灿烂墓穴
字体: 16 + -

第九十三章 街边乞丐

    thu jul 09 21:18:15 cst 2015

    数月之前,金龙和鞠兰花借茅房的粪坑底下通道逃出鞠府后几天,鞠兰花心知鞠长老怕她在外泄露其不可告人的下流无耻之隐私,所以从不敢走阳关大道,而是专进荒山野岭,风餐露宿,衣衫褴褛,苦不堪言。连一向对她痴情而风雨同舟的金龙也有些吃不消了,常常劝她跟随自己回到市井之中,去过普通人的平凡生活。可鞠兰花心怀多年积怨,誓死要报仇雪恨方才甘心归于平淡。

    在一个潮湿又阴冷的山洞里,金龙苦闷地望着身前一堆忽暗忽明的篝火,沉声道:“兰花,每天提心吊胆地东躲西藏,过着亡命天涯的生活,这就是你渴望多年的自由吗?担着风险不一定就有风险,追杀我们的人连我们的影子都没找到。其实我最渴望的是能和你过上平凡的生活,哪怕只有一天。就算第二天就被杀了我也死而无憾了。可是像现在……”

    鞠兰花也呆呆地望着眼前摇曳不定的篝火,面无表情的脸上忽然微微抽搐了一下。金龙带着期盼的眼神看着她,希望她能点点头,或者说一句认可他的话的话。可是她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地望着那团火,像是在等,漫长而耐心地等,仿佛“等”是十分必要的过程一样。

    金龙也不知道说什么了,只好也痴痴地看着火,也静静地“等”。可是他心里像那团火一样炽热地燃烧着。

    火无论大小,都是在疯狂地燃烧,无声无息地将自己生命燃尽。不燃烧,火是不存在的。就像有些人一样,只有疯狂才能感觉到自己存在。不然到死都只是一根没有感觉,只等腐烂的木头。

    鞠兰花沉默良久,终于开口说道:“你知道权势是什么吗?权势就是一辆巨大的马车,而我们是车底微不足道的轮子,它想往哪儿走就往哪儿走,碾压着我们这些身不由己,任人摆布的轮子。唯一可以获得自由的办法就是推翻它!”

    “你现在不是已经逃脱出来了吗?”金龙皱着眉头说。

    鞠兰花咬了咬牙,冷笑道:“我的身体虽然逃离了,但我心里的沉重不是轻易就能放下的。而且鞠老贼欺凌我这么久还不罢手,还要把你我赶尽杀绝,这个仇不报我死也不能瞑目!我的人生缺少了必要的幸福和快乐,却有很多多余的痛苦和郁闷。有时候我觉得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快乐起来了。”

    “可是你凭什么跟鞠老贼斗?”金龙神情严肃地问。

    “拼命,我也只有这条命可以拼了。”鞠兰花看到金龙满脸的愁苦,不禁笑了笑道:“如果你不想跟我一起走这条不归路,你完全可以离开。本来整件事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我只是感激你的大恩,他日若我不死,必将以身相报。”说到动情处,她已是泪眼婆娑。

    金龙愣了片刻,忽然狂笑起来,笑得山洞里的石壁都微微震动。等他终于笑得喘不过气来时才流着眼泪说:“你以为我吃饱了没事干?为了你,我杀了两个人,为了你,我跟你一起钻粪坑里的密道。我本是低贱得连我自己都鄙视自己的猪狗,是你让我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是人,真正的人!你明白吗?是你让我的人生开始有意义,过去的日子没有白费,将来的生活也充满希望。离开你?离开你,我就连猪狗都做不了了,只能成为孤魂野鬼。就算是孤魂野鬼,我也要一辈子缠在你身边!”

    男子汉大丈夫的感情不轻易流露,但当他真正发自内心的感情迸发出来时,比女人的表达方式更炽烈。如果女人感情的流露是洪水泛滥,那么男人就是火山爆发。

    金龙此时此刻已是泣不成声。鞠兰花默默地把他抱在怀里,她第一次感受到世界上竟然有个男人把她当作宝,而不是泄欲的工具。

    自此二人生活在甜蜜的二人世界里,鞠兰花有时候会忘记自己沉重的心理负担,有时候会以为眼前短暂的平凡生活就是她自己梦寐以求的夙愿。可是当某一天她从梦到过去黑暗生活的噩梦中惊醒时,她拼命把金龙摇醒,痛哭失声道:“不,我不能再这样虚有其表地过看似幸福平淡的生活!至少现在还不是时候。我到底为什么而活?你看看我,又白白浪费了一整天!这样下去我一天也无法忍受了!我快要疯了!”

