灿烂墓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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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无痕剑法

    wed jul 08 18:59:44 cst 2015

    “你会武功?”翁其问得好像听到一头牛说它会飞,而牛会连说话都不可能。

    刘晓飞淡淡地笑着说:“我也不知道我会不会。”

    “你是会还是不会?”翁其问出这句话,马上觉得是白问了。刘晓飞站都站不起来,就像牛连话都不会说一样,怎么可能会飞呢?牛连吹牛的本事也没有。

    翁其呆呆地看了他半天,转过头说:“你肯定不会。”

    刘晓飞哼了一声,说:“你知道吗,你是一个永远绝望的人。绝望的人永远没有希望!”

    翁其脸上露出成年人忧郁的神情,苦笑着说:“现实就是这样,由不得你不沮丧。”

    刘晓飞叹了口气,担心地盯着那张稚嫩而愁苦的脸,说:“一切问题都只是时间问题。把所有烦恼都抛给白发吧!”

    “白发?”翁其转头看着他,诧异地说:“什么白发?我还年轻,怎么会有白发呢?”

    刘晓飞避开他的目光,看向洞外,洞外一片灿烂光景。他淡淡地说:“你也知道你还年轻?年轻人应该像朝阳一样灿烂,而你,你在我眼里跟一个白发苍苍的暮年老人一样。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只是近黄昏?”翁其跟着说。

    “黄昏虽然跟日出一样美丽,但一个是绝望,一个是希望。”刘晓飞仍然看着外面说。

    “绝望?希望?”翁其若有所思地说。

    “哈哈,现在跟你谈这些严肃的话题还为时过早,等你长大了,不用我说你也会明白。一切问题都只是时间问题嘛!”刘晓飞尽量显出开朗的笑容,希望或多或少能感染他。

    翁其长长地叹了口气,点点头说:“师父,我懂了。”

    刘晓飞觉得十分好笑,心想:“我的武功是从你那儿学的,你现在居然叫我师父!唉,时间开的玩笑太大了!”

    翁其走到刘晓飞跟前,忽然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磕了三个响头,认真地看着他说:“师父!咱们是哪个门派的?”

    刘晓飞哑然失笑,想了想,说:“密宗。”他心里感触地想:“这可是六百年后我们一起想出来的名字呀!”

    “密宗?”翁其抓着脑袋说:“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武林中有这个门派啊?”

    刘晓飞忍着笑想:“听说过才怪呢!如果这不是一场梦,我不在这儿,你得等六百年才会听说这个门派呢!”他微笑着说:“小门小派当然无名啦!只不过咱们密宗倒真是有些巧妙绝伦的神功呢!”

    “是吗?”翁其依然跪在刘晓飞面前,有些怀疑地说:“赛斯可是跟他爹学的武功!他爹赛云当年在天魔教左护法何音红手下做事,学过她几手高深莫测的神功。像我们这样的凡夫俗子,再怎么练也打不过他们呀!”

    刘晓飞摇摇头,笑着说:“你看你又开始灰心了!赛斯不是说过吗,只要你能跟他过三招以上,就算他输。”他顿了顿,信心满满地说:“打败他我不敢保证,但在一个跟你同龄的小孩手下抵挡住三招以上,我还是有这个把握教会你的!你本来就是个武学奇才嘛!”

    “武学奇才?”翁其抓着头,怀疑地说:“我只懂些硬桥硬马的基本功呀!还是我爹教我的。我爹跟赛云能比吗?”

    刘晓飞冷笑一声,说:“练得硬桥硬马,方能稳扎稳打。武功根本没有什么高低之分。只要用心苦练,任何武功都可能出神入化。他们那些所谓贵族武学,不过是徒有虚名而已。我说过,一切问题都只是时间问题。等你长大了自然会明白。”

    “哦。”翁其硬着头皮点点头。

    接连几天,赛斯没有再来滋扰他们,也没有派人看守。刘晓飞悉心教导翁其练武。他没有告诉他,他所学的是无痕剑法。

    翁其拿着根在洞里找到的枯枝,练了会儿奇怪的剑法,忽然停住动作,呆呆地看着刘晓飞说:“这剑法好笨拙啊!一点也不变化多端。我们村里有个叫王宝珠的姑娘,她的剑法才变换莫测,神鬼难料呢!”

