灿烂墓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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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密室

    thu jul 09 21:15:27 cst 2015

    书房建在一座小山上,比府里的其他建筑物都要高。当初鞠长老觉得读书应该到空气好而且安静的地方,所以在建造宅院时特地保留了这座没有被开垦的小山丘。

    刘晓飞站在书房的窗边呆呆地望着风景,鞠兰曦拿着毛笔写写画画。两个人都百无聊赖。

    窗外一棵棵枝繁叶茂的大树就像硝烟滚滚。刘晓飞昨夜到凌晨才朦朦胧胧地睡了两个小时,到了清晨就有人通知他该去给鞠小姐授课了。

    可是一连几个月过去了,他都没有接到通知去授什么课。他每日吃喝拉撒睡,像活在屋宇之下的牲畜。直到有一天早晨,终于有人来通知他去书房了。

    他这辈子从未做过老师,也不知道怎么教书育人。他刚一进门就见到鞠兰曦穿得整整齐齐,还给他行礼,喊道:“老师好!”

    刘晓飞感到脸上像被人打了一拳,只好硬着头皮道:“你也好。”

    “为什么让我等了这么久才来给你上课?”

    “我出去找我兰花姐了,她以前都是跟我一起念书的,她不在,我没心思学习。”

    “找到了吗?”

    鞠兰曦愁眉苦脸地摇了摇头,忽然嘻嘻一笑道:“她早晚会回来的,对吧?”

    刘晓飞点点头,勉强笑了笑,心说:“她还回来干什么?”

    课程开始,刘晓飞拿起两本古书,看得眼睛都花了也看不懂里面的字句,甚至很多老体字也不认识。这些书有同样的两套。老师一套,学生一套。他傻眼了,尴尬地想:“还是尽早脱身吧!万一露出马脚可就大祸临头了呀!”

    鞠兰曦坐在桌前,双手捧着自己的那一套书,兴致勃勃地望着刘晓飞说:“老师,今天是学《大学》、《中庸》、《论语》、《孟子》还是《诗经》、《尚书》、《礼记》、《周易》、《春秋》?”

    刘晓飞茫然地看着她那副饶有兴味的样子,无奈地叹了口气,心想:“古代不是讲究‘女子无才便是德’吗?怎么这家子要让女孩子学什么四书五经呢?我他妈还要你来教我呢!这九本书我是一本都没看过。”他不知道是因为窘迫还是气愤,脸渐渐红了起来,带着些怒火说:“你学这些有什么用?难不成你还想去考取什么功名?”刘晓飞虽然对历史什么的不是很清楚,但他很确定在古代是没有女人去考状元的。

    鞠兰曦愣了一下,忽然大笑起来,拍手道:“好啊!终于来了个不迂腐的老师啦!哈哈哈哈哈……”

    她笑得欢天喜地的,刘晓飞却听得一脸茫然,皱着眉头说:“迂腐?”

    鞠兰曦又嘿嘿一笑,把手里九本书全扔在桌上,一翻身从桌子后面跃起,施展轻功一苇渡江跳到刘晓飞跟前,笑嘻嘻地说:“我不叫你老师了,叫你师父吧!你教我武功好不好?”

    她笑得依然欢天喜地,刘晓飞依旧一脸茫然,皱眉道:“武功?我不是来教你读书的吗?”

    鞠兰曦用力摇了摇头,笑道:“我爹给我找的老师都必须是文武双全,因为他希望我文武双全,因为只有文武双全才能继承他的地位。”

    刘晓飞微微颔首。鞠兰花嘻嘻笑道:“可是我一点也不喜欢舞文弄墨,倒是最爱舞刀弄枪!更何况现在大敌当前,天魔教的叛徒何音红就要来了,我爹虽然武功高强,但是毕竟年事已高。要是我不能替父出战,那天魔城很可能就会血流成河,天魔教也会改名换姓。到时候我们所有人都会沦为何音红的奴仆。而且那个女人心狠手辣。输就是死,赢就是生!所以我们一定要打赢她!”

    “可我不会什么武功啊!”刘晓飞皱眉道,心想:“我也不懂什么四书五经。再说了,天魔教的这些屁事关我屁事?到时候趁乱拍拍屁股走人,万事大吉!”

    鞠兰曦哈哈一笑,摇摇头说:“你不需要会武功,只要你陪我练剑就可以了。”

    刘晓飞暗中叹了口气,勉强笑了笑说:“好吧!”他现在看到的是她脸上比刚才要念书时更兴致盎然的样子。

    鞠兰曦走到书房的一角,把手伸到书柜后面动了动,咔嚓一声,书柜旁的墙忽然洞开。她回眸一笑道:“师父,进来吧!”

