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寂灭道法
七绝谷中启蒙学堂的第一节课，讲述的便是当年的那场大战。
这场战争，是妖族的复仇圣战，也是人族灭族之战。
自大战中存活下来的人们，毕竟多是些战力低下的老弱妇孺，因而茯玄能够阅读到的书籍，多是散步于民间的志怪小说。或是在这十数年间经由修士手中纸笔留传出来的回忆与见闻。
只是作为失败者，谁都不愿意再去提及那场战争。以至于茯玄能够获得的讯息，仅仅只是表面的，带着强烈感情色彩的仇恨。
房中的光雾慢慢地散去，黑暗中茯苓真人的声音再度响起。
“日暮这个人的故事，称之为创奇也未尝不可。他诞生在百余年前的南荒边境小城。虽然只是一个无法修行的凡人，然而其家族却是作为修行者无法修行的子嗣而成为小城的管理者。”
“原本其可以声色犬马地快活一生，无奈其家中的老祖在门派之中的一番权利争斗中败下阵来，因而其家族也一同收到牵连和破灭。而后如同废物的他流落到南荒，成为某个部落之中的奴隶。”
“十余年的奴隶生活之中，原本生而知之的记忆开始觉悟，他声称自己是佛门的传经者，来自虚无缥缈的佛国。然后佛法开始通过他所在的部落，飞速地扩散在整个南荒。”
“再之后，便是慕名而来的娲皇为之倾倒，两者相识相知相爱。为解救叛乱的娲皇，更是一人杀入南荒圣地，一刀斩杀了五大尊者中的火尊，平定叛乱，成为南荒圣尊。”
茯苓真人停顿了一下，身子不由得颤抖了一下，却因身处于黑暗之中，未曾让茯玄觉察到。
“日暮的体制，应与你相同，均是天厌地恶，哪怕是能够感受到天地灵气的存在，也是天然地收到排斥。是以其自创的佛门修法，正是非常契合你的体质。也是你目前唯一的道路。”
“只是这条路的艰难困阻，非常人所能忍受。是以我在此需要郑重地再询问你一次。你是愿意成为剑修，止步于二境，做那逍遥闲适的方外之人，还是愿意修持寂灭功法，忍受万千苦难，于渺茫中寻找一丝成道之机？”
哪怕身处全然黑暗的环境之中，茯玄依然轻轻地闭上了双眼，这样更易于让他进行思考。
当年的大战，如今的传功，与自己一般体质的邪尊日暮，这一切正缓缓地组合在一起，那些似有似无的线索，种种反常之处，似乎都在指向某一个目的。
茯玄有一种直觉，像是冥冥之中有着一双俯瞰世间的双眼，扯拉着手中的丝线，犹如摆弄木偶一般控制着所有的人与事。以至于他背后汗毛直竖地耸了耸肩，像是试图验证一下自己的肩膀上是否也固定着控线。
这种直觉，来源于某些事物的格格不入，从某些方面来看，自己的两位师傅，似乎与邪尊日暮一般，均是突兀地出现在这个世间。闻所未闻，寻不到半点跟脚，却又强横无匹的传承。
他们都带有着某些使命而出现在世间。而这一使命，此刻便又被丢到了他的面前，挣脱，或是一肩挑起？
轻微的咳嗽声响起，哪怕是竭力地忍受之下，茯苓真人依旧爆发出一连串难以停歇的咳嗽。
这一刻，茯苓真人那一年年中，逐渐变白的眼珠，肤色，发丝在茯玄的脑海中逐一闪过。襁褓之中那模糊的记忆中，面色发白的脸庞，轻笑着哼着歌谣，夹杂着细碎的咳声，于此时此地慢慢地重合在了一起。
茯玄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目中透露着坚毅仿若能够穿透这片浓厚的漆黑。
“弟子选择修行寂灭功法。”
茯苓真人深吸了一口气，终于缓住了咳嗽。随之而来的，却是一声长长的，仿若穿透遥远天际的叹息。
“但愿，你的选择，与我的选择，都没有错。”
冰凉的手掌缓缓地落在了茯玄的脑门上，茯苓真人在黑暗中凌空而起，一点点生涩难懂的文字开始在茯玄的脑海中逐一浮现，不容置疑地烙印在了脑海深处。
“寂灭之意，乃极致的，绝无半点生机与希望存在的灭绝。寂者无声，亦无息，为绝对之静止。灭者无生，无物，亦无寂，乃终极之无。”
“众生所处，所见，所为，皆为虚妄。唯存一心，既为一切虚假，亦为一切真实之根源。故而欲求解脱，却不知束缚恒在。唯有破除一心，自寂灭中寻那唯一之光芒，方可得大解脱。”
