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刀尖上跳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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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十六章(1)

    [第16章  第十六章]

    第1节  第十六章(1)

    第十六章(1)

    时光的斧凿和岁月的溶蚀在韩冬的额头上刻下了植物年轮般的道道留痕,昔日英俊挺拔的少年转眼间变成了一个面容憔悴、神情疲惫的落魄的中年男人。他深邃的双眸发着困顿的光,脸色灰暗阴沉,并且像石刻般棱角分明;原本坚硬挺直的腰板开始有了看不见的弯曲,头发日益稀疏,胡须却像雨后春笋般拼命地疯长。时间不仅使他年轻的容颜饱经沧桑,而且磨蚀了他旺盛的体力,他开始莫名其妙地感觉到力不从心腰酸背疼,夜间睡眠不稳,辗转反侧,夜尿频繁,身体犹如一部过了保修期的机器一样故障频发。事业是男人的立脚之本,因为想获取他人的关注、承认、认同和理解,因为想体现自我能力、才华和价值,他一直在为着自己心中那个美丽的的梦想拼命努力工作,然而他的理想再伟大,也必须遵从世界运行的神秘法则。他在孩提时代受到的教育是一分耕耘就有一分收获,但实际上世界上的事情并不是努力就可以实现的,许多事情哪怕你付出再多就是没有任何回报。他是一个看上去普通实则出类拔萃的人,在这个世界上这样的人往往又很难遇上慧眼识才的伯乐,所以注定没有出路。事实上,大多数人工作出色却不被重视,因为世界只承认那些非同凡响声音最高最富有的人,而不是那些把平凡的事做得出类拔萃的人。事业毫无建树,理想渐行渐远,这就是韩冬拼命努力的唯一报偿。职场失意、情场落魄使这个人生正在走下坡路的男人仓皇失措,孤独像爬山虎的藤蔓一样悄悄地逼上心头,无处躲藏的他只好终日将自己关闭在那间出租屋里,尽情地宣泄内心的苦闷,小心地舔舐着爱情的伤口,慢慢品味着作为一个社会零余者的羞辱、伤痛、挫折和沮丧。尽管他已经历练到不把喜怒哀乐暴露在脸上,举手投足间总有一种成熟男人的淡定、从容和自信,可是谁也无法知道,他沉稳豁达的外表下,总是隐匿着一种蚀入骨髓的孤独和疑虑重重的迷惘。久而久之,孤独成为一种习惯,这种习惯使他不容别人的干涉、侵扰,非一人而心不静。但习惯背后却是一种痛苦、一种寂寞、一种焦灼、一种企望解脱而又无法解脱的囚徒般的困境。作为一个男人,他像女人一样敏感脆弱、多思多虑、多愁善感。他心细如发,见微知著,闻弦歌而知雅意。面对每况愈下的痛苦人生,他步步留心,时时在意,变得越来越软弱、胆小、犹豫不决,既怀疑别人,也不相信自己,时时刻刻在别人面前极力维护他的自尊,用过分的自尊来掩饰他内心深刻的自卑,唯恐遭人暗算,或对他怀有歧视和轻蔑。过度的敏感和自我保护使他终日陷入孤独之中。他比任何人都喜欢黑夜,从天亮那一刻起他便期盼黑夜的来临,因为黑夜给予他一道屏障,隔挡了白天带给他的慌乱、痛苦、屈辱,让他享受着难得的自由、宁静、温暖和自尊。然而柳红艳无声无息的消失和未经证实的背叛使他心灰意冷、茫然无助,即使最令他向往的黑夜也无法再让他获得丝毫的抚慰。内心深处那种深刻的孤独感在滚滚红尘中的喧闹中,蓦然浮上心头,使他置身于辉煌灯火中、繁华闹市里的时候,灵魂却悄然向隅而泣。

    孤独寂寞使大多数男人和女人在一生中大部分时间里会感受到痛苦,而逃避这种痛苦的主要方法是奋不顾身跳入爱情的火海,在燃烧中体味生命的繁华,在燃烧中绽放生命的华彩。韩冬追寻爱情的出发点原本就是把爱情当作缓解孤独的麻醉剂、取暖的棉被、休闲的花园,或者是成就事业的阶梯,甚至只是一个抽象的目标。爱情对他而言,不过是医治心灵创伤的药物。当他爱上一个女人,往往爱上的是女人带给他心灵的温柔抚慰,犹如颈椎病患者必须接受医生的推拿、按摩或针灸。他是个感情纯真的男人,对女人容易付出真情。爱情来临时,他很快便能沉溺其中,仿佛除她之外整个世界都不存在。但他也以其人生经验觉察到,在这个消费时代,爱情具有一夜之间消失的恶习。他早已历练到,一旦爱情失败了,他会觉得整个世界反而全部展现在他面前,他重新得到了爱情剥夺他的一切。他和柳红艳这种始于猎取女色游戏的爱情除了再一次让他品尝到了爱情潜藏的痛苦和残忍之外,不过是春梦一场。那个有夫之妇就好像是偷来的果子,吃时甜蜜,吞时苦涩,自以为找到了自己身上那根肋骨,却了无承诺无法拥有,徒有激情与亲密,与之偕老成为支离破碎的誓言。《红楼梦》第五回里写过一支名叫《枉凝眉》的曲词,其中词曰:“若说没奇缘,今生偏又遇着他;若说有奇缘,如何心事终虚化?一个枉自嗟呀,一个空劳牵挂。”他们的爱情到头来就像这首声韵凄婉的曲词所唱的那样:一个是水中月,一个是镜中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