    密室光线黯淡,鞠兰曦用火折子点燃蜡烛在前面走,刘晓飞蹒跚而行,地面坑坑洼洼,一不小心就会被绊倒。

    他们走到一间房子里,鞠兰曦点燃了灯,黯淡无光的空间瞬间明亮起来 。房里什么多余的摆设也没有,只有一张石桌依石壁而立。

    鞠兰曦把灯放在桌上,回眸一笑道:“师父,这里以前是一个山洞,我爹特地保留下来作为他闭关修炼的密室。”

    刘晓飞四面看了看,点点头说:“那应该藏有许多武功秘籍吧?”

    鞠兰曦的神色忽然变得严肃,说:“你真的不懂半点武功?”

    刘晓飞淡然一笑,挠着头说:“主要是我对武功实在是半点兴趣也没有。”

    鞠兰曦嘻嘻一笑,指着身旁的石桌说:“那你就算看了秘籍也没什么大碍了!我虽然喜爱武学,可是才疏学浅,秘籍里的大通古怪的描述根本就无法理解。你可以帮我解释解释!”

    刘晓飞茫然望着石桌,皱眉道:“秘籍?哪有什么秘籍?”

    鞠兰曦笑道:“秘籍就刻在石桌上呀!”刘晓飞缓缓走到石桌前,低头看着密密麻麻的刻字,看了半天,连哪里是头,哪里是尾都分不出来。他苦笑一声,说:“我从来没看过什么秘籍,更是完全不懂武功,你叫我怎么解释给你听?”

    鞠兰曦也呆呆地看着刻字,轻叹了口气,说:“要不说这无痕剑法是武林绝学呢?一般人根本就看不懂,可惜唯有练成此绝学才有可能跟何音红这个女魔头一较高下,不然就只有束手待毙了。”她慢慢低下头,神色变得十分落寞,眼泪一颗颗顺着脸颊往下掉。

    刘晓飞看了心里不忍,暗想:“无痕剑法?”他忽然想起什么事,笑道:“原来是无痕剑法呀!我会啊!”

    “你说什么?”鞠兰曦猛然抬头,带着不相信的眼神看着他。

    刘晓飞畅快地笑着说:“不就是无痕剑法吗?要什么秘籍?我亲手教你不就行了吗?”

    鞠兰曦的眼神从不信任变成犹疑,皱着眉头说:“你不是说你不会武功吗?”

    刘晓飞依然畅快地笑着说:“武功有什么了不起的?其实人人都会武功,就像人人都会走路一样。武功没有什么厉害不厉害的。你能说你走路比别人厉害吗?哈哈哈哈哈……其实何音红也没那么可怕吧!她跟你我一样,不都是人吗?”

    鞠兰曦的神色变得鄙夷,冷笑道:“说得倒是轻巧,等她来血洗鞠府,屠城的时候你就哭都哭不出来了,还好意思笑!”

    刘晓飞收敛了点笑容,正了正神色道:“世上没有什么可怕的敌人,真正可怕的是你自己的心魔。如果你把她当作无法战胜的女魔头,那么你自己就是软弱无能的小绵羊。可如果你把她当作跟你一样的普通人,那么她就没有什么可怕的了。”

    鞠兰曦深吸了口气,疑惑地看着他说:“你倒是一点害怕的样子都没有。”

    刘晓飞微笑道:“像我这样的人,真正害怕的事情已经很少很少了。”

    “但你还是怕死的,对不对?”鞠兰曦带着些不怀好意的笑容说:“所有人都怕死。”

    刘晓飞愣了愣,若有所思地看着她说:“我确实怕死,因为我可能有未完的心愿,死了会非常遗憾。”

    鞠兰曦微笑道:“你有什么心愿?”