    刘晓飞一直在认真观察他练剑的动作,时时提醒他摆脱那些花里胡哨的潇洒姿势。听到翁其这么问,他笑了笑,说:“她那是练剑吗?那根本就是跳舞!把剑换成彩带,她就是个跳舞的!”

    “跳舞?”翁其拿着枯枝诧异地说:“为什么说她是在跳舞呢?”

    刘晓飞认真地看着他说:“剑是用来刺人的,不是为了舞得好看。高手过招,胜负只在闪电之间。谁多了一个没用的动作,谁慢了半秒,谁就可能丧命!”

    翁其呆呆地听着,眉头皱得像被拧成了一团。

    刘晓飞哈哈一笑,说:“不要想!尤其是在对敌之时,千万不要想着怎么赢,怎么出手。尽管放心出手就是了!剑由心发,越想越呆,越呆就越慢。”

    翁其不再想,也不再说话,按照刘晓飞所教授的方法继续练剑。剑法看起来蠢笨至极,三四岁的小孩都能模仿得了,或者说根本就没有招式。翁其虽练得满头大汗,但仍一头雾水。刘晓飞却越看越惊喜,暗想:“无痕剑法果然精妙,看不出来精妙,才是真的精妙绝伦!”

    不知不觉,半月已经过去。第十六天早上,刘晓飞和翁其刚刚梦醒,两个大汉就来到洞口,用刀敲击了下铁栅栏,粗声粗气地说:“快起来!我们都等着看少寨主耍猴呢!”两个大汉同时放声大笑。

    翁其经过绝望和恐惧的折磨,早已宠辱不惊。他站起来看着刘晓飞淡淡笑了笑,说:“师父,我走了。”刘晓飞微微点头,想笑却被心里隐隐的担忧所覆盖。他面无表情地说:“不要逞强,只要能挨过三招就算赢。欲速则不达。切记,切记!”

    翁其微笑着点点头。大汉把锁打开,嘲笑地看着翁其走出来。刘晓飞静静望着他们远去,心想:“希望此战之后,他们能成为至交好友。”他叹了口气,又想:“他们成为好友之后,肯定会共同研习武学。他们没有好结果,至少在六百年后没有好结果。”

    翁其跟着大汉往山上高处走,走了一会儿就气喘吁吁。大汉回过头哈哈大笑,说:“才爬这么点儿山就累得像条狗!咱们少寨主天天从山脚一口气跑到山顶,脸不红,气不喘!就你这样儿,他一脚就能踹死你!”

    翁其像条被人逼在墙角的狗一样瞪红了眼睛,他喘着粗气说:“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比武没开始先吹牛,再怎么吹,牛也飞不起来的!”

    大汉们冷笑了几声,说:“嘴硬!你能跟少寨主比武就算死了也光荣你知道吗?”他们继续前行,不再理会落于身后的翁其。

    翁其咬着牙拼命喘气,猛一抬头,差点晕倒。他定了定神,忽然加快脚步冲了上去,冲过大汉身边。两个大汉同时惊呼:“疯啦!”

    翁其真的像是疯了,他心里在狂吼呐喊,所有疲惫都在脑后消散。

    山顶有一大块平地,比地面的平地更平更结实,是用山上的岩石铺成。

    平地聚集了上百个人高马大的强盗。他们边喝酒吃肉,边大声喊叫,欢笑,如同热闹非凡的集市。只有一个人板着脸静静坐在高台上,冷眼看着喧哗的人群。

    翁其像一头无辜而瘦弱的小羊冒然闯入了狼窝。所有人瞬间安静,都冷冷地盯着他。他不理会各种嘲弄而凶狠的眼光,第一眼就看到高台上那个端坐着像石雕一样的人。

    翁其放声大喊:“赛斯!”赛斯冰冷的眼神透出一束凌厉的光芒,缓缓站起身。他旁边椅子上坐着的一个高头大马的大汉伸出手,淡然一笑,冷冷地说:“敌不动,我不动。”赛斯又乖乖坐下。

    众强盗冷笑看着翁其一步一步走向高台,交头接耳地不时爆发出哄笑。翁其像脸上带着面具一样面无表情地走到了高台上。

    赛斯旁边椅子上的大汉微笑着对赛斯说:“去吧!他脚下虚浮,不是什么劲敌。”赛斯慢慢站起来,恭敬地向大汉鞠了一躬,说:“是,叔叔。”原来那大汉就是紫龙寨二寨主赛通。

    赛斯静静站在原地,冷眼看着翁其。

    翁其缓缓走到高台中央,笑了笑,说:“怎么?难道比武之前还得搞点什么隆重的仪式?这么多人给你助威,你还怕什么?”

