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八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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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一:洞中女尸

    我爷爷从小喜欢打猎,十二岁就背枪跟大人钻长白山脉的原始老林,带着狗追踪野兽的踪迹。他说猎枪比他人都高,端起来都吃力,可他就是咬牙硬挺了下来。

    东北庄稼只种一季,大半年都是农闲,到了冬天,屋子外天寒地冻,家家户户都断了赚钱的营生,窝在炕头猫冬,只有打猎是例外。下过第一场雪,猎人就带狗上山,要是那年运气好,山神爷保佑,三个月打猎赚的钱比种一年黑土地都可观。

    我爷爷家里地少人多,而且还是山坡上的石头地,粮食年年不够吃,如果不是他当初打猎,很可能熬不到第二年春天,全家就要出去讨饭。爷爷说他是屯子里枪打得最快最准人,打的猎物也最多。他这辈子打过的动物,大到狗熊野猪,小到山鸡兔子,只要瞄上就很少能逃出他的枪口。

    他说打猎最凶险的就是碰上孤猪,有次差点把命都搭上,回家后在炕上躺了半个月,每次回忆起来都说,那次他真的是捡回来一条命。

    东北林区有“一猪二熊三老虎”的说法,打过猎的都深有体会,山上的野兽最凶悍的不是熊,也不是老虎,是受了伤的孤猪。孤猪指的是山林中独来独往的野公猪,只有交配的季节才勉强合群。这类野公猪一般都个头庞大,性情凶猛,极好攻击人和动物。就算老虎见了它都不去招惹,猎人看见它更是远远的就绕开走。

    一个猎人能独自捕杀孤猪是最大的荣耀。

    特别是爷爷遇到的这头孤猪,大约有五六岁,体长在一米六以上。它的头与家养的短圆型猪头不一样,而是像马头那么长,嘴巴凸出半尺多,两边各露出一颗两三寸长的锋利的獠牙,嘴里鼓着的涎液,不断冒出泡沫挂在獠牙上,这种泡沫不管沾到人身上还是狗身上,都会发生溃疡,经久不愈。

    这头孤猪,两只小眼睛红红的放着凶光,脊背上的鬃毛像钢针一样竖起,两只粗壮的前腿下的蹄甲不断刨着地,身体后倾,不停地哼叫着,做出冲锋的姿态。

    爷爷知道要坏事,受了伤的孤猪连豹子都能咬死,就算是一块石头它也能用獠牙冲过来戳两个窟窿,更别说人是血肉之体了。想跑来不及了,人就是长了四条腿也跑不过它,爬树也不可能,只要爷爷一转身,手还没摸到树,那头野猪就能冲过来把他挑在獠牙上。

    五六只猎狗围着野猪不停游走,虚张声势的向它吠叫,谁不敢冲上前去咬它第一口,都在互相推诿观望。现在只能寄希望于这头野猪冲锋的时候,头狗有胆子冲上去,其余的狗就会跟着一拥而上,困住它,让它放慢点速度,让爷爷找到机会刺它一矛。

    爷爷背的是老式火铳,装火药打铁砂,放一次老半天才能打第二枪,近距离威力很大,超过二十米连只狗也打不死。刚才他冲野猪打了一枪,根本就伤不到皮糙肉厚的野猪,它身上蹭满了松脂泥土,像披着一层硬铠甲,铁砂打在身上只是更激怒它,连点血也看不着。

    发狂的野猪咆哮着朝爷爷冲来,在距离不到五六米的时候,头狗怒吼着突然扑上去咬住野猪的后腿撕扯,其余的狗也一窝蜂涌上去扑咬。爷爷趁野猪有些慌乱,举起长矛刺向野猪心脏,可惜,刺偏了,野猪一矬身,矛头斜斜的从它的身上擦过,豁开一道鲜血淋漓的伤口。

    爷爷一看刺空了,急忙把长矛投向野猪,野猪一惊,看了两眼戳在它眼前的矛杆,愣了会,掉头甩开死咬住它不撒嘴的头狗,把它摔了个跟头,冲散面前畏缩的狗群向山下跑去。

    爷爷不甘心丢这么大的猎物,拔起长矛跟着猎狗追到烟筒砬子下的水泡子。水泡子里的水很深,据说水里有一人多长酷肖人形的大白鱼,还有潜伏在水底时刻等着拖人下水的大水獭,很多人在这里都莫名其妙的失踪。