    刘晓飞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渐渐变得有些落寞,叹了口气说:“我想有个家。”

    鞠兰曦歪着头盯着他看了很久,忽然扑哧一笑,笑得合不拢嘴。

    “我能说你胸无大志吗?哈哈哈哈哈……我从没见过像你这样一事无成,而且不求上进的男人呢!哈哈哈哈哈……”鞠兰曦完全是用嘲笑的口气说。

    刘晓飞倒吸了口气,像所有有梦想的人的梦想遭到鄙视时一样,他非常气愤,可转念一想:“梦想就是梦想,无关乎高低。每个人生来就是为了能心甘情愿地死去。只有梦想成真了,或者为了梦想拼搏过的人才会这样幸福。那些没有梦想的人只不过是油盐酱醋,省吃俭用,生儿育女,庸庸碌碌,碌碌无为地活了几十年而已。除了吃喝拉撒,繁殖的跟动物不一样之外,其他的所谓人生跟动物没什么区别,简直就是动物!可是……这种他们每天都在过的平淡无奇的生活却是我梦寐以求的渴望。这辈子我还有可能有个属于我自己的家吗?”

    刘晓飞想得入神,鞠兰曦终于不笑了,神情恢复了严肃,冷冷地说:“看来你文也不行,武也不行,你还有什么资格做我的师父?你可以滚了!”

    刘晓飞万分诧异地看着她,想不到一直温柔可爱的小姑娘居然会变得如此骄横无礼。他由气转怒,由怒转恨,又由恨转怜,呆呆地看着她那副不可一世,不屑一顾的骄傲神态,心想:“她年纪轻轻,完全是被家里人灌成这样的。她没有什么可恨的,可恨的是她家里的人。就像本来完好无损的牙齿被蜜糖腐蚀成蛀牙一样,牙齿本身没错,错的是吃糖的人不能控制对甜的食欲。既然我是她的老师,在她成年之前应该及时地更正她那些被宠出来的坏毛病!”他不知不觉地产生了一种为人师的责任感,就像几乎从来不生病,以为自己会永远健健康康,一向不在乎什么健康饮食习惯,健康生活方式的人一样,一旦真正遇到排山倒海般的病魔时就会本能地重视起自己的健康。病魔就是死亡的前奏,面临死亡,谁都不可能真正淡定。

    “怎么着?是不是还得要我叫人把你轰出去?”鞠兰曦盛气凌人地睥睨着刘晓飞。

    刘晓飞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缓缓坐到了石桌之上。鞠兰曦大吃一惊,圆睁杏目,道:“你干什么?快下来!这可是我们鞠家的家传之宝!”她说完翻身跃起,把墙上挂着的一把剑抽出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回到桌边,用剑对准刘晓飞的胸脯。如果她有胡子的话,这时候应该是吹胡子瞪眼。

    刘晓飞想象着她吹胡子瞪眼的样子,忍不住扑哧一声笑起来。鞠兰曦挥动宝剑,怒道:“你笑什么?”

    剑已刺透刘晓飞胸前的衣服,他胸口的肉也被划开了一条口子,鲜血染红了衣襟。刘晓飞低头看了看,苦笑道:“想不到会有这么多人想杀我。你已经是第四个用剑对着我胸口的人了。小小年纪,未免太狠毒了点吧?”

    鞠兰曦傲然睥睨,冷笑道:“我只不过是想试试你到底会不会武功,想不到你果然不懂武功。刚刚我要是想杀你早就动手了!还等得着你来奚落我?”

    “我其实会武功。”刘晓飞咬牙忍痛,冷冷地说:“就算我不会武功也打得过你。要不然咱们来比试比试?让你知道知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哼,不用比了。我们鞠家的无痕剑法乃天下第一剑法,天下公认。你算什么东西?竟敢对我的武功指手划脚!”鞠兰曦一脸的傲气,但没有半点怒气了,也许她觉得对刘晓飞这样低三下四的人生气,对自己也是种羞辱。她觉得对他最好是无视或者鄙视,而千万不要怒视。

    刘晓飞无奈地叹了口气,心想:“这小姑娘的态度变化太快了吧!刚进来还尊师重教的,我不过是评论了下她家的武学,她就马上翻脸动粗了!果然大户人家的子女都是娇生惯养,性情乖戾,惹不得啊!”他抹了把胸口的血,男子汉天生的豪气顿生,伸手笑道:“说我说不过你,还是刀剑上见真章吧!”

    鞠兰曦不由得又生气了,怒道:“你伸手干嘛?”

    “剑啊!”刘晓飞淡然一笑道:“我得有把剑才可以跟你比剑呐。你不是很会跳吗?那边墙上不是还有把剑吗?你不如把你手里的这把剑先给我。”

    鞠兰曦秀眉紧锁,杏目圆睁,像在看一头从未见过的怪兽一样看着他。

    “剑!”刘晓飞淡然一笑,又道。

    鞠兰曦秀眉一蹙,忽然大喝一声,挥剑就刺。刘晓飞慌忙从桌上跳下,跑到一边去,大喊:“你先给我剑吶!这样不公平!”

