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刀尖上跳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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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第八章(1)

    [第8章  第八章]

    第1节   第八章(1)

    第八章(1)

    韩冬变得越来越忧郁,忧郁到病态程度。他整天不愿说话,也不愿动弹。犹如身患痼疾的马塞尔?普鲁斯特长年累月幽囚在斗室中足不出户一样,他将自己囚禁于狭小的书房里。他虽不受疾病限制,但是来自内心深处的忧郁和孤独,仿佛在用一种风暴般的力量把他的整个世界拖进了它的漩涡。他只能别无选择地自我沉溺于阴郁的深渊里。

    那间书房面积大约只有10平方米,里面除了一只靠墙摆放的简易书架、两张并排放在正中央的桌子、两把木椅之外,没有任何其他东西。因为玻璃窗外隔着封闭的阳台,书房的光线稍稍有点暗淡。他常常静静地坐在书房里,像普鲁斯特那样利用他足不出户的特殊生活方式,重拾几乎已经半途而废的写作计划,从自由与尽情地抒写中获得最大满足。

    他的头脑变得极其敏感,这一点也类似于世界上许多天才的文学大师。他哪怕遇到最细微的不和谐也如同受到伤害,甚至连最淡薄的敌意或最不经意的不太友善的行径都会在他心灵留下痛苦的记录。如果他不是忙于将自己的生活转化成艺术的重现,他根本无法忍受如今这吵闹不休的日子的煎熬。在他看来,滔滔不绝的训斥的恐怖丝毫不亚于战场上枪林弹雨的袭击。与寻找慰藉的初衷适得其反的是,他和吴晴的邂逅似乎给他的生活带来了无尽的巨大的麻烦。尽管他的不忠行为未被证实,但是顾美仙只要是直觉他有了背叛的想法,她就不会轻易地放松对他的训斥和监控。

    自从他明目张胆离家出走之后,顾美仙便毫不犹豫认定他背叛了他们的爱情和婚姻,她不管遇到什么事,都要旧事重提,把那件事摆出来让他难堪。她摆出一日不忠百日不容的姿态,对他的过错翻来覆去地陈述、分析、评论和痛斥,有时则完全是不假思索的不堪入耳的含沙射影。她甚至还会翻出他写的小说来与他们的现实生活进行对号入座,故意寻找他说话的漏洞来证明他对婚姻家庭的三心二意,然后当着亲朋好友的面对他进行不遗余力的讽刺挖苦,戏称他为“骚鸡公”、“嫖客”。他就这样陷入无法拯救的羞辱和烦闷之中。他的愤怒、辩解都被她捍卫真理般的义正词严的训斥一一消解。

    由于顾美仙的严厉管束,韩冬很长时间不敢也没有机会跟吴晴联系了。起初,吴晴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以为他不想理她了,便不断地在她认为是安全的时机给他打电话发短信,但他每次都闪烁其词,似有隐衷。她赌气说不再理他,他这才告诉她没有了自由。她不相信,大骂他骗子,并威胁说,如果他再这样躲避她,她就会去他家里找他。他害怕了,便利用上班时间见了她一面。当她得知他真的失去了自由时,义愤填膺,对他妻子的专制蛮横肆力攻击。但她也似乎没有更好的办法。她知道一个愤怒的女人会做出很多可怕的事情的,只好无可奈何地说:

    “那我们以后少见面吧。”

    她本意是想试探韩冬的真实想法,韩冬却出人意料地赞同她的提议:“是得少见面了。”

    她听了他的话,心里非常不舒服:“你是不是早想好了不想见我了?”

    “没有呀。我没这意思。”

    “没有?我才不信!”吴晴说,“你不想理我了就直说。”

    “真的没有,我只是担心你老公,万一他知道了咋办?”韩冬突然若有所思地提起了一个两人曾极力回避的话题。

    “你害怕是吗?”吴晴问。

    “我怕什么!”

    “我更不怕。我们的婚姻早就名存实亡了,我迟早要和他离婚的。我只是怕你不理我,我在乎你,我非常爱你。在我心里,只爱你一人。娶我好吗?”吴晴把嘴附在他耳边说。

    “我是个一事无成的穷光蛋,我怕你跟着我受穷啊。”

    “你怎么老这么说呀?你说,你是不是不想娶我?”

    “是”。韩冬轻声说,“我是怕你……”

    “别说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吴晴好像受到了侮辱似的,突然朝他大声吼了起来,紧接着便背转身气冲冲地离开了他。此后接连好几天都没有理他。他打她的手机她不接,给她发短信她也不回,这在以前是从来没有过的。她突然一下子音信全无,这使他有些不习惯了。

    那个时候,他才发现她就像是他戒不掉的毒瘾,没有她的关心没有她的陪伴的生活就像坠入万丈深渊那样令人绝望。在他以为同吴晴的关系无可挽回地了断了的那天晚上,他就寝前无缘无故对顾美仙发了一通火,然后一言不发独自把自己关在主卧室对面房间里,静静地忍受着失眠的痛苦。被遗弃的感觉让他非常难过,内心一阵阵针扎似的疼痛。孤单使人生变得漫长而疲惫。他躺在床上心如刀绞,对她的思念像水一样漫上心头,满屋都是她的影子。他想不到她会仅仅因为一句话而狠心离开他,过去的甜言蜜语言犹在耳,难道只是她随口而出的欺骗?一想到她的欺骗行径,他就像迷途的羔羊找不到归途,内心滋生出茫然无措、难以使人理解的眷恋、恐惧、痛苦等一些复杂情感。

    忧心如焚的他不顾暴露秘密的危险,下意识拨通了她的手机,可是那边却无人接听。她越不接他就越心慌,不停地拨打,终于接了,她不冷不热地说了一句“我有事”便收线了。她的冷漠加重了他内心的悲情色彩。“走近你,走近痛苦;离开你,离开了幸福”,他想起了一篇文章中写到的这么一句话,他不知道这句莫名其妙的话怎么会突然一下冒了出来。

    他的眼前又出现了她的身影。他翻了一下身,不经意中他注意到自己的胳膊和大腿仍在不自觉地寻摸着她。然而,一切都消失了,肉体深处奇特美妙的痉挛与震颤,内心的刻骨铭心的兴奋和愉悦,连同一切美好的东西都消失了,唯一留下的只是魂不守舍的痛苦、孤单寂寞的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