    此时是深更半夜,山洞外寂静无声。金龙坐起身来,迷迷糊糊地看着她说:“睡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鞠兰花依旧痛哭流涕,抽泣道:“明天?明天和今天一模一样!”

    金龙长长叹了口气,说:“咱们换个环境吧!老是躲在这荒山野岭,非人的环境,我也觉得自己快失去人性了!”他说着说着变得愤怒起来,在地上狠狠捶了一拳。

    鞠兰花神情恍惚地看着微弱的篝火,低声说:“要不,我们明天就去有人的地方吧。”

    金龙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同时感到一阵无法抑制的喜悦由心而发。他紧紧抓住鞠兰花的胳膊,喜出望外地笑道:“真的吗?你真的愿意跟我去市井之中过平凡人的生活?”

    鞠兰花勉强笑了笑道:“反正过去的生活我已经过腻了,如果以后还是像过去和现在这样,那我肯定会疯的!”

    金龙笑得合不拢嘴,激动得浑身发抖,连声音也颤抖着说:“兰……兰花,我真是太高兴了,你终于想开了!本来过去的生活就算再痛苦,再黑暗,今后的日子也应该向前看。你真的终于放下一切仇恨和包袱了吗?”

    鞠兰花倒在他怀里,微笑道:“很多事情都是没法改变的,过去已成历史,我要翻开人生新的一页,而且,只有未来才可以改变。”

    金龙感动得泪眼朦胧,哽咽道:“好,我们从今以后再也不白白浪费一天了。”他低着头仔细观察鞠兰花脸上安详的表情,已见不到一丝因过去的黑暗和痛苦而留下的阴影。他也第一次松了一口气,安详地微笑起来。

    “这样两个人没有什么怀疑,没有假装,真诚地在一起的感觉真好啊!我多希望永远像现在这样。”

    “你心里没有什么是非价值观,只要谁得罪你,你就要报复。”

    “人生太枯燥乏味了,我觉得活着越来越没意思了。”

    “你想想,不能因为过去的人生乏善可陈就放弃整个人生,只要尽量让未来精彩一点就好了。”

    二人昏昏欲睡,说的话也像是在说梦话。

    次日清晨,金龙拉着鞠兰花的手走出山洞。漫山遍野的红花映入眼帘,他们大口呼吸新鲜的空气,远眺高山流水。大雁从山顶掠过,清潭雁影,回声游荡。

    山下不远处就有一座孤城,虽说是孤城,但方圆百里人烟稠密,叫喊声,嬉闹声沸反盈天。鞠兰花虽出自深宅大院,足不出户,而且受过惨无人道的蹂躏,因此性格孤僻而冷漠,因孤僻而自卑,自卑到了极致就是自负,变态了的自负,毫无意义的冷傲。但是当她第一次见到这样热闹,喜气的人群时,也不免有些激动了。她深吸了口气,挽着金龙的胳膊,微笑道:“你看,他们好像都很开心,什么烦恼痛苦都没有!我真羡慕啊!”

    金龙用鼻子出了下气,笑道:“你也可以开心啊!没人管你开心不开心,只要你自己什么烦恼痛苦都看淡,人世间其实没有那么多黑暗。君不见白天总比黑夜长吗?”

    鞠兰花扑哧一笑道:“诶,你从哪儿学来的文言词?倒是有模有样的啊!”