    鞠兰曦提剑边追边骂道:“贱人,你从头到尾都是用谐音戏弄我!”

    刘晓飞想跑却跑不快,眼看就要被她一剑刺个大窟窿,急急忙忙,慌不择路,本来是想钻桌子底下去的,一不小心却撞到了墙,没想到墙被他撞了个大窟窿。鞠兰曦收不住脚,一下子扑到刘晓飞身上,二人合抱着滚到了墙外。

    这间密室本就是山洞装修而成,墙也是人工所砌。墙后面也是山洞,而且地势陡峭,当初就是因为密室后的山洞地势过于低洼而停工于此的。

    刘晓飞和鞠兰曦分分合合,一直滚到了稍微平坦些的地面才停下来。刘晓飞和鞠兰曦都被岩石撞晕了。

    醒来之前,刘晓飞迷迷糊糊地想:“对我来说,还是梦境最美啊!不管是噩梦还是美梦,只有在梦里才没有一丝烦恼。难怪我那么喜欢睡觉呢!”

    将醒未醒之际,他有些恐慌地想:“不会是明天又如期来临了吧?唉,又要面对那些难以承受的痛苦了!晚点醒吧!晚点醒吧!唉,唯一可以晚点醒的办法就是晚点睡。现在是早是晚?梦里不知身是客。我知道我现在是在做梦,可醒来会看见什么呢?不会是在山洞里吧?!”

    醒来之后,就像大多数刚刚由梦中醒来的人一样,他虽然睁开眼睛了,可还是怀疑自己所在的时空是否真实。

    刘晓飞茫然地望着漆黑一片的空间,脑子里什么也没想,因为什么也想不起来。就像刚刚从梦里醒过来的人一样,他完全丧失了梦境的记忆,以至于连眼前的现实也摸不清了。

    “哦,对了!我是跟鞠兰曦一起滚到山洞里来着。”刘晓飞边想边用手去摸索,身体转了几圈也没碰到什么东西,更别谈什么人了。他张口就喊:“鞠兰曦,你在哪儿?”没有回答,他发现自己的嗓音变得沙哑了,咳嗽了几下,清了清嗓子,又喊:“鞠兰曦!”

    黑暗中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这是哪儿?”刘晓飞哑然失笑道:“鞠兰曦,你自己闯的祸,你我都掉进这个像地狱一样的鬼地方了!”

    鞠兰曦冷笑一声,从地上拾起剑,又从怀里掏出火折子晃燃,整个黑暗的空间瞬间明亮起来。虽然火折子燃得并不旺,但在极度黑暗的空间,只需要一点光就会让人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鞠兰曦一手拿火折子,一手提剑,冷冷地盯着刘晓飞。刘晓飞忍俊不禁地看着她。

    “你笑什么?”鞠兰曦劈手挥剑,怒道:“这下看你往哪儿跑!看你还敢不敢嘲笑我们鞠家的剑法!”她说着就要提剑冲过来。

    刘晓飞忍不住扑哧一声,嬉皮笑脸地看着她说:“先别急着动手!你听,外面好像出什么事了!”

    鞠兰曦收剑拂袖,秀眉微蹙,侧耳倾听,忽然大喝一声:“不好!”

    刘晓飞自然而然地反应道:“什么不好了?”

    隔着厚厚的岩石,山洞外隐约传来嘈杂的叫嚣声,还有兵器碰撞声,间或有几声惨叫。刘晓飞没等鞠兰曦回答,自行猜测道:“会不会是何音红杀来了?”

    鞠兰曦咬着牙说:“好!日日担惊受怕,夜夜提心吊胆,日以继夜地勤学苦练,这下终于有用武之地了!”她说完转身就走,把刘晓飞一人留在一片漆黑里。

    刘晓飞赶紧迈步追上去,忽然火光一亮,鞠兰曦又转过身来面对着他,有些茫然,十分焦躁地说:“洞口在哪儿?”

    刘晓飞显得比她更茫然,摊开双手,耸了耸肩。鞠兰曦怒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刘晓飞苦笑道:“你问我,我问谁?”