“是不是觉得这些内容神神叨叨，莫名奇妙？”茯苓真人收回了手，继续解释道：“若要修行寂灭功法，的确是需要先兼修一些佛法的，毕竟整个体系与道法全然不同。”
“好在我这里还有些先辈积累下来，高屋建瓴的速成之法。”茯苓真人颇有些自嘲地翘了翘嘴角，只是黑暗中的茯玄并未能看见。
“道门所重者，为绝对不虚之真实。道，既为世间种种规律。种种修行法门，均是对于规律的放大和应用。而天地元气，则是作为一种媒介，或者说是一种能量，让修行者可以驱动规律。”
“而佛门却全然反之，世间种种，看似皆可索本求根，然穷推至于极致，必然只有一个最初之有，为世间一切种种之根源。是以有，必然自无中来。于道门着重从无到有之间的终极规律不同。佛门所深究的，在于有自无中来这一事实。所有一切真实不虚，其根本皆是虚无。”
“是以从佛门的角度上看来，世间万物，哪怕是大道规律，均是因缘际会而生，并非绝对真实。唯一真实不虚的，便是无。而这套寂灭功法，便是直至佛门核心的修行之法。”
“要成为绝对真实不虚之无，则必先舍弃，生而为人，需先舍六欲，而后物我两分，世间种种事物再无法影响本心本体，万法不侵，万物不移。而后断绝七情，一念不生，则无念再起。再之后，便是入寂灭涅槃，不可揣测了。”
“是以与各种道法一般，寂灭功法亦是分为三重境界，首境断六欲，乃是日暮根据自身之经历，结合道家盛极而衰，衰极而盛的核心规律所创。欲除欲者，必先沉溺于其中，沉沦痴狂至于极致，方得领悟欲望之根本，自极度污秽中开出圣洁白莲，出淤泥而不沾，一体之两面。”
“徒儿……没有听懂。”茯玄犹豫了一下，等到茯苓真人的言语有了短暂的停歇，这才支支吾吾地开口说道。
“无妨，你但且记下便是。我再简单点和你解释一下。”
“就是你这个身体，没办法接触到半点天地元气，那么我们就不去接触它，我们直接利用它！像是普通人没办法靠晒太阳吃土来活下去一般，需要食用通过植物吸收了土壤的养分与阳光结出果实一般。这套功法通过不断刺激你的六欲来改造你的躯体，进而通过这种设法满足欲望的饥渴与狂躁，强行将天地元气纳入体内。”
“可是师傅，天地元气既然排斥于我，又要如何将之纳入？”
“普通修士能够感悟与接触到天地元气，需要通过吐纳，将之汇聚于周身经脉之中，按照功法缓缓运行，逐步改善躯体，是一种同化的过程。而寂灭功法，则更像是将你的躯体改造为一个巨大的水缸，直接抽取天地元气，便立即将之据为己有，是一种掠夺的过程。”
“这两者之间的区别在于，普通修士在完成了自身的改造之后，能够与世间的天地元气相互桥接，踏入求道之境，掌控自身以外的天地元气。而修行了这门功法者，只是在不停地将天地元气改造并且存储在身体之中，强弱全靠自身储存的能量多寡。想来便是进阶进入第二境，也只是体内能量产生某些质变，强行纳入天地元气的方式更为蛮横而已。”
“不过你也不需担心，当年的日暮亦是只在第二境罢了，却是逼得你已入第三境的黄芪师傅差些身死道消，这套功法之强大可以说远远超乎你的想象。”
“至于天地元气对你的排斥，这点倒是无需多虑。接触不到你可以吃下去，可以泡药浴吸收进去，甚至是为师直接给你灌输近体内。凡人无法修行的原因在于哪怕是将天地元气吸收入体内，也会如同破筛一般漏出去，留不住半点。”
茯玄皱了皱眉，却是想到了其中一处关键：“那么依照师傅所言，是否无法修行的普通人，也可借助此功法来获得修为呢？”
“不行的，因为从本质上来说，他们是有，而你是无。这套功法，只有无，才能修行。”
“为什么我是无？而他们是有？”
“而又为什么，这套功法，只有无才能修炼？”
“这个无，是不是指的就是我这种被天地元气排斥的特性？那么说邪尊日暮也应该是无了？”
“滚！自己回房慢慢想去。”茯问题的毛病一发作，便是神憎鬼恶，天怒人怨，以至于茯苓真人都不得不大袖一挥，直接将其扫出了竹屋。
茯玄并不气馁，只是坐在空地上，双眼看着自己不断张合的双手，碎碎地叨念着：“什么是有，什么是无？”
