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刀尖上跳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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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一章(4)

    [第1章  第一章]

    第4节  第一章(4)

    第一章(4)

    喻姗异乎寻常的冷漠态度使他产生了一种被拒绝的感觉,无能、沮丧、愤慨,像潮水般涌上心头,他感觉心如刀割似的难受。此刻,无限延展的时空似乎在这个时候凝固了,变成了无限紧密的冰冷而坚硬的一块,除了雨水的滴答声所显示出来的无法忍受的孤独之外,再就是因嫉妒而引燃的熊熊怒火,怒火的能量足以使狭小的出租屋烧成灰烬。他不知怎么办才好。他既不能不顾一切跑到她家中,强拉她出来和她理论一番,那样做太不明智了;又不能无所顾忌跑到那些按摩店去接受特殊服务,被人告发的担忧和患性病的风险使他从未产生过到那些乱七八糟场所娱乐和消费的念头。

    事实上他已经够倒霉的了。人到中年,他不仅亲手葬送了自己的事业,而且早在一年前他就失去了他惨淡经营了十多年的家庭。由于他犯下的不可饶恕的过错,妻子顾美仙坚决和他离了婚。一办完手续,他便被迫搬离了那个原本属于他的家。除了那些只有他才会喜欢阅读的文学书籍和属于他个人的衣服以外,他几乎不被允许带走其他任何财物。他纯粹是净身出户,仿佛是遭遇灾祸似的刹那间变得一无所有。

    如今,形单影只的他似乎回到了过去青春年少时那条人生起跑线上,所不同的是,他还失去了他的青春年华,人生前景从此变得像漫漫长夜似的暗淡、渺茫。他不能再冒着失去工作的风险逞性妄为。

    寒冷、孤独、寂寞和突如其来的醋意,让他难受,也让他不知所措。他仿佛感觉到死亡般的窒息,头昏沉沉的,精神麻木迟钝,意识骤然丧失,整个世界如同阳光被黑夜吞噬了似的正朝着一个遥远的方向渐渐消逝而去。拨打完电话,他几乎是下意识摇晃着走到床边,脱下外套背靠床头斜躺着。

    天气太冷了,厚厚的棉被像浸透雨水般冰冷。房间里有一台刚买的电脑,他想上网,却没有安装宽带网。他只好关掉灯,打开一只只有普通打火机那么大的数码播放器,用耳机听起了音乐。播放器里存储的歌曲大多是从单位电脑里下载的情歌,听起来缠绵而伤感。那些如诉如泣的悲伤歌曲如同秋日枯黄的落叶、冬日凋零的花朵一样让他触景生情,黑暗中将他引入自怨自艾的回忆和思索之中。窗外,雨下得更大了,他的心犹如纷乱嘈杂的雨水一样杂乱无章。黑夜淹没了一切,他脑子里却总有一角对外界敞开着,清楚无误地感知一切让他激动的东西。

    当他感觉自己躺在床上如同躺在淌满雨水的大街上一样冰冷、潮湿时,他突然想起了那个让他魂萦梦绕的名叫夏雨荷的女人。这可能是他离婚后结识的最漂亮最有个性的女人。她身材窈窕,胸部丰满,腰细而结实,腹部扁平,侧观曲线毕露。尽管她是个离婚三年、身边有一个读初中的女儿的少妇,然而他非常爱她。不仅她的外表深深吸引着她,她那像男人一样豪爽、大大咧咧的性格以及说话时偶尔夹杂些粗话的放肆无忌的习惯更是让他迷恋不已。所以她也是他所结识女人中唯一想和她缔结姻缘的女人。在这种寂寞的时候,他本来完全可以去停靠她那个温暖的港湾之中。遗憾的是,她总是不在身边,没完没了的生意使她几乎是长年在外东奔西跑,无暇他顾,甚至连自己的女儿都被迫寄养在她的父母家。

    他清楚记得他已经有五个多月未见到她了。五个多月之前他在她去厦门的前一天晚上碰巧在下班回家的路上遇见了她。那天她穿着一条蓝色牛仔裤、黑色蕾丝内衣外套着一件红底衬着白色碎花的棉衬衣,显得挺拔而修长。意外的相见使他喜不自胜,他一边大声喊叫着她的名字一边朝她飞奔而去。和他喜形于色的表现完全相反的是,她出人意外地显得心不在焉,丝毫不在意他的兴奋态度,不断地接着外面打来的电话。当她发现他突然默不作声地有意走到一边回避她的电话时,她立即返回到他身边,毫不忌讳地告诉韩冬:

    “妈的,有个搞推销的男的说要出钱替我供养女儿,我都骂他好几回了,他还老打电话过来,什么人哟!”