    鞠兰曦挥剑又要砍,刘晓飞慌不择路地跑到一边,不小心撞到一块岩石上,痛得坐倒在地。他搂起裤子,用手轻轻摸了摸黏糊糊的伤口,痛得差点叫出来。

    “我皮开肉绽啦!快点拿灯过来照一下!”刘晓飞忍痛大喊,也顾不得这样颐指气使会给自己带来杀身之祸。

    鞠兰曦抬高火折子照了照刘晓飞鲜血淋漓的膝盖,冷笑道:“火折子可不比灯笼,燃不了多久就会熄灭的。我可没工夫在这儿跟你这个毫不相干的人浪费时间!”她说完转身就走,这次走得更远,但火光一直是平行地向前移动,刘晓飞记得他们是从高处跌落到低处的,所以出去的话必须是往高处走。

    火光渐远渐弱,却一直都是平行移动。刘晓飞隐隐听到鞠兰曦急促的喘息和焦躁的跺脚声。他瞧着火光,微笑着想:“人只有在无路可退的时候才会不顾一切地前进。就算没有火折子,她或许也宁愿四处碰壁而一往无前吧!这不就是生命本能的冲劲吗?如果没有这股冲劲,恐怕像她这样的小姑娘早就急哭了吧!”

    刘晓飞试着伸直了几下伤腿,发觉并没有伤到骨头,于是慢慢站起来,朝火光闪烁处蹒跚而行。他盯着那点火光,火光好像在躲避他,一会儿向左移动,一会儿向右,而且越来越微弱,到最后干脆完全熄灭了。

    刘晓飞茫然地望着火光熄灭的方向,只听鞠兰曦抱怨道:“什么时候不熄,偏偏现在熄,连个火折子都跟我作对!我做错什么了?”

    刘晓飞忍着笑大喊:“咱们什么时候能出去?”

    鞠兰曦立马停止抱怨,大喝道:“你还敢笑?”

    “我为什么不敢笑?”刘晓飞笑道。

    “是不是鞠府上上下下,老老小小的生死存亡都跟你没一点关系,所以你就幸灾乐祸,所以你就唯恐天下不乱,是不是?你还有没有人性?好,你没有。那我先把你这个没人性的东西宰了,再出去除掉那些畜生!”鞠兰曦挥动宝剑,隐隐有破空之声,剑风极其凌厉。

    刘晓飞哈哈大笑道:“你自知打不过何音红,就拿我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凡夫俗子出气!可真是鞠府侠女风范呐!”

    鞠兰曦气得咬牙切齿,挥剑乱刺,奈何洞中漆黑一片,她连刘晓飞在哪里也摸不清楚。刘晓飞也不敢再动,也不敢再说话。有光的时候倒还好,再凶狠的人也会有点恻隐之心,可是完全没一点光时,每个人都有可能变成冷血无情的野兽,因为黑暗里仿佛空无一物,而未知是最可怕的威胁。

    鞠兰曦提着剑四处砍杀,时时砍到石壁上,发出铿锵刺耳的声音。刘晓飞站得腿发麻,而且受伤的腿一直在流血。他慢慢坐到地上,一只手按着伤处,一只手去触地,没成想碰到了一块大石头,石头向别处滚动而去,发出清晰的撞击声。

    刘晓飞惊得满头大汗,生怕鞠兰曦会察觉。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他正担心此事时,忽然耳边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他慌忙低头,剑锋堪堪贴着他的头皮削过,他感觉头皮一凉,赶紧摸了摸脑袋,幸好没有伤到皮肉,要不然连脑袋都会被削掉半边。

    正庆幸间,刘晓飞又感到一股凌厉之风从上而下劈头盖脸地冲来,刹那间竟被这股风逼得喘不过气。生死关头,他忽然急中生智,灵光一闪,大喊:“住手!”他喊完这句后发现那剑已触及他的咽喉,多一分则会刺破皮肤。

    刘晓飞暗中喝彩:“好剑法,能发能收!”但他不敢说出来,生怕再说多一个字便送了命。

    “因为一个字而丢一条命,这样的事恐怕只有现在才可能发生吧!”刘晓飞吞了口口水,决定不等鞠兰曦开口,自己绝不再说一个字了。

    “病从口入,祸从口出。太多人就是因为胸无城府,管不住自己那张麻雀嘴而引发一场无妄之灾。”他静静地想着,抬起头去看黑暗中鞠兰曦的脸,什么也没看到,只有脖颈上冰冷的剑证明她就在这里,而且恶狠狠地俯视着他。

    “给我一个不杀你的理由。”鞠兰曦冷冷道:“本来你跟我无怨无仇,也没有半点关系,可杀可不杀。可你这张嘴实在太贱了!你有顾及到我的感受吗?你知道我最不能容忍的就是别人对我家有任何议论。”