他早就习惯了，自己去寻求答案。
这场战争，是妖族的复仇圣战，也是人族灭族之战。
自大战中存活下来的人们，毕竟多是些战力低下的老弱妇孺，因而茯玄能够阅读到的书籍，多是散步于民间的志怪小说。或是在这十数年间经由修士手中纸笔留传出来的回忆与见闻。
只是作为失败者，谁都不愿意再去提及那场战争。以至于茯玄能够获得的讯息，仅仅只是表面的，带着强烈感情色彩的仇恨。
房中的光雾慢慢地散去，黑暗中茯苓真人的声音再度响起。
“日暮这个人的故事，称之为创奇也未尝不可。他诞生在百余年前的南荒边境小城。虽然只是一个无法修行的凡人，然而其家族却是作为修行者无法修行的子嗣而成为小城的管理者。”
“原本其可以声色犬马地快活一生，无奈其家中的老祖在门派之中的一番权利争斗中败下阵来，因而其家族也一同收到牵连和破灭。而后如同废物的他流落到南荒，成为某个部落之中的奴隶。”
“十余年的奴隶生活之中，原本生而知之的记忆开始觉悟，他声称自己是佛门的传经者，来自虚无缥缈的佛国。然后佛法开始通过他所在的部落，飞速地扩散在整个南荒。”
“再之后，便是慕名而来的娲皇为之倾倒，两者相识相知相爱。为解救叛乱的娲皇，更是一人杀入南荒圣地，一刀斩杀了五大尊者中的火尊，平定叛乱，成为南荒圣尊。”
茯苓真人停顿了一下，身子不由得颤抖了一下，却因身处于黑暗之中，未曾让茯玄觉察到。
“日暮的体制，应与你相同，均是天厌地恶，哪怕是能够感受到天地灵气的存在，也是天然地收到排斥。是以其自创的佛门修法，正是非常契合你的体质。也是你目前唯一的道路。”
“只是这条路的艰难困阻，非常人所能忍受。是以我在此需要郑重地再询问你一次。你是愿意成为剑修，止步于二境，做那逍遥闲适的方外之人，还是愿意修持寂灭功法，忍受万千苦难，于渺茫中寻找一丝成道之机？”
哪怕身处全然黑暗的环境之中，茯玄依然轻轻地闭上了双眼，这样更易于让他进行思考。
当年的大战，如今的传功，与自己一般体质的邪尊日暮，这一切正缓缓地组合在一起，那些似有似无的线索，种种反常之处，似乎都在指向某一个目的。
茯玄有一种直觉，像是冥冥之中有着一双俯瞰世间的双眼，扯拉着手中的丝线，犹如摆弄木偶一般控制着所有的人与事。以至于他背后汗毛直竖地耸了耸肩，像是试图验证一下自己的肩膀上是否也固定着控线。
这种直觉，来源于某些事物的格格不入，从某些方面来看，自己的两位师傅，似乎与邪尊日暮一般，均是突兀地出现在这个世间。闻所未闻，寻不到半点跟脚，却又强横无匹的传承。
他们都带有着某些使命而出现在世间。而这一使命，此刻便又被丢到了他的面前，挣脱，或是一肩挑起？
轻微的咳嗽声响起，哪怕是竭力地忍受之下，茯苓真人依旧爆发出一连串难以停歇的咳嗽。
这一刻，茯苓真人那一年年中，逐渐变白的眼珠，肤色，发丝在茯玄的脑海中逐一闪过。襁褓之中那模糊的记忆中，面色发白的脸庞，轻笑着哼着歌谣，夹杂着细碎的咳声，于此时此地慢慢地重合在了一起。
茯玄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目中透露着坚毅仿若能够穿透这片浓厚的漆黑。
“弟子选择修行寂灭功法。”
茯苓真人深吸了一口气，终于缓住了咳嗽。随之而来的，却是一声长长的，仿若穿透遥远天际的叹息。
“但愿，你的选择，与我的选择，都没有错。”
冰凉的手掌缓缓地落在了茯玄的脑门上，茯苓真人在黑暗中凌空而起，一点点生涩难懂的文字开始在茯玄的脑海中逐一浮现，不容置疑地烙印在了脑海深处。
“寂灭之意，乃极致的，绝无半点生机与希望存在的灭绝。寂者无声，亦无息，为绝对之静止。灭者无生，无物，亦无寂，乃终极之无。”
“众生所处，所见，所为，皆为虚妄。唯存一心，既为一切虚假，亦为一切真实之根源。故而欲求解脱，却不知束缚恒在。唯有破除一心，自寂灭中寻那唯一之光芒，方可得大解脱。”
“是不是觉得这些内容神神叨叨，莫名奇妙？”茯苓真人收回了手，继续解释道：“若要修行寂灭功法，的确是需要先兼修一些佛法的，毕竟整个体系与道法全然不同。”
