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波国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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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男孩和女孩

    怒江的北岸,有一个叫边上村的寨子,这里的人们世世代代居住在此,从不远出。他们的孩子从降生的那一天起,就吃着自家耕种的五谷粮食,喝着自家酿造的米酒和酸奶,攥着黄牛的尾巴,搂着咪咪直叫的小羊羔,听着古老的传说故事,枕着波涛声一天天长大。



    天气晴好的时候,朝西望去,那里是常年云遮雾绕的高黎贡山,东边是白雪皑皑的碧罗雪山。群山的脚下,一蔚蓝的江水咆哮不已,每次涨潮的时候,江面上很少能看到行船。山民们大多爱走陆路,尤其在先人们历尽艰辛开凿出的茶马古道上,不管刮风下雨,无论风餐露宿,你都可以看踯躅前行的马帮驼队,听到叮当作响的铃铛声和骡马的嘶鸣声……



    这一天,正是在八月的夏天,酷热难耐的的一个早晨。  



    一缕刺目的阳光,穿过低矮的窗棂,照进了阴暗狭窄的柴房里,落在了一个蜷缩成一团,正在害病的男孩身上。



    “好呀,大白天的还在睡觉,还不劈柴、挑水、喂猪去!”就在此时,男孩的后妈,一个强盗婆式的肥胖女人,拎着一根剥了皮的白树棍,一下推开了门,硬闯了进来。



    可以看出,这个孩子正发着低烧,迷糊中睁开了通红的眼睛。他的脸色非常的蜡黄,同时也很消瘦,头上沾满了乱草屑,一件破褂头已经到了衣不蔽体的地步。大概是经常挨打的缘故吧,一见来势汹汹的后妈,他本能的退缩了一下,只是一双倔强和布满血丝的眸子睁得大大的。



    男孩一边抵挡着挥过来的棍子,一边撑着地,挣扎着想站起来。



    “野种,看来你是一天不打,就要上房揭瓦……”后妈手脚并用,没头没脑地打了过来。过了一会儿,或许是打累了,她气喘吁吁地转到了一边,一把推开了木格窗户。



    突然,窗外冒出个毛绒绒的脑袋,冷不丁,把她吓得个猝不及防,手中的木棍也掉了下来。



    原来,就在窗户打开的一瞬间,一条大狗就猛扑了过来,前爪搭上了窗台,鼻子尖沾满了湿辘辘的露水,红舌头伸出去老远,正面对面的喘粗气呢。



    “妈呀,吓死我了,原来是大黄呀。这个挨千刀的,看我不拿把刀来,把你的头给剁了……”



    后妈一边泼口大骂,一边寻找着打狗的家伙什,瞧那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一时半会儿,肯定是消停不了。



    大黄是当地独有的一种猎犬,是隔壁阿朵家的养的。这条狗平时听话的很,怪巧的很,可是今天,它不仅冒冒失失地闯进了邻家的院子,还仰起脖颈,起劲地叫唤呢。



    男孩见状,忙捡起那根白树棍,偷偷地去捅,想把大黄引开,免得后妈借机发飙,又吵又闹的。



    “哼,谁要打它?昆布哥哥,难道是你吗?”话音未落,窗外又闪出一张女孩的脸,嘴撅得老高,气呼呼的。



    很奇怪,男孩一见到这个女孩,不仅脸红了,还不停地挠着自己的后脑勺。



    后妈妖妖娆娆的走了过来,阴阳怪气地说:“哟,我当是谁,原来是阿朵呀…..今天是怎么了?一大早的,又跟谁呕气呢?”



