灿烂墓穴
字体: 16 + -

第十四章 虎穴

    fri jul 03 12:45:55 cst 2015

    刘晓飞和母亲来到医院,医院里通明的灯光使刘晓飞想起从岛上逃出来那晚他去过的医院。

    “你们来找谁?”值班的护士亲切地问他们。刘晓飞的母亲说:“我们来找302房的刘云起。”

    “哦,302的呀!你们是他什么人?”值班的护士带着些惊讶的表情说。

    “我是他儿子。”刘晓飞回答。

    “哦,这里有份病危通知书,需要你签字。是高医生留下来的,他说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护士平淡地说。

    刘晓飞接过一张纸,看着看着眼泪就模糊了视线。他的手颤抖地在上面签下不成形的名字。他的母亲反而没有哭,只是眼神绝望地盯着那张纸。

    “还有,302的已经欠费几万块了,再不交医药费,医院可不能再治了。”护士冷淡地说。

    刘晓飞脸腾地红了,心里的怒火差点就爆发。他浑身发抖,用低沉的声音说:“钱好说,我明天就给送过来!”他其实还想大声说:“302,302!你以为是叫囚犯的编号啊!302的病人没有名字吗?”但他知道,对这样的人发怒,就像对着路上的屎发怒般毫无意义,绕过去就行了。纠缠不清只会弄得一身臭。

    两个人进入302病房。房间里光线昏暗。刘晓飞隐约看见一个老态龙钟的病人蜷缩在床上,白色的床单盖住半个身体。病人头向里躺着。刘晓飞声音颤抖地喊了句:“爸!”

    刘云起缓缓翻过身,黑暗中眼睛闪着微弱的光。母亲把灯打开。刘云起艰难地坐起来,疑惑地看着傻傻站在门口的刘晓飞。刘晓飞愣住了,不知道说什么。

    “晓飞?”刘云起声音沙哑地问,他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刘晓飞尴尬至极,他走到床前,让父亲好好看他。刘云起眼里泛出泪花,声音呜咽地说:“晓飞呀,你总算舍得回来看我啦!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刘晓飞被父亲的样子吓住了。父亲浑身仿佛没有一点肉,只有一层干枯的皮裹着骨头。“他能坐起来就是奇迹!”刘晓飞悲哀地想。

    刘云起伸出手,刘晓飞赶紧把手给他握住。虽然已经病入膏肓,但刘云起竹竿般的手把刘晓飞的手握得非常紧,像是害怕他又会马上消失,再也没机会见到一样。

    面对死亡线上徘徊的父亲,刘晓飞似乎有些茫然。他的手被握在父亲的手里,父亲眼巴巴地望着他,他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彷徨着,悲伤着,却无从表达。他机器人一样地说了句安慰的话:“不要紧的!”他不知道这是他与父亲说的最后一句话。

    刘云起无力地摇摇头,松开刘晓飞的手,闭上眼睛喘气。母亲在旁边悄悄说:“出去吧,让他好好睡会儿,他难得睡觉。”

    他们出到门外,把门轻轻关上。母亲仿佛眼泪都哭尽了,干着嗓子说:“你呀,就是表面平静,内心活跃。你不能多说点好话,让他快活些吗?这些日子他都快愁死了。”刘晓飞叹气说:“我知道,可是我实在不知道说什么。”

    他低头沉思着,陷入无法自拔的阴影里。父亲呼吸时咕噜咕噜的声音透过门缝传出来,刘晓飞心如刀绞,他想:“现在,呼吸对于他都是奢侈的了!”

    他默默离开病房门口,在走廊上彷徨。母亲又回到病房去照顾父亲。

    刘晓飞脚步沉重,不知不觉走到了医院大门。现在已是深夜,医院门口空无一人。有几只乌鸦在树杈上呱呱地乱叫,他真想拿石子儿把乌鸦都打下来。可他觉得浑身无力,在门口的台阶上坐下来。

    忽然,在几棵树影之间,他隐约发现几个熟悉的身影。一点金色的亮光闪入眼帘,他惊得汗毛都竖起来。“黑衣人!”他想,“他们又跟到这儿来啦!”

    “对了!父亲的病在医院是不可能治好了,白衣老头那儿不是有治癌症的特效药吗?我不就是给治好了吗?”他突然冒出这么个想法,不由得兴奋起来。他站起来,远远看去,那两个黑衣人还在树后鬼鬼祟祟地潜伏。

    刘晓飞假装散步,在树丛边徘徊。那两个黑衣人躲得更隐秘,不绕过树,完全看不见。他们自信地一动不动。刘晓飞经过和他们相隔的树旁,突然越过树间的空隙跳到他们面前。两个黑衣人同时一震,身体靠在树上。

    刘晓飞仿佛非常高兴,像是遇到老朋友一样热情地说:“嘿,黑衣人!你们那么舍不得我呀!怎么跟到这儿来啦!”一个黑衣人声音沙哑地说:“是白教授让我们来找你回去的。”

    刘晓飞走近两步,想看清他们。两个黑衣人仿佛生怕刘晓飞靠近似的,向两旁移开很远才站住。刘晓飞有些诧异地说:“怎么来找我又躲着我?白教授不是想抓我回去继续研究吗?你们这么不听话,以后还怎么替他办事啊?”