    赛斯冷笑一声,说:“武,对我来说是唯一神圣的东西。就算是跟一条狗比武,我也必须严阵以待!不像你,为了争强好胜而学些低等武功,就觉得很了不起了。”

    翁其也冷笑一声,说:“哦,原来你学的就是所谓贵族武学呀!我师父说过,这种武学不过是浪得虚名而已!”

    赛斯微微睁大了眼睛,诧异地说:“你还有师父?你师父是谁?”他见到翁其似乎信心满满的样子,不禁怀疑他或许真有个厉害的师父。半月之前,他曾在他面前徒手把钢刀打断,那时他发现翁其脸上的恐惧和惊愕绝不是装出来的。短短半月之后,翁其竟能坦然自若地站在他面前,气定神闲乃是高手之风,不禁令他大为惊疑:“士别三日,真当刮目相看?”

    赛斯微微沉吟了一会儿,缓缓走至台中央,脸上的表情也不再显得那么轻蔑。他微笑着对翁其说:“我可没说过我学的是什么贵族武学。你师父说的对。不知道你师父是何方高人?”

    翁其深吸了口气,冷笑着说:“既然是高人,那肯定隐身于世外而寂寂无名。我说出他的名号,大概你也不知道。那些所谓大名鼎鼎的武林高手,也只不过是大名鼎鼎而已。”

    赛斯皱着眉点点头,严肃地说:“当然。名气二字本来就虚无缥缈。百年以来,武林人才辈出,所谓名气,也只是像空气一样随风而逝。”

    翁其依然冷笑着说:“少说废话了,要打就打吧!难道今天是来论嘴上功夫的吗?”

    赛斯慢慢闭上嘴,向台下的一个大汉看了一眼。那个大汉点点头,从身后腰带上抽出两把木锤,走到一个大鼓边,用木锤狠狠在鼓上敲击,鼓声震耳欲聋,越敲越响。

    赛斯和翁其同时精神抖擞,但二人一动不动,只死死地盯住对方。

    鼓声轰隆,大汉们也不再喧嚷,呆呆地看着高台。可是鼓敲了半晌,二人依然未动分毫。台下的大汉们有些忍耐不住了,他们皱着眉头,心里想喊:“快打啊!磨蹭个鸟啊!”可是慑于赛通微笑而冷酷的神情,又不敢乱吭声,只得呼呼喘着粗气。

    赛通忽然站了起来,大声说:“赛斯,他不是劲敌!不用那么认真!”

    赛斯眼里透出一束凌厉的寒光,忽然动了一下脚,向翁其走去。翁其冷面如霜地静静看着他靠近,忽然伸出一只手,大声说:“先等等,我要一把剑!”

    大汉们像终于可以把胸中闷气爆发出来,此起彼伏地大吼:“你有没有脸啊!打不赢就打不赢,还想用武器!”

    赛斯高高扬起一只手,大声说:“好!拿两把剑来!”他微笑看着翁其说:“你想比什么咱们就比什么。”

    两把剑从台下飞出,赛斯轻而易举地接住,飞向翁其的那把剑却非常迅速,翁其不禁闪身一躲,可还是被剑锋削破了肩膀,瞬间血染衣袖。

    赛斯怒吼了一声,向着台下大喊:“谁扔的剑?我说过谁要是敢在我们比武之时插手我就砍了他!”

    台下鸦雀无声,人人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是谁扔的,谁也不想知道是谁扔的,谁也不想是谁扔的。因为这种事情太卑鄙,而告发别人又显得没义气,没义气最卑鄙。

    赛通出来打圆场,呵呵笑着说:“是他自己学艺不精,那一剑来得也不快,武功底子稍微好点的人肯定能接住!可他剑未至,人先躲,那是武学大忌,叫做自乱阵脚!”他轻蔑地看着翁其。

    翁其放下捂住受伤肩膀的手,冷汗涔涔。他瞪了赛通一眼,转身走到高台边的石壁下,把剑捡起来。

    赛斯不无关心地说:“你觉得怎么样?要不改日再比?”翁其用力甩了甩受伤的手臂,哈哈一笑,说:“这点伤算什么?要是我现在不敢跟你比,那我就算是输了!”他大大的眼睛闪烁着凌厉的光。

    赛斯深吸了口气,说:“这样公平一点!”