    金龙淡然一笑道:“上茅房的时候看的。厕纸上面有。”

    鞠兰花忍不住哈哈一笑,拉着金龙的胳膊加快了脚步,想快点融入那群欢乐的人群。

    但是,当他们走进人群中时,挤得水泄不通,摩肩接踵的人们好像早已预知他们的到来,纷纷回头或者旁观,像避开一辆横冲直撞的大马车一样,不约而同地让出了一条明显的通道给他们。

    金龙和鞠兰花有些疑惑,对望了一眼,但也不以为意,便径直大踏步走进了城里。

    城门之上有三个气势恢宏的大字:阳洲城。

    城里和鞠兰花想象的简直一模一样,她每每在闺阁之中隐隐听到府外的人声鼎沸,还有那些小贩穿街走巷时的吆喝声,都让她身处孤独中而不寂寞。有时候她会幻想自己只是一个普通的马车夫的女儿。午夜梦回,她梦想自己过着粗茶淡饭,油盐酱醋的平凡日子,脱下缝在身上的这层锦衣。那将是一个前所未有的快乐时光,一切都那么美好,但一切都只是梦。

    现在,她和她心爱的人一起走在人山人海,热闹非凡的阳洲城里,梦想仿佛成真了!

    鞠兰花很想畅快地大喊出自己心中幸福的感觉,只有喊出来才可以发泄过往的一切郁闷和痛苦。当她正要喊时,她看到了一家店铺的旁边坐着一个老态龙钟的流浪汉。

    流浪汉白发苍苍,衣衫褴褛。他没有向路人乞讨,而是始终低着头,靠在一根靠在他身上的拐棍上。不知是口水流出来了还是尿了裤子,老者坐的地方湿了一片。

    鞠兰花突然拉住正四面张望着的金龙。金龙疑惑道:“干什么?”

    鞠兰花吞了口口水道:“没什么。我想施舍一点钱给那位老者。”

    金龙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看了看那个流浪汉,皱眉道:“咱们身上也没有钱了。你不知道我们是临时逃出来的吗?我身上只有原来赌博时赢的几个小钱而已。”

    “那你全都给他吧!”鞠兰花一本正经地说。

    金龙神情十分作难,眉头拧成了一团,沉声道:“为什么?咱们现在是泥菩萨过江,吃了上顿没下顿。更何况我们连上顿都还没吃过呢!”

    鞠兰花松开挽着金龙的手,退后了一步,正色道:“那把你的钱给我一半。”

    金龙目瞪口呆,足足看了她一盏茶工夫,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眼光一点也不闪躲。金龙终于妥协了,从怀里掏出一个小钱袋,倒出几两碎银递给她。

    鞠兰花接过银子,微笑道:“咱们是夫妻,夫妻的财产是共有的,所以我把我的那一半给他。”她指向那个还在街边人来人往中沉睡的老者。

    金龙长长叹了口气,无奈地微笑道:“可是你为什么要把你的钱全都给他?你自己呢?你想过待会儿可能吃一顿饭的钱都不够吗?”

    鞠兰花微微颔首,淡然一笑道:“我从小到大都是孤儿,没见过我的身生父母。当我见到那个老者时,我有种莫名的奢望,他可能就是我的亲生父亲!”

    金龙猛然转头去看那个流浪汉,流浪汉低头埋首,根本让人看不到他的脸。

    鞠兰花不禁莞尔一笑,打了他一下,笑道:“我就这么随口一说,你还真当真啦!”

    金龙回过头,扣着脑袋笑道:“那你说给他钱也是开玩笑的吗?你不会真的给吧!”他带着期待的眼神看着她。

    鞠兰花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正色道:“这句话我没有开玩笑,也不是随口一说。”

    “你真的要把钱给那个跟你毫无关系的流浪汉?做善事也得分时候啊!咱们现在或许连吃顿饭的钱都不够啦!”金龙的眉头又迅速紧锁起来。

    “明天,或者今天晚上这个人就可能会饿死街头了。饭不够吃就少吃一点。咱们缺的是一顿饭,可他缺的是一条命!出来这么久,我一直在想,我的人生早已荒芜得像一片沙漠,我想在有生之年留下一点绿洲。”鞠兰花说完就拿着银子走向那个流浪汉。

    金龙本来嘲笑她的不谙世事,想发一通火使她明白现实的艰难,但是看到她远去的背影,他不禁唏嘘不已。

    “想不到她在经历了那么惨痛的悲剧之后竟然还保留着人性的光辉。善良的女人多么美丽啊!我有什么好非难她的呢?”