    屯子里的老人说,水底有个泉眼直通大山里龙脉,深不可测,还说水底有数不清的宝贝,至于水底下是什么宝贝,却没有一个人能说清。只说有人曾经在夜里经过附近山顶时,看到水里烁烁放光,像是有人打开了装满金银珠宝的箱子,而且还有人在岸边拾到珠钗头凤之类的黄金饰品。

    老人还说,这个水泡子里有水鬼,没事不要下水,就连岸边都不要去,它们专门守在这里保护水底的宝藏,谁靠近了都可能有去无回。

    这只野猪被追急了,慌不择路下水逃命,它仰起头鼻孔朝天,四只蹄子拼命在水下扑腾着向前游,身后冲出一串带血的的浪花。

    爷爷看野猪越游越远,顾不上老人的警告,急忙把岸上搁浅的木筏推下水,带上最凶猛的头狗跳上去追。这个烟筒砬子太爷爷也来过几次,这个木筏子始终停在这里,也不知是谁的,构造简单却十分精巧。拼接木筏的几块大木板不是钉在一起的,而是凿出凹槽和凸槽相互咬合在一起,上面还装饰着精美的花纹。

    水泡子对面是个露出水面的半圆形的山洞,洞口岩壁布满墨绿色的青苔,长满野蒿和绿茅草,洞顶上,一大片绿茵茵的青藤直垂下来,遮掩着洞门,洞里阴暗深邃看不到底,像只撑开大嘴的巨兽默默吞噬周边的一切。

    野猪游进山洞不见了,爷爷划着木筏追过去,水面平静得连一丝波纹都没有,清澈见底,不要说大白鱼、大水獭这样的活物,就连虫子小鱼也看不到一只,静悄悄的,只能听见木桨划水的声音。

    洞里是个人工开凿的巨大石室,宽阔的水面向左前方延伸,黑洞洞的看不到尽头。宏伟壮观的拱顶,被水侵蚀得光滑如镜。因为水位的关系,洞顶显得很矮,青灰色石壁滴着水,带着修凿过的痕迹,刻着简单优美的线条,年深日久看不清刻得是什么。幽蓝的水面寒气逼人,风中带着腥气扑面而来。借着洞外射进来的光可以看到,浸在水里的石壁上,沿着水面凿了一圈浅坑,水底布满巨大的圆形石柱,黏腻腻的挂满青苔。

    野猪倒在右侧对岸的石阶上,侧翻身体露出大肚子,看起来像是快不行了。爷爷使劲划动木浆,在水中划出一个个圆圈,向着野猪的方向全力驶去。这个水泡子不算很大,划个十几分钟就能到对岸,可爷爷划了半个多钟头,额头上已微微见汗,可木筏还没划到对岸,好像始终在水底石柱的上方转悠。

    平静的水面泛着四散的涟漪,像是有股水流从下向上涌动,不细看根本就看不出来。爷爷知道水里有古怪,放开桨,蹲下来观察,狗夹着尾巴靠在爷爷身边低声呜咽,爷爷用手摸着狗头安慰它,感觉木筏在水面上自动打转。抬起头,四周石壁上的线条像电影胶片似的在眼前缓慢移动,那些单调的线条在眼前渐渐连成一幅连环画,画的是什么没看懂,只觉的有个宽眉阔额的男人,趾高气昂站在高处,俯视大地苍生,接受天下人的敬仰和朝拜。

    爷爷正看得出神,忽然听到“哗啦”一声水响,有一具女尸直挺挺的从水底钻上来,倒在水面上,头发全部披散开,穿着繁琐的古装,随着水波上下浮动。洞口射进来的光很有限,但还是可以看清那具女尸在阴暗的水面一上一下的沉浮着,慢慢向木筏靠近。爷爷拔出刀盯着女尸,后悔自己冒冒失失的闯进这个山洞,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老话说的一点也没错。

    那具女尸漂过来距离木筏只有几米远,爷爷身边的狗不安的站起来,盯着移动的女尸低声嘶吼,叫得有气无力,听着倒更像是哀鸣。它究竟怎么了?平时它见了野猪豹子都不怵,今天怎么怂成这鸟儿样。

