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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沉沉。在古刹的后山上,杏花站在树下呆呆地望着。虎子慢慢地走上去,杏花猛地回头,一怔:“你!”
虎子也认出了杏花:“那天黑夜在货车上的假男人,难道是你?”
杏花惊异地问:“原来你就是这里的人?”
“俺是新来的。”虎子看了杏花一眼,温声地问,“你怎么也上这儿来了?”
杏花止不住心酸,扒在树上痛哭起来:“大哥,俺不能呆在这儿,你行行好,想法让俺走吧……”
“既然进来了,出去就不大可能……”
“大哥,俺不会要饭哪!要这儿呆着,就象进了地狱,早晚也得憋屈死。”
“你不会要饭,干嘛上这儿来?”
“俺是被他们骗来的呀!”
“你是被骗来的?俺……唉,天不早了,回去睡觉吧。”
“大哥……”杏花刚一开口。
“咳,四爷,你的鼻子可真灵,腿可真勤快呀,你也找杏花来了?”突然,他们的身后出现了秃驴。
杏花身子一哆嗦,回过头来,惊恐地看着一副诡詐的秃驴。
秃驴瞥了虎子一眼,对杏花说:“我听说你今天什么也没要来是吧?”
杏花哭诉地:“俺不会要饭,俺张不开嘴,不能要饭!”
秃驴诡谲地一笑:“好了,好了。这回我不让你张嘴,你就是一句话不说,我保准也能让你要出钱来。”
虎子不知道秃驴这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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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躺下的花子们,似乎被什么意外的事情惊醒,一个个都披上衣服,用惊异的目光看着被秃驴骗来的大毛和二玲。两孩子惊恐万状,眼泪巴喳地看着这些奇形怪状的乞丐们。
秃驴指着两个孩子对杏花说:“这两个无家可归的孩子叫我拣来了。也算是修好很积德吧。明天,你领着他俩去要饭。”说着,伸手从兜里掏出一块白布放在杏花面前,“我跟你交待明白了:这是要钱的告示,只要你把这两个告示往这孩子身前一放,不用说话,保准有人给钱。”
花房里的女乞丐们大多不识字,只有九婆念过几天书。她打扫打扫嗓子,念起了那由秃驴整出来的乞讨书:“好心的大爷大奶大哥大姐姐们:我家境贫寒,难以糊口。丈夫早亡,婆母卧病在床,真是雨后降雹,雪后加霜。眼看两个孩子饿得难以活命,婆母病得死去活来,我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死逼无奈,民女才含愧求助各位乡亲父老赏几枚铜钱,救救这两个生灵吧!您修好积德,福如东海,施金行善,寿比南山。五里堡扬氏顿首……”
众花子听完这乞讨书,一个个目瞪口呆。
杏花的眼泪一下子断了,人也傻了。
秃驴朝杏花阴冷一笑:“怎么样?这回行不?”
杏花象凉疯了一样,歇斯底里地叫喊:“不,俺不干!放俺走吧,俺不干!俺不干哪!”她边喊边推开身边的人,抬身就往门外闯。
秃驴一个箭步蹿上去,狠狠地抓住杏花的手腕子:“怎么着,入伙又想走?没那么便宜!”他使劲一推,把杏花推个倒仰。
站在门外的虎子,眼看杏花的惨状,心如刀割。
杏花刚要爬起来,又被秃驴连踢几脚。
杏花踉踉跄跄地跪在地上哭泣道:“你不是说你家要雇佣人嘛?这是花子房,你们为什么不让俺走?为什么?”
秃驴从腰间抽出牛耳尖刀,冲着杏花恶狠狠地:“按着山头的规矩,进了花子房,就是泉城丐帮的人了。还想走?哼?”说着,持刀向杏花逼去,“妹子,要不要给你脸上留点疤癞?脸上留下疤癞疥子的,这样你要饭也好要了。”
杏花看着那闪着寒光的尖刀,浑身战栗,抖瑟一团。
站在门外的虎子,气愤至极,顺手拨出短刀,向秃驴逼去。
这时,正好闻声赶来的瘸子,怕虎子对付不了秃驴,反倒吃亏。急跑上去一把抱住虎子:“四爷,别……千万别……”
虎子两眼冒火,瘸子死死抱住他不放:“四爷,俺救救你:你可别惹事呀!别惹事呀!”
屋子里的两个孩子害怕地大哭起来。秃驴晃了晃手里的尖刀,冲两个孩子吼叫地:“别哭!再她娘地哭,我宰了你们俩兔崽子!”
两个孩子紧紧抱在一起,抖成一团。
秃驴圆瞪双眼,一步一步向两个孩子逼去,虎子气愤得浑身颤抖……
“啊!”小翠等几个花子,捂着眼睛后退。
杏花猛地扑上去,“扑嗵”一声跪在地上,紧紧抱住秃驴的大腿:“三爷,你修修好,饶了这两孩子吧!俺明天领着他们要饭还不行吗?”她伏在秃驴的脚下,泣不成声。
虎子青筋暴跳身如潮涌,满腔怒火,无处发泄,将刀子扎在木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