    她说完仍旧骂骂咧咧地接着电话,这使韩冬觉得,她与其说是在拒绝,还不如说是在媚眼乱飞言辞无度。她的粗野鲁莽、放肆无忌配以她漂亮的形体,则让他产生了一种她可能随时会堕入风月场所的担忧。她终于接听完那些暧昧不清来历不明的电话,一改那种视而不见的独劲,亲切热情溢于言表。

    “我明天去厦门,要赶快准备行李呢。刚下班吗?”夏雨荷轻轻地在他肩膀上捶了一下,微笑地说,“今天没空陪你了。”

    “不是说不去厦门了吗?”韩冬问,“你打算一辈子在外面吗?”

    “我没有什么打算啊。打算有什么用?我打算给太阳装上开关,给黄河安上栏杆,给飞机设计倒档,能办到吗?去不去我家吃饭?”

    “不去,”韩冬犹豫着,“你妈他们都在,我去合适吗?”

    “那我回家了。”夏雨荷转身走进了一条狭窄的巷道。

    夏雨荷是一个艳丽光彩的少妇,她肌肤洁润、粉面玉颈、素手纤纤、颀长苗条,每次见到她,韩冬都有一种心荡神驰的感觉。而他们相聚的时刻也总是柔情暗通,显露一种心照不宣的亲近和默契,愉快甜蜜,昏然如醉。

    彼此迷恋的结果是,韩冬毫不犹豫地表示要娶她为妻,她则信誓旦旦地答应一定非他不嫁。而事实上他们的行动却似乎距离嫁娶目标渐行渐远。韩冬面对温暖的向往与孤独的恐惧,常常屈从于肉体的渴望,沉湎猎取情感孤鸟的勾当;夏雨荷平常含情脉脉地表示非他莫嫁,可是她总是为着生意、为着收账可以几个星期甚至几个月不跟他联系,她那与愿望完全背道而驰的行为使他不得不怀疑她对他的爱情不过是虚假的谎言。

    随着他们交往的深入,他发现她对在多地的五花八门的生意比对他的爱情更重视。闲暇时,她就像雨季泛滥成灾的水一样围绕着他,弥漫他所有的空间,对他甜言密语、千依百顺、言听计从,他们俨然是一对举案齐眉、琴瑟和谐的夫妻。一旦投入生意之中,她对他便完全换了一副面孔,表情神态和从前大相径庭,变得不远不近不温不火,像完全不解风情毫无情趣的普通女人。

    偏偏韩冬是一个对爱情期望很高的男人,在他看来美好的爱情应该是专一而热烈的,只有不忠实的爱情才会这样若即若离。也许她并不爱他,只把他当作寂寞时的精神慰藉而已。没有一个女人会对一个根本不爱的男人在乎的。也许他失败的经历使他丧失了对女人的吸引力,她自然而然显露出一种居高临下高高在上的姿态。女人天生很势利,对于成功男士,她是一头乖巧伶俐的宠物狗;对于失败的落魄男人,她立即就会变成一个专横跋扈、严肃冷漠的贵妇。夏雨荷到底是个什么人,她究竟爱不爱他?韩冬身陷甜蜜陷阱之后就像美国作家辛格笔下那个傻瓜吉姆佩尔,缺乏判断力,是非不明真假不辨。这个身着时尚服饰,具有飘逸长发、魔鬼身材、粉嫩肌肤的女人,在让他痴迷的同时,也使他中了爱情的蛊,被忧疑的心魔控制伤害自己。他们的爱情萌芽迟迟无法正常开花结果,一种受骗的感觉使原本就遭遇情感挫折的韩冬内心隐隐作痛,煎熬度日,他被迫像刺猬一样竖起全身的尖刺保护自己。此后,他看起来就像注射了预防婚姻病毒的疫苗一样,对任何试图进入他婚姻围城的女人都保持着高度的警惕,不让她们越雷池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