    刘晓飞轻吐了口气,暗自庆幸:“听她这口气,我也不是必死无疑啊!”他清了清嗓子,又把清出的痰吞了回去。那把剑还在抵着咽喉,他不敢大声说话,怕说话大声而使喉头起伏幅度过大而被剑刺穿。

    刘晓飞像个羞答答的少女一样轻声细语地说:“我发现了出去的路。”

    鞠兰曦愣了愣,但仍未收回剑,怕一旦撤剑又被他溜了,到时候再难寻找。她冷冷道:“就凭你?你倒是说说,出去的方向在哪儿?就怕你指出来我也看不见。你是想金蝉脱壳吧?少戏弄本小姐了!”

    她说着就要把剑往下压,刘晓飞顾不得喉咙被刺破,大喊道:“我确实发现了!别着急,听我说完你再动手也不迟啊!”他满头大汗顾不得擦,喉头血流如注也不敢去碰,只喘息着说:“刚刚我碰到了一块石头,那块石头没有倒在原地,而是滚向别处去了。你不正是因为听见碰撞声才找到我的吗?”

    鞠兰曦没有说话,剑也一动不动。

    刘晓飞嘴里含着血,硬吞了进去才能够继续说话。他感觉自己像是在用一字一句把自己的命从死亡线上拉回来。祸从口出,也只有用口才能根除祸端。

    “我们不是从高处跌落至此的吗?那么肯定有个斜坡,斜坡往上就是出口。”刘晓飞小心翼翼地分析道。

    鞠兰曦沉默不语,刘晓飞吞了口口水,也哑然。

    “那你怎么知道出口在哪个方向?你又看不见!”鞠兰曦冷冷道。

    刘晓飞其实很想破口大骂:“一味指责别人有个屁用?想想你自己鲁莽行事吧!”但他打死也不敢说出来,仍压抑着怒火,轻声细语道:“眼睛虽看不见,可耳朵能听啊!有时候耳朵辨别方向的能力比眼睛还厉害呢!尤其是在黑暗中……”

    “少废话!”鞠兰曦打断他,冷冷道:“你只需告诉我往哪儿走就行了!”

    刘晓飞指着自己脑袋上方道:“那边。”

    “哼,你又戏弄我?找死!”鞠兰曦大喝一声,眼看就要一剑刺下,刘晓飞几乎哭出来,声嘶力竭地大喊:“我指了!我指了!是你自己看不到……”剑尖已刺穿他的喉头,他说话像在冒泡一样模糊不清。

    鞠兰曦一把将他从地上抓起,像提着一条死狗一样,冷冷道:“现在再指!”刘晓飞无力抬起手臂,咳出一大口鲜血,说着用气拼凑的话:“你拉着我的手,我带你出去吧!”

    鞠兰曦手指用力,几乎把他的衣服抓烂,冷冷道:“是不是要我剁掉你的手你才肯指?”

    刘晓飞垂头喘息道:“信不信由你,现在只有这个办法才能出去。现在我还有口气,待会儿我死了就真的没人可以帮你了……”他说完好像真的断了气一样,脑袋耷拉着,身体的重量完全被鞠兰曦提着,她要是松手,他马上就会瘫倒在地。

    刘晓飞迷迷糊糊间感觉一只柔弱无骨的小手碰到了他渐渐麻木的手掌。他不由自主地抓起这只手,感觉一股从未有过的温暖从掌心一直传到心里。那只抓住他后背的魔爪一样的手已经松开了,不知道为什么,他本来已经力不从心,此刻却莫名有了一股强大的力量。他稳定地站住,拉着那只小手往前走,眼前似乎出现灿烂的光芒。他从来没有感觉到像现在这样有使不完的力气,步子迈得越来越大,手抓住那只小手抓得更紧。上斜坡的路陡峭而颠簸,可他片刻也不停留,拉着的那个人几乎是被他拖着走。他似乎听到她娇气的责骂声,但依旧一往无前。直到第一线真正灿烂夺目的阳光照射在他身上,直到他们走出了书房时,他才停了下来,转过身去。鞠兰曦含嗔带怒地看着他,但眼神中那种冷血无情的杀气已经消失了,而且她的剑也早已收在腰间。

    刘晓飞笑笑说:“总算出来了!”他希望看到鞠兰曦那久违的笑容。

    鞠兰曦摆动了下手,娇嗔道:“你怎么还拉着我的手?”

