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分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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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节 子凭母贵

    fri mar 27 16:31:27 cst 2015

    武仲平出生几个月后,见俞长湘的病情始终没有好转的迹象,“世事恶衰歇,万事随转烛”,丈夫便同她离了婚。这也难怪,二人本就没有什么感情基础,“闪婚”难逃“闪离”的结局,任何时代都一样。

    离婚后,俞长湘回到五岳市,武仲平则留在了省城。又过了差不多一年,武仲平的父亲再婚,第二任妻子远不如俞长湘漂亮,却门当户对,是武厅长一位老战友的女儿。这位老战友的地位比武厅长还要高,女儿的脾气也很大,一直嫌武仲平碍眼,成天介为这件事找茬儿泼闹,但都被公婆压了下来,再怎么说,武仲平也是武家唯一的香火。可后来,这位大小姐“肚子争气”,自己也生了个儿子。这下,武家人再也没有继续将武仲平留在身边的理由了,只好将他也送回了五岳,逢年过节偶尔接过来看看。

    武仲平的整个童年和青少年时光,基本都是在姥姥、姥爷家度过的。母亲俞长湘患病后,无法再去曲艺团上班,一直在家休养,但团里也始终没有给她办理退职手续,工资和其它待遇照旧。虽然离了婚,可再怎么说,人家总还是厅长大人的前儿媳,不看僧面看佛面,事情不好做得太绝。加之省城爷爷奶奶那边隔三差五都会给予一些生活上的接济,“凭他怎样,你老拔一根寒毛,比我们的腰还壮哩”,武仲平小时候,家里虽然没有人工作,但物质条件却始终处于中上水平。

    据武仲平自己回忆,从儿时起,他就一直有幻听的毛病,不过远没有母亲俞长湘那么严重,只是偶一为之,对正常生活影响不大,所以始终没太在意。而且,随着年龄的增长,症状亦有逐渐减轻的趋势,到上大学时,已经快要忘记了有幻听这么回事了。

    然而,自从参加工作,尤其是接替梁效出任五岳日报社副总编、新闻时政部主任并兼管“大稿组”以后,幻听的问题又重新开始抬头。同很多靠笔吃饭的人一样,武仲平也有夜间工作的习惯,夜里安静,又没有日常琐事的纷扰,每逢有重大文稿的写作任务交到“大稿组”,他都要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仗着自己年轻,有时一写就是一夜。可近来,每逢静夜写作,武仲平都饱受幻听症状的困扰,越是任务重、时间紧,幻听就越厉害,对他的正常工作构成了极大的干扰。精力无法集中,效率大不如前,常常是忙活了半宿,依旧一无所获。

    按说,妻子白桃就是精神科医生,近水楼台,完全可以求助于她。但武仲平却没有这样做,始终有所顾虑。

    几个月前,梁效因偏执型人格障碍入院,社里需要物色新的新闻时政部主任人选,作为梁效的副手,武仲平自然是首选无疑。可就在任职公示期间,市委宣传部忽然接到了一封“举报信”,没有落款,但应该是日报社内部熟悉武仲平的人写的。按常规,这类匿名“举报”可以不予理睬,但信中“反映”的情况却又不得不引起宣传部方面的重视。信中说,武仲平的母亲俞长湘曾常年患有严重的精神类疾病,“子凭母贵”,武仲平自己说不定也在这方面有问题。梁效就是因为精神障碍去职的,此事一度成为五岳市官场上的谈资和笑柄,一次是偶然,再二再三就是工作失误了,宣传部当然不希望继任者还出这种问题。面对质询,武仲平信誓旦旦地表示,自己在精神方面绝无任何问题,为彻底打消别人的疑虑,他有意无意地将幼时曾有过幻听症状的情况隐瞒了下来,至少是没有主动提起。可如今,说嘴打嘴,本已逐渐消失的幻听重新找上门来,这件事若是传扬出去,自己岂不成了欺骗组织、声誉扫地之人。

    因此,虽饱受幻听折磨,难以正常工作,但武仲平始终没有向别人透露一点风声,也包括妻子白桃在内,一直自己扛着。

    除公文写作外,武仲平业余时间也会搞一些纯文学创作,写些小品文、杂文、短篇小说或者诗歌之类,发表在文艺报刊或文学网站上,他身边聚集着不少文友,有空时在一起笔谈。前不久的一次聚会上,武仲平向一位从事歌词创作的文友提起,自己近来工作方面不大顺心,他没有讲幻听的事,只是说写文章时没有灵感。武仲平不过是随意抱怨了几句,没打算求助,不想那位在五岳市小有名气的词作家却上了心,几天后专门将武仲平约到自己的工作室,神神秘秘地交给他一张花花绿绿的小纸片,说能帮到武仲平,自己平时搞创作时若找不到灵感就靠它……

    自古以来,文学艺术就一直和毒品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19世纪,巴黎有个著名的“印度大麻俱乐部”,巴尔扎克、波德莱尔、大仲马等人都是其中的铁杆。上世纪60年代,不仅中国出现了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整个西方世界,左翼思想也盛极一时。其中,lsd曾扮演过极其重要的角色,某些左派人士向公众免费散发lsd,当做解放思想、提高创造力的工具,有人曾总结说,60年代就是lsd加嬉皮士。

    当时,lsd倡导者中最具影响力的有两位:一是阿道司・赫胥黎(《天演论》作者托马斯・赫胥黎之孙),著名的反乌托邦小说《美丽新世界》就是他的作品;二是哈佛大学心理学教授利里(尼克松称其为“全美国最危险的人”),他早年上过西点军校、因违纪被开除,曾娶影星瑟曼的母亲斯科勒布鲁奇为妻,后又成为哈佛历史上唯一一个被开除的教授。在赫胥黎和利里的大力倡导之下,lsd吸引了大批文学家、艺术家甚至科学家。摇滚史上的殿堂级乐队披头士、滚石都是它的忠实拥趸,《飞越疯人院》的编剧凯西也是在服用lsd后“开了窍”(主演尼克尔森同样是lsd爱好者),1993年诺贝尔奖得主、化学家穆利斯亦宣称,聚合酶链式反应(无细胞克隆技术的基础)就是在吸食了lsd后的灵光一现……

    武仲平有些纠结,但最终还是没有拒绝那位词作家朋友的好意,将纸片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回家后藏到书桌抽屉里,并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地上了锁。不过,到白桃发现抽屉里的秘密时为止,武仲平一直没有真的服用过lsd,有那么几次,被强烈的幻听折磨得叫天不应、叫地不灵时,曾想过要求助于它,不过最后都忍住了。武仲平本身就是搞宣传工作的,知道这些东西的厉害,不到万不得已时不会以身犯险。

    听那位朋友讲,这张小纸片上的图案是卖火柴的小女孩,除夕之夜,漫天大雪,一个衣着单薄的小姑娘瑟缩在街角,颤抖的手心里捧着几根火柴。武仲平记得,他先前曾听妻子白桃讲过,童话卖火柴的小女孩的作者、丹麦作家安徒生也是个神经症患者,有严重的广泛恐惧障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