    鞠兰花走到老者身边蹲下,用手推了推他的胳膊。老者半天没有动弹。直到有些人围观过来,他才慢慢抬起头,睡眼惺忪地瞧了瞧,然后又要把头伏手臂上继续睡。

    围观的人发出一阵哄笑声。一个中年男人冷笑道:“姑娘,你别可怜他了。他叫阿寿,本来是个乡下的农民,一直勤勤恳恳种田,有时来城里摆摊卖卖烧饼。他原来也有过老婆,生活过得挺滋润的了。可他总是看到那些进赌场赌钱的赌徒赚了不劳而获的钱就眼红了,田也不种了,烧饼也不卖了,一天到晚的就想着赌钱,还跟她媳妇要私房钱,不给就打。后来媳妇被他打跑了,他就继续赌,越赌越输,越输越赌,欠了赌场上百两银子。他老娘气得要上吊他才清醒一点,又开始卖烧饼,可赚了点钱又开始赌,妄想连本带利,连赌债一起赢回来。后来被人家逼着还债要剁手。本来手是肯定保不住的了,想不到鬼使神差,那个赌场的老板让他去收其他人的赌债,只要收到就可以不用还债,而且倒给五百两。这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的奇迹啊!阿寿这小子活路反正是走不通了,只有烂命可以拼。可是债主是赌场大老板,债务人是比他更有钱的阳洲城首富!要一个无名小卒去跟这样的人物要债,简直就是鸡蛋碰石头喔!可是想不到比想不到的更想不到的是,他居然要到了!而且鬼使神差的,赌场大老板不明不白地被人杀了,那位欠赌债的老爷竟然把全部家产都给了阿寿。夫妻是缘,有善缘有恶缘,无缘不聚。儿女是债,有讨债有还债,无债不来。他老婆回来了,老娘也接到大宅子里啦,转眼之间什么都有啦!可是他们没过几天好日子就被那家老爷的公子给陷害了,硬说是他是谋财害命的强盗。本来嘛,天上就算掉下个大馅饼你也接不了,反倒会被砸死。阿寿被判入狱,坐牢的时候老婆又跑了,老娘孤苦无依,死了都没人收殓。衙门里可怜他,就特赦他回家安葬老娘,为母守灵。可他只是在荒山上随便刨了个坑,堆了个土坟,什么农活也不做,什么买卖也不干,成天在街头巷尾死乞白赖,别人施舍就吃点,不给就饿着,跟死了没两样。哼哼,别看他老得像七八十岁的样子,其实他不过才四十岁左右。哼哼,不过他比老不死的老家伙更老,因为他早就死了。灵魂死了,人就没人样了。要是我是他,早就一头撞死喽!哼,半点活头都没有。”

    围观的人像听故事一样听得津津有味。因为关于这个流浪汉的掌故似乎只有这个中年男人知晓,所以他像奇货可居一样兜售自己的博闻,越是看到人们听得入神就越是讲得起劲。

    名字叫做阿寿的流浪汉也不继续睡了,低着头呆呆看着地面,昏黄呆滞的眼睛眨也不眨,仿佛陷入了往事的回忆,又仿佛什么也没想。

    鞠兰花把银两用力塞进阿寿紧握着拐杖的手里,然后站起身来冷冷地盯着那个刚刚讲故事的中年男人,面无表情地说:“你很关心他吗?你很在乎他吗?你跟他有什么关系?”

    中年男人撇嘴笑道:“没关系,也不关心,不在乎。”

    鞠兰花狠狠瞪着他,冷冷道:“那你他妈讲这么多废话干嘛?他就算杀人放火了,无家可归了,饿死街头了,跟你有半毛钱关系吗?你他妈有什么资格说他?”

    金龙听到鞠兰花在大声说话,赶紧挤进了人群,只见一个人高马大的中年男人怒气冲冲地指着鞠兰花,大声道:“你是从哪儿冒出来的臭丫头?敢跟老子这么说话!你知道老子是什么人吗?”

    鞠兰花冷笑一声,道:“什么人也不过是人而已,难道你还是鬼不成?”