    “点”字出口,他忽然用剑在自己的肩膀上抹了一下,瞬间血流如注。那伤口看起来比翁其的更深更长。

    台下发出一阵惊呼,但谁也不敢再胡言乱语。赛通不禁站起身,微微皱了皱眉,说:“这样也好,比武最讲究的就是公平。”

    赛斯和翁其再次在万众瞩目中相对而立。翁其心里噗通噗通跳着想:“想不到赛斯竟是如此正人君子!我以前……”

    他轻轻叹了口气。气未叹尽,忽然听到一声爆喝:“留心剑来!”他定神去看,只见赛斯人如箭发,像条突然袭击的毒蛇迅速迎面而来。

    翁其剑未握紧,想起刘晓飞说过的话:“放心出剑,剑由心发!”他不再想,赛斯挥剑如飞,已堪堪刺至他胸口。他茫然失措地抬剑一挡,手中的剑差点脱手。

    赛斯微微一惊,喊了声:“好剑法!”翁其闪在一边,冷笑着想:“哪儿好了?”

    赛斯收剑而立,微笑着说:“该你出手了!”

    翁其紧握剑柄,觉得虎口生疼。他强作镇定地笑笑说:“谁出手都一样!”说完扬起剑向赛斯冲去。

    赛斯气定神闲,微笑看着他冲过来。翁其拿着剑看到赛斯这样仿佛坐以待毙的样子,反而完全不知道如何出手,该刺向他何处。他脑中瞬间闪过刘晓飞说过的话:“不要想,越想越呆,越呆越慢!”

    翁其堪堪挥剑砍向赛斯脖颈,剑光如闪电。赛斯笑意顿散,不躲反攻,以更快的速度刺向翁其空门大开的胸口。

    翁其只见剑光一闪,胸口已被刺破,那剑还没挥到赛斯的脖颈,在赛斯肩膀上轻轻削过。二人同时惨叫一声,双双退后几步。

    赛斯把剑插在地面,微笑看向捂住血流如注的胸口的翁其,点点头说:“你师父果然是世外高人!”

    翁其紧紧皱着眉,手更用力地按住胸口,说:“我师父不是什么世外高人,他就是你们所说的那只鹌鹑!哈哈哈哈哈……”

    台下一阵惊呼,转而又发出哄笑。有人大声说:“这算什么高人?看你使的那叫什么剑法?笨手笨脚的,全无套路!你都快被我们少寨主杀死了!”众人又哈哈大笑。

    赛通反而沉吟不语,冷眼看着摇摇欲坠的翁其,疑惑地想:“他使的招数跟赛斯有异曲同工之处,难道他师父也会无痕剑法?”他向身边站着的两个大汉点点头,那两个大汉俯下身听他悄悄说了一句就转身离开了高台。

    台上两个受伤的小孩依然强行镇定地对视,眼神都像钢铁般坚毅。

    赛斯深吸了口气,说:“现在,该我出手了!”翁其强自用剑支撑着身体,冷笑着说:“要打就打,废话能当剑用吗?”

    赛斯面如寒霜,紧紧闭起嘴唇,提剑向翁其冲来。

    翁其似乎使出浑身力气才睁大了眼睛,剑杵在地上,仿佛难以再提起。剑光如飞虹闪烁,晃得他睁不开眼。剑至身前,眼看就要洞穿他的胸口。忽然一个如洪钟般的声音传来:“闭眼!”

    翁其心下微凉,在电光火石之间想:“死!”他闭上了眼睛。

    剑光突然消失了,谁也没看到剑光是如何消失的。只有赛斯惊得目瞪口呆地收剑而立,在翁其面前一步之遥的地方静静地看着他。

    翁其睁开眼睛,手里的剑搁在胸前。

    全场鸦雀无声,只有像大雨欲来时沉闷而震动的呼吸声。一个在高台边坐在地上的人忽然拍手大喊:“好!好!无痕剑法果然无痕!”

    众人纷纷转头看向那人。赛斯和翁其也不禁抬眼去瞧。翁其展颜大喊了声:“师父!”