    刘晓飞知道自己应该松开,可手却不由自主地抓得更紧。他呆呆地看着她傻笑。她忽然惊呼道:“哎呀!你的脖子上流了好多血!哎呀,糟了,是我伤的你!”她眼泪汪汪,另一只手想碰但不敢碰他脖子上血淋淋的伤口。

    刘晓飞淡然一笑道:“你怎么从山洞里一出来就判若两人了呢?难道你一进山洞就会变得像野兽?哈哈哈哈哈……”

    鞠兰曦轻咬嘴唇,佯装生气道:“你总是奚落我!”

    刘晓飞看着她那美丽动人的脸,一时间不觉痴了。直到身后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叫嚣声,他才回过神来,赶紧转身,只见数十身染血红的白衣大汉急匆匆朝他们奔来,而且个个手提大刀,气势汹汹。

    为首一人冲出人群,大喝:“吴长老肯定就在这里!快点把他救出来,这样咱们就多了一个帮手啦!”人群齐应声,大踏步向刘晓飞和鞠兰曦走来,一个个举刀吆喝,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鞠兰曦挣脱刘晓飞的手,手按剑柄,咬牙道:“他们肯定是何音红的手下,哼,让我一剑把他们扫个精光!”

    刘晓飞扭头悄声说:“别急,小不忍则乱大谋。何音红肯定不止带来这几十个人,咱们不要打草惊蛇!”

    鞠兰曦再想动时,那些人已逼近,把他们二人团团围住。为首的大汉抱拳,声若洪钟道:“咱们本同是天魔教教徒,再怎么你争我夺也得讲个江湖情面。你们只要告诉我吴长老身在何处,我们绝对不会伤你们一根毫毛。”

    刘晓飞生怕鞠兰曦会冲动说出不客气的话,赶紧抢道:“我知道吴长老在哪儿,但不是在这儿。”

    首领眯起眼睛冷笑道:“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真不在这儿!”刘晓飞急忙摇手摇头道。

    “那我们自己进去搜!”首领喝道。

    刘晓飞正犹豫时,鞠兰曦悄声道:“不能让他们进去!里面藏有我们鞠家的家传绝学!”

    刘晓飞微微点头,正想如何劝退众人时,鞠兰曦忽然拔出宝剑,大喝道:“啰嗦个屁,刀剑上见真章吧!”她说完飞身跃起,凌空劈剑。

    首领抬刀格挡,退后一步,大笑道:“好!爽快!谁也别插手,让我跟这小娘们斗一斗!”他挥刀准备扑向鞠兰曦,鞠兰曦尖声冷笑道:“牛皮破了还能吹?”

    首领停住脚步,这时才猛然发现手上精钢铸造的大刀已被砍断了大半。众大汉见状,齐齐挥刀欲上前帮手,首领扔掉大刀,大喊道:“谁都不要动手!我一个人来对付她!”他伸出一只手,身边的大汉把自己的大刀交给他。

    鞠兰曦更不打话,一把宝剑舞得天花乱坠,如蛟龙出海,又如水底捞月,叫人无法摸清剑势来路。首领虽竭力阻挡,但也只有阻挡的份,稍不留神便会命丧当场。

    不过三招五式,鞠兰曦忽然大喝一声:“撒手!”首领明明紧紧握住刀柄,可刀却像自己长了翅膀一样猛地向别处飞去,最后他实在拿捏不住,刀脱手时,他发现自己的两根手指已被削断,断指还搭在飞出去的大刀的刀柄上。

    众人齐声叫嚣,纷纷举刀便要上前和鞠兰曦厮杀。鞠兰曦横剑而立,杏目圆睁,冷冷道:“找死的就来!”一个大汉冲到她近前,还未将刀砍下就惨叫一声,刀连着整支手都被砍落,鲜血淋漓,惨不忍睹。

    首领忽然爆喝道:“回来!”众大汉其实早已被刚才鞠兰曦连砍两人的超绝剑法惊吓得胆寒,只是碍于所谓男子汉大丈夫的英雄气概而不得不争先恐后地逞强好胜。老大喊的这声“回来”正是他们潜意识里所盼望的。他们迅速停住脚步,你望望我,我望望你,然后茫然无措地东走走,西走走,谁也不愿真的停下脚步而显得自己贪生怕死,可是没有人再向前走。

    首领撕下衣袖上的白布绑住受伤的手指,疼得眼睛翻白,大汗淋漓,咬牙切齿,却依旧强作镇定。他慢慢走到大汉们身边,再次走到人群之首,面色苍白,瞪着血红的眼睛盯着鞠兰曦,沉声道:“未请教阁下尊姓大名?”