    爷爷看了眼吓堆尿的猎狗,隐隐感到不安。女尸越靠越近,眼看就要碰到木筏了,除了惨白没有血色,看不出有任何恐怖的地方,就像一个美丽的女人躺在水里安然入睡。他举起手中的刀向女尸的脚砍去,可谁知女尸白生生的脚竟向外一偏,整个身子僵直的打了个横,在木筏前转了个弯,挨着木筏擦了过去。

    猎狗冲着女尸连声咆哮,其中夹杂着几声呜咽。

    爷爷在袖子上擦了擦被水打湿的刀,眼睛盯着女尸在水面移动的轨迹,虽然水面很平静,但还是能感觉到有暗流涌动。女尸的腿脚已经绕开木筏,而她的头还在木筏前侧,并随着水波有节奏的沉浮荡漾。

    女尸的面容清秀,丝毫没有人死后肿胀腐败的迹象,如果不是脸白得像纸一样。绝对算得上大美人。

    女尸在木筏前既不向前,也不后退,在原地随着水纹上下沉浮,停住不动了,周围波光粼粼拍打着木筏,发出轻微水声。太爷爷仔细看,原来是女尸宽大的袍袖挂在木筏上,露出一节白藕般的手臂。他用刀尖把袍袖挑开,发现它夹在木筏的木板之间,怎么也挑不出来,就举起手中的刀猛砍,溅起的水花弄得太爷爷脸上身上湿漉漉的。

    没过多久,女尸就向洞里漂去,离木筏越来越远。爷爷向洞里水面观望,黑黢黢的望不到头,也不知她将要漂向哪里。爷爷觉得这山洞太邪门了,野猪也不要了,只想尽快离开这里,可是任凭他怎么用力划动木浆,木筏就像生了根,只转圈不动地方。

    就在爷爷一筹莫展的时候,发现刚才漂过去的女尸,又从另一个方向脚对着他漂过来。只不过这次女尸并没有和木筏撞在一起,而是很快从离着两三米的地方漂过去。

    爷爷看着女尸悠然自得地从眼前漂过,不由的怒从心头起,觉得这女尸分明就在戏耍自己。好,既然不让走,那就跟你斗到底。他看这女尸泡在水里这么久,还是活生生的,肯定有问题,但他还是决定跟她去看看到底在搞什么鬼。

    爷爷站起来握着木桨向女尸方向划动,出乎意料的是木筏真的动起来,而且很轻松,像是有某种力量暗中吸引着木筏过去。他很快就追上了那具古怪的女尸,在前边晃晃荡荡像是在给他带路。爷爷用力扳动木浆,眼看就要追上那具女尸,可谁知它的速度突然加快,木筏周围也响起淙淙的流水声,一眨眼的功夫就消失在耸出水面的石柱群中。

    石柱群在水中顶天立地,陡然而起,光滑的表面雕着狰狞的盘龙蜿蜒向上,双目怒凸,鳞甲片片竖起,四只利爪强有力的抱住石柱,摇头摆尾,神态栩栩如生。这里每根石柱上都盘着相同的巨龙,像是蓄势待发,时刻准备着腾空而去。

    太爷爷望着石柱目瞪口呆,他没想到烟筒砬子下的山洞里,竟然还有这么壮观的景象。这座人工开凿的石洞似乎把整座山都挖空了,单是这几十根石柱就不知道要耗费多少人力物力财力,这么浩大的工程不倾举国之力,很难想象会完成。

    是谁有这么大的气魄?

    爷爷看着眼前耸立的石柱,觉得女尸的消失应该和这些石柱有关。这些石柱和他在洞口水底下看到的应该一样,只是当时他以为都是天然形成的,虽然惊叹大自然鬼斧神工,却并没有震撼的感觉。现在他才知道,这些数不清的石柱都是人工雕琢打磨出来。

    爷爷想靠近看得更清楚些。尽管水流十分平静,但到了石柱附近却形成明显的水流,像漩涡一样,尽管流速并不快,但却形成了一股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力量。木筏接近石柱的时候速度突然变快,像是有股突然产生的吸力把他吸进去,不受控制的撞向石柱。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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