    那人正是刘晓飞。他正在山洞里忧心忡忡地想着比武的情形时,两个大汉来到洞口,把锁打开走进来,恶狠狠地说:“我们二寨主要见你!”

    刘晓飞诧异地问:“二寨主找我干嘛?”大汉没有答言,哼了一声,把刘晓飞用一只手提起来,走出山洞。两个大汉架着他像抬着个稻草人一样飞速跑向山顶。

    刘晓飞被抬到山顶上的高台之后,从一个隐蔽的石洞里穿出来。他刚被大汉扔到地上就看到赛斯正一剑刺向翁其的胸口,惊出一身冷汗,于电光火石之间想起六百年后翁其所说的无痕剑法的精髓:“心中无剑,方能无痕。”

    他发现翁其完全被赛斯的剑光扰乱了心神,不禁脱口而出:“闭眼!”

    险情已过,鼓声渐息。

    赛斯忽然扔掉手中的剑,面无表情地看着翁其说:“我输了。”翁其睁大眼睛,尽力平复狂跳的心,说:“只打了三个回合!怎么算你输?”

    赛斯摇摇头,微笑着说:“我说过,三招之内,若是不能将你打倒就算我输。再打就超过三招了。”

    翁其哼了一声,也扔掉手中的剑,慢慢离开高台,径直走到刘晓飞身边,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磕了个响头,说:“师父!”

    刘晓飞眼里泛出泪光,轻轻抚摸翁其的头,心想:“唉,你还叫我师父!我那只是一时着急跟你开了个玩笑而已。你不知道我的武功还是你在六百年后教的呢!这叫什么?应该叫做物归原主吧!”他不禁微笑起来。

    赛斯也缓缓走过来,眼神里带着敬意,说:“没想到阁下竟是世外高人!”

    刘晓飞抬头微笑看着他,说:“高人算不上,世外也许是。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这世上的人。莫向空门悲物理,吾世从来多沧桑。”他摇摇头,叹了口气,说:“世里世外都空无一物,空无一人。”

    赛斯睁大眼睛说:“难道你是少林高手?”

    刘晓飞还未答话,赛通忽然从椅子上站起,慢慢走过来,像一座巨塔屹立在他们身边。他笑着对刘晓飞说:“阁下长得可真丑,丑得惊人!”

    刘晓飞摸了摸脸上腐烂过留下的坑坑洼洼的伤疤,淡淡一笑,仰视着赛通说:“你也不好看啊!你丑得令人发指!”

    赛通摸了摸脸上的两条触目惊心的刀疤,哈哈一笑,伸手来扶刘晓飞,说:“好!丑人!”

    刘晓飞被他像拿起一个纸人一样扶起来,哈哈大笑着说:“好!丑鬼!”

    赛通把刘晓飞扶到他的椅子上坐下。众强盗面面相觑,唏嘘不已,纷纷低声细语:“这人什么来头?莫不真是什么少林高僧,你看他头发那么短,说不定真是!还可能跟二寨主是旧友呢,唉,这次咱们抓了个扎手的刺猬呀!”众人开始彷徨不安。

    刘晓飞听到这些议论,轻轻摸了摸自己短短的头发,微笑着想:“难不成真的穿越了?我是现代人呀!”

    赛通坐到赛斯的椅子上,微笑看着刘晓飞,说:“这小孩的武功是你教的吗?”他指了指已经站起来的发着呆的翁其。

    刘晓飞暗笑着想:“我说我的武功其实是他教的你信吗?”他微笑着说:“瞎指点而已,我也不懂什么武功!这孩子运气好,误打误撞抵住了赛斯三招。你看他现在已身受重伤了,再多一招他肯定会死于赛斯剑下。”

    赛通冷眼看看翁其,又看看也在发呆的赛斯,冷笑一声,说:“你是不懂什么武功,但你会无痕剑法,对不对?”众强盗又纷纷议论:“开什么玩笑?这瘸子会无痕剑法?二寨主怎么不说牛会飞?”

    刘晓飞坦然自若地笑了笑,摇摇头说:“什么无痕剑法?我根本连听都没听说过!况且你也看得到,我是个瘸子,连站都站不住,怎能使剑?无痕剑法再厉害也不可能坐着就能使出来吧?”

    赛通收起笑容,冷冷地说:“我是看得到,但你的腿不是天生残疾吧?”