    鞠兰曦傲然挺立,冷冷道:“你又是个什么东西?有什么资格问本姑奶奶大名?”

    首领的脸色瞬间变得比白纸还白,耳朵却红得发紫,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他头发上在冒着青烟。众大汉纷纷厉声喝道:“臭丫头,洗干净耳朵仔细听着,我们大哥乃江湖上鼎鼎有名的在天魔教坐第三把交椅的百云堂堂主林洪!”

    “林洪?这个名字我好像听过。”刘晓飞仔细看着首领那张因为忍痛而扭曲变形的脸,可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想了一会儿便不想了,他现在最担心的是鞠兰曦这一顿耀武扬威很可能会打草惊蛇,到时候万一惊动了何音红,那么他们两个都没有好果子吃了。

    鞠兰曦冷笑一声,道:“哦,原来是闻名遐迩的堂堂百云堂林堂主啊!可惜堂堂百云堂堂主居然败在我这么个寂寂无名的小女子手下,败给一个无名小卒已经是奇耻大辱了,更何况这个无名小卒居然是像我这样的弱女子。哼,要是我是你,我早就一头撞死算了!哪还有脸在江湖上混呐!”

    林洪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像一口气吃了十几个槟榔一样,无法忍受内心的纠结和疼痛,连呼吸都十分困难。他忽然仰头大笑,白光一闪,血光四散,等众人看清时,发现他用左手握刀,把自己被砍断手指的右手整个齐腕砍了下来。

    所有人脸色变成惨白,只有鞠兰曦和林洪面不改色。林洪撕下一片衣服,用牙齿和右手狠狠系住断腕,然后抬起头冷冷盯着鞠兰曦道:“习武之人胜败乃常事,没有什么可抱怨的。但是你现在这么侮辱我,我不能就此罢休!”

    “你又能怎么样?”鞠兰曦睥睨着林洪,冷笑道。

    林洪握刀的手微微颤抖,眼睛死死瞪着鞠兰曦,喘息着说:“生死有命,或许今日便是我林洪丧命之期。就算你砍掉我手脚,斩断我首级,我也断然无半点记恨。奈何事已至此,你实辱我太深。你与我已不共戴天。我以断腕笃定,生死存亡早已不在我眼中!血战到死为止!”

    鞠兰曦哼了一声,冷笑道:“与其说你什么也不在乎了,不如说你什么希望都没有。”

    林洪横刀向前走去,众大汉凝神注视,但没人发一言,他脸上笃定的神色像是在杜绝一切的劝导。生的机会令其胆怯懦弱,而死的准备却给他一种视死如归的勇气。

    左手不是林洪习惯使刀的手,本来他平庸无奇的刀法就在鞠兰曦绝世无双的剑法之下,再加上此时此刻他已身受重伤。谁说哀兵必胜?放手一搏,背水一战,孤注一掷都得面对残酷的现实。现实就是林洪倒在自己的血泊里。众大汉站在原地,足足愣了一盏茶功夫才忽然大吼大叫起来,但没人敢再去和鞠兰曦交手。

    鞠兰曦收剑而立,连看都不看他们一眼。

    众大汉连连低吼,边呼喊着几句嘈杂不清的话,边急急如丧家之犬般四散奔逃。

    “快去禀告教主,林堂主被杀了!”

    “教主在哪儿?”

    “鞠府!”

    “这里就是鞠府呀!”

    鞠兰曦不理会那些渐渐消失的鬼哭狼嚎般的说话,转过身来得意洋洋地瞧着刘晓飞,笑道:“怎么样?我们鞠家的家传绝学厉害吧?那么一群人高马大的大汉都敌不过我!”

    刘晓飞哑然失笑,暗想:“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但他只是笑了笑说:“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谦虚使人进步,骄傲使人落后。”

    鞠兰曦冷笑不语。

    刘晓飞轻叹了口气,道:“咱们先躲躲吧!要是何音红真的来了,咱们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鞠兰曦用力挥了下剑,傲然挺立,冷笑道:“死则死矣,怕她个鸟!我爹现在说不定正在跟女魔头拼死血战呢!我要去帮他!”

    刘晓飞来不及劝说,拉也拉不住。鞠兰曦像只脱笼而出的黄鹂一样飞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