    金龙看了一眼中年男人的装束,心说:“不好,兰花不谙世事,这下可闯了大祸了!不行,得赶紧阻止她。”

    中年男人气急反笑,斜视着围观群众,傲然睥睨着鞠兰花,冷笑道:“天上有如来,地下有阎王,人间有老子。”

    鞠兰花哼了一声,冷笑道:“你既不是神,不是鬼,也不是人,不过是一个狗杂种而已。”

    中年男人哈哈大笑,围观的人不知道该跟着笑还是不笑,只感觉气氛越来越紧张,惨不忍睹的场面似乎一触即发,人们陆陆续续离开了他们周围,只剩下鞠兰花,金龙和中年男人站在那里,连旁边的店铺也关了门。

    金龙似乎被这凝重的气氛压得喘不过气,心里闪电般迅速思索着劝解的话。鞠兰花倒是面带笑容,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

    三人沉默良久,中年男人忽然冷笑一声,道:“老子叫雷龙,人称龙哥,两广总督是我舅舅,连本城知府见了我也喊一声龙哥。臭丫头,我看你今天是不是活腻了,敢在太岁爷头上动土。哼哼,活得不耐烦了也应该寻个安逸死法。偏偏要惹毛老子,老子毛起来连老子自己都害怕!”

    雷龙说完吹了下胡子,眼睛瞪得像一头猛虎,双拳握得像两把大铁锤,眼看随时就要动手打了,金龙慌忙脱口而出:“有话好好说嘛!”

    雷龙依然瞪大眼睛,转过头狠狠盯着金龙,粗生粗气道:“你他妈又是个什么东西?”

    金龙未及答话,鞠兰花忽然冷笑道:“他也叫龙哥。不过他这龙是金的,不过他这条金龙要比你这雷龙厉害多了。雷嘛,只不过声音大一点,气势大一点,实际上一点杀伤力也没有,只高高在上地乱叫,跟胆小如鼠的狗一样!越害怕就吠得越狂。”

    “哼哼,看来你今天是真的活腻了。”

    “当我从梦中醒来时,我有时会想,清平世界,我哪儿来那么多烦恼和痛苦?”

    雷龙瞪着鞠兰花,厉声喝道:“你说什么?”

    鞠兰花不理会他,自顾自地说:“有时候我发现人生真的是太没有意思了,真的没必要继续下去了。可是我不可能就此结束我的人生吧?只有结束生命才能结束人生,不然人生会一直继续,不管是枯燥还是精彩,沉闷还是活跃,活着就意味着人生没有结束。什么时候死,什么时候结束。”

    金龙担心地看着鞠兰花,惊疑不定地想:“我以前就听说过她有精神病,难不成现在是旧病复发?”他想走过去把她抱在怀里,但是看到她瞪得血红的眼睛,扭曲得狰狞的面孔,又不禁有些害怕。就像看到曾经心爱的宠物忽然发狂了一样,连主人都不敢靠近了。

    空荡荡的大街上忽然走来上十个人高马大的大汉,一个个威风凛凛,顾盼生辉。他们来到雷龙身后,一个最强壮的大汉粗声道:“龙哥,刚刚听人说您被人欺负了?”

    雷龙得意地一笑,冷笑着看看鞠兰花,又看看金龙,挥手道:“男的拉去做苦力,女的卖给庄婆,看她那模样,肯定可以卖个上千两!哈哈哈哈哈……”

    众大汉跟着哄笑。两人强扭住金龙的胳膊,两人强扭住鞠兰花的胳膊。金龙气得满脸血红,破口大骂。鞠兰花却神情冷漠,任凭他们摆布,被押着一声不吭地走了。

    雷龙瞧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冷笑着自言自语:“哼哼,何必呢?得罪我可没什么好果子吃。连我自己都怕得罪我自己。”他缓缓走到一直低着头漠然置之的老流浪汉阿寿跟前,冷笑道:“你看看,你什么都没做,却连累了两个人。”

    阿寿一直没说话,仿佛一辈子都没开过口一样,沉默了很久才用沙哑而低沉得像快要断气的人的声音说:“那是他们自找的。”

    “你说什么?”雷龙真的没听清阿寿说的什么。

    阿寿使尽浑身力气拄着拐杖站了起来,慢慢转身走进街边的小巷。此时他已离开那些人

    很远,那些人也看不见他了。伴随着拐杖在石板路上沉重而缓慢的敲击声,他边走边疯疯癫癫地自言自语:“像我这样的人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他们跟我没关系,谁都跟我没关系。我过我的生活,他们过他们的生活。每个人都会死的,我死我的,他们死他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