    强盗中忽然冒出一个瘦小的人,走出人群,大声说:“他叫刘晓飞!他冒充强盗去知遥村招摇撞骗,是被我抓来的!”说话的人一脸得意的笑容。

    刘晓飞看出那人是翁三,笑了笑,说:“我以为是谁呢,原来是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

    赛通站起来,冷眼看着翁三说:“他的腿是怎么瘸的?”

    翁三正想说是自己亲手打断刘晓飞的腿,好向赛通邀功。刘晓飞忽然哈哈一笑,大声说:“这卑鄙小人趁我在村边的荒野中沉睡之时用锄头打断我的腿,还把我身上的十两银票抢走了!”

    翁三睁大眼睛,嘴也张到最大,想说话却被惊叹之声代替,只发出“啊啊”的用气拼凑的吼叫。

    赛通满脸通红地大喊:“这卑鄙小人是谁的手下?”那晚刘晓飞被翁三带上山时遇见的头目面色苍白地走出人群,低着头沙哑地说:“是……是我!”

    赛通气不打一处来,猛然抽出腰带上的剑,指着像受惊的老鼠一样浑身发抖的翁三,大吼:“拖出去砍了!我们紫龙山没有这样趁人之危劫人钱财的无耻猪狗!”

    翁三的裤裆都湿了,噗通一声跪下,声颤身抖地说:“求……求二寨主放我一马!我……我已制作好了上百弩弓,献给……给众好汉!”

    赛通疑惑地看着他,粗声说:“什么破弩弓?”

    那个头目觉得将功赎罪的机会来了,从怀里掏出一把从翁三手里得来的弩弓,慌忙跑上高台,恭恭敬敬地双手奉送给赛通。

    赛通哼了一声,拿过弩弓看了看,忽然用力把它摔到地上,吐了口口水说:“还是卑鄙无耻的手段!你见过我们紫龙山上的人用过这种下三滥的阴险暗器吗?”

    翁三吓得浑身如筛糠一样狂抖不止,他把头贴在地上,像是绝望地等待天崩地裂。

    那个头目也惊魂难定,看了看赛通冰冷如铁的脸,忽然灵机一动,抢在赛通之前用力挥了下手,说:“拖出去砍了!”

    他的两个手下慌忙挤过人群,抓起像一只落入猛虎之嘴的小鸟一样浑身发抖而无力挣扎的翁三。翁三绝望地仰面望着天空,张着的嘴里流出一股混着白沫的口水。

    刘晓飞忽然伸出手,大声说:“且慢!”他本来想跟电视里看到过的英雄在法场上救人一样喊那句“刀下留人”。但一时没想起来,只好学着古代人通常制止别人时那样说“且慢”。说完却又觉得好笑,他暗笑着想:“我是在演电视剧吗?”

    抓住翁三的两个大汉愣愣地看着那个头目,头目点点头。他们把翁三放下了。翁三像重获新生,虎口脱险的小鸟一样几乎要扑着翅膀飞起来,他磕头如捣蒜,向刘晓飞呜咽着说:“刘大爷,看在我救过你一命的份上,饶了我这条狗命吧!”

    赛通惊讶地看着刘晓飞,刘晓飞脸上微微红了红,但瞬即恢复坦然,笑着说:“他是被吓傻了,把害我说成救我了!”赛通微微点了下头,又凶狠地瞪着翁三。

    刘晓飞干咳了一声,面无表情地看着翁三说:“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他暗笑着想:“这又是古装剧里的台词!”

    翁三依然跪在地上,脸上露出惊恐混杂着期待的神情,愣愣地看着刘晓飞。

    刘晓飞忍住笑冷冷地说:“既然你是用双手使的锄头打断我腿的,那就砍掉你的双手就行了!”他说出这句话马上觉得自己太过狠毒了点,但心下又想:“他毕竟用诡计杀了翁远,翁远死得太冤!”他咬紧牙关,极力控制着恻隐之心。

    翁三面如土色,忽然向后一仰,瘫坐在地。大汉们朝头目和赛通看了看,头目和赛通同时点点头。

    二人拖着傻呆呆不再发抖的翁三离开了人群。人群并没有好奇地去张望,似乎这样血腥的场面早已司空见惯。

    平台外的山下传来一声杀猪似的惨叫,刘晓飞心里猛地发寒,微微颤抖起来,暗想:“谁说修桥补路瞎眼,杀人放火儿多?至少这一次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