“好在我这里还有些先辈积累下来，高屋建瓴的速成之法。”茯苓真人颇有些自嘲地翘了翘嘴角，只是黑暗中的茯玄并未能看见。
“道门所重者，为绝对不虚之真实。道，既为世间种种规律。种种修行法门，均是对于规律的放大和应用。而天地元气，则是作为一种媒介，或者说是一种能量，让修行者可以驱动规律。”
“而佛门却全然反之，世间种种，看似皆可索本求根，然穷推至于极致，必然只有一个最初之有，为世间一切种种之根源。是以有，必然自无中来。于道门着重从无到有之间的终极规律不同。佛门所深究的，在于有自无中来这一事实。所有一切真实不虚，其根本皆是虚无。”
“是以从佛门的角度上看来，世间万物，哪怕是大道规律，均是因缘际会而生，并非绝对真实。唯一真实不虚的，便是无。而这套寂灭功法，便是直至佛门核心的修行之法。”
“要成为绝对真实不虚之无，则必先舍弃，生而为人，需先舍六欲，而后物我两分，世间种种事物再无法影响本心本体，万法不侵，万物不移。而后断绝七情，一念不生，则无念再起。再之后，便是入寂灭涅槃，不可揣测了。”
“是以与各种道法一般，寂灭功法亦是分为三重境界，首境断六欲，乃是日暮根据自身之经历，结合道家盛极而衰，衰极而盛的核心规律所创。欲除欲者，必先沉溺于其中，沉沦痴狂至于极致，方得领悟欲望之根本，自极度污秽中开出圣洁白莲，出淤泥而不沾，一体之两面。”
“徒儿……没有听懂。”茯玄犹豫了一下，等到茯苓真人的言语有了短暂的停歇，这才支支吾吾地开口说道。
“无妨，你但且记下便是。我再简单点和你解释一下。”
“就是你这个身体，没办法接触到半点天地元气，那么我们就不去接触它，我们直接利用它！像是普通人没办法靠晒太阳吃土来活下去一般，需要食用通过植物吸收了土壤的养分与阳光结出果实一般。这套功法通过不断刺激你的六欲来改造你的躯体，进而通过这种设法满足欲望的饥渴与狂躁，强行将天地元气纳入体内。”
“可是师傅，天地元气既然排斥于我，又要如何将之纳入？”
“普通修士能够感悟与接触到天地元气，需要通过吐纳，将之汇聚于周身经脉之中，按照功法缓缓运行，逐步改善躯体，是一种同化的过程。而寂灭功法，则更像是将你的躯体改造为一个巨大的水缸，直接抽取天地元气，便立即将之据为己有，是一种掠夺的过程。”
“这两者之间的区别在于，普通修士在完成了自身的改造之后，能够与世间的天地元气相互桥接，踏入求道之境，掌控自身以外的天地元气。而修行了这门功法者，只是在不停地将天地元气改造并且存储在身体之中，强弱全靠自身储存的能量多寡。想来便是进阶进入第二境，也只是体内能量产生某些质变，强行纳入天地元气的方式更为蛮横而已。”
“不过你也不需担心，当年的日暮亦是只在第二境罢了，却是逼得你已入第三境的黄芪师傅差些身死道消，这套功法之强大可以说远远超乎你的想象。”
“至于天地元气对你的排斥，这点倒是无需多虑。接触不到你可以吃下去，可以泡药浴吸收进去，甚至是为师直接给你灌输近体内。凡人无法修行的原因在于哪怕是将天地元气吸收入体内，也会如同破筛一般漏出去，留不住半点。”
茯玄皱了皱眉，却是想到了其中一处关键：“那么依照师傅所言，是否无法修行的普通人，也可借助此功法来获得修为呢？”
“不行的，因为从本质上来说，他们是有，而你是无。这套功法，只有无，才能修行。”
“为什么我是无？而他们是有？”
“而又为什么，这套功法，只有无才能修炼？”
“这个无，是不是指的就是我这种被天地元气排斥的特性？那么说邪尊日暮也应该是无了？”
“滚！自己回房慢慢想去。”茯问题的毛病一发作，便是神憎鬼恶，天怒人怨，以至于茯苓真人都不得不大袖一挥，直接将其扫出了竹屋。
茯玄并不气馁，只是坐在空地上，双眼看着自己不断张合的双手，碎碎地叨念着：“什么是有，什么是无？”
他早就习惯了，自己去寻求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