    女孩把愠怒的眼睛从男孩身上移开,扭过头来,有点赌气地说:“才没呢,阿姨,我没跟谁呕气,我就是过来送封信呢。”



    “信?…….什么信?信在哪呢?”后妈听得一愣神。



    这是个落落大方的苗族姑娘,头戴一顶小银帽,身穿一身绿裙装。单从外表看,估摸着,也只有十二三岁,虽说只是个姑娘,但一举一动倒像个男孩,一点也不羞涩,相反,还有点泼辣的性格呢。



    女孩举起了那封信,不慌不忙,很有礼貌地从窗前递了过来。



    原来,信件是昆布的爸爸从很远的地方寄来的。爸爸的工作很神秘,在当地的一家保密工厂上班。特别是最近,不知是什么原因,好长时间音讯皆无,对他们家来说,这封神奇的来信太突然,也太重要了。



    或许是来了外人,或许想找个地方看信,凶神恶煞的后妈才稍稍收敛了一些。离开时,她又狠狠瞪了男孩一眼,一边催他下地干活,一边拎着棍子走了。



    现在,只剩下默默无语的两个孩子了。



    后妈刚一走开,女孩就气鼓鼓的说:“还当人没听见,刚才,她那样骂我家大黄,还说要把它杀掉煮煮吃了。我给她送信,她连声谢谢的话都没有,这也太差劲了……不过,话说回来,有了这样的后妈,你也好不到哪里去,说不定有一天,也要跟着学坏的。”



    男孩傻愣愣的呆在那儿,就像只不会说话的鹅,过了好久,才低着脑袋说:“算了,不就是骂了几句狗吗,又没说你。”



    “没出息,你受得了,别人可受不了,也不瞧瞧你自干,身上穿的是什么呀,跟个叫花子似的。还有,这个地方能睡觉吗,简直像个狗窝…….” 女孩也不拿正眼瞧他,歪了歪脑袋,想了又想,挺认真地说,“现在,我倒有个主意,干脆,我把我俩之间的事,直接告诉你的后妈,省得每次来,她总要盘问我,真是烦死了。”



    男孩一听这话,简直五雷轰顶,更加战战兢兢了:“不,阿朵……这事可不能随便讲,尤其是她…..”



    “为什么,难道你怕了?”女孩朝前探了探身,伸出了一根手指头,不满地嘟嚷道,“还记得我们之前拉过的勾吗?喂,你这个没良心的,不会连这个都忘了吧?”



    “嘘,你小声点……”男孩回头望了望,压低嗓门说,“别说了,再说她会听到的,那样一来,我会被你害死的。”



    “有没有搞错,谁要害你呀?你是在说我吗?”女孩眨巴了好几下眼睛,挺纳闷地问。



    “当然不是说你。可是,再这样吵吵下去,她又不聋,万一听被她到了,会打死我的。”男孩卷起了袖子,给她看胳膊上的伤疤。



    “哎呀,都打肿了……”女孩吓得转过身,不敢再看那带血的伤口,“算了算了,既然这样,我就不害你了,那我回家,跟我奶奶一个人说好了。”



    男孩一听,魂就差吓掉了:“你是不是疯了?你奶奶是谁你不知道?说句不好听的,她就是个老巫婆,她那么凶,能饶得了我吗?”



    “可是,你为什么要撒谎,为什么有事要瞒着我。”女孩止住了脚步,委屈地扭过头,一双抱怨的眼睛里,泪水汪汪。



    “我没撒谎呀。”



    “哼,还当人不知道,你今天要去独龙山。你说,为什么不告我一声,为什么不带我一块去?”



    男孩一下子卡壳了,有点结结巴巴,甚至支支吾吾起来:“不是不带你……可是,独龙山离这太远,再说了,山上面还有野猪,连打猎的都不敢随便去,真的不骗你。”



    “你撒谎,既然危险,为啥你还要去?”



    “我跟你可不一样,因为我是个男孩。而且我们都说好了,谁都不许带女孩,包括自已家的妹子……”刚说到这,男孩突然发觉自己说漏了嘴,止住了。



    “哼,我才不管呢。我只是来问问,你带不带我一块去?”女孩逼视着对方,似乎下了最后的通牒。



    “别的都可以,但这次…….真的不行。”不曾想,男孩一口拒绝了。



    “那好,你等着吧,我这就告诉我奶奶,然后再告诉你的后妈,这回,你死定了!”



    说完,女孩一拉大黄脖子上的皮带扣,身上的首饰一阵的叮当作响,一扭头,赌气地走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