    黑衣人不愿再靠近刘晓飞一步,他们同时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戴在嘴上。刘晓飞发现是口罩,他更加困惑了。

    黑衣人像是怕人看见,他们走到刘晓飞身边,小声说:“走,到别处说话。”

    刘晓飞毫不在乎地说:“好啊!”他想知道这里面到底有什么名堂。

    他们走到一片树林深处。一个黑衣人四面观察了几眼,声音低沉地说:“你知不知道我们转移基地了?”他仍然戴着口罩,和刘晓飞保持五步的距离。

    刘晓飞上前两步,两个黑衣人同时退后。刘晓飞满腹狐疑地说:“你们怎么好像很怕靠近我?戴着口罩干嘛?”

    黑衣人声音朦胧地说:“没什么,我们得了流行性感冒,怕传染给你。”

    刘晓飞恍然大悟,笑着说:“没事!自从我逃出小岛,我就没病过。而且十几天不吃不喝都没问题,只是身体失去了知觉。不过,我想没什么大碍。说起来,到底是白教授治好了我的结肠癌呀!”

    两个黑衣人相互看了一眼。

    刘晓飞又说:“我现在就想见见白教授,他要研究我尽管他研究好了,我只想求他给些特效药来帮我救一个人!”

    黑衣人问:“救谁?”

    “我父亲。”

    “那好,你现在就跟我们走吧,去见白教授!”两个黑衣人好像笑了起来。

    “不行,得等一会儿,我马上回来!”刘晓飞沉思着说。

    两个黑衣人不置可否地站着。刘晓飞又说了句:“别走开,我马上回来!”说完跑出小树林。

    他一口气跑到父亲的病房,把门悄悄带上,脱下外衣,把缠在身上的一个扁平的包裹解下,递给发愣的母亲,小声说:“妈,这是爸的医疗费。”母亲打开包裹,忽然瞪大眼睛,忍不住惊讶道:“你刚才去抢银行啦!”

    刘晓飞满脸通红地说:“没有!我现在要走了,您好好照顾爸就行了!”他一转眼,发现父亲起睁开昏黄的眼睛默默看着他。他眼眶湿润地和父亲对视了一会儿,转身离开了病房。在走廊上,刘晓飞边走边流泪,怎么也擦不干。

    他加快脚步,到树林边时终于忍住了泪水。黑衣人仿佛融入了黑夜,像两个雕塑一样仍然站在那里。

    一个黑衣人说:“可以走了吗?”刘晓飞点点头说:“嗯。”

    他们三个人如同鬼魅般走出树林。走了不远,黑衣人把刘晓飞带上一辆黑色的轿车。车子缓缓开动,刘晓飞心里怀着期望:“一定要把药带回来啊!”

    车子无声地在路上行驶,速度不快不慢。三个人一句话也没说。刘晓飞疲惫地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此去不知道是什么结局,他心里忐忑不安。

    不知不觉,刘晓飞睡着了,等他醒过来,车窗外是完全陌生的场景。他开口问黑衣人:“这是哪里?”黑衣人说:“我们也不知道,大概再过两个钟头就到了。”

    刘晓飞又问:“我睡了多久了?”黑衣人说:“大概十个钟头了吧!”刘晓飞不禁诧异,心里犯嘀咕:“又是陌生的地方,我把自己又交给了未知。”

    他静静看着窗外流过的风景,此时天已大亮。山连着山,山后面还是山。车子行驶得也没有之前那么平稳,颠来颠去的。刘晓飞朝路面看了看,发现已不是水泥路,而是长着荒草的泥路。

    “他们总是见不得人啊!”刘晓飞默默地想。

    车子开始爬山,三个人的背都紧紧压在椅背上,忽然不得不用手扶住前面,因为车子又开始走下坡路。一会儿车子又倾斜起来,刘晓飞身体靠在窗上。他偶然侧目看了下窗外,不禁冷汗直冒,车子紧紧挨着山壁行驶,另一边就是万丈深渊。

    刘晓飞心里更忐忑了。他低着头,不敢看外面,心想:“如果你消极地面对,那么命运将无情地折磨你。眼睁睁看着漫长的人生匆匆而逝。”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这样胡思乱想。这时候想得越少越好。

    车子终于在颠簸起伏后停下。刘晓飞恶心欲呕,他赶忙下车,找了个石墩坐着。黑衣人也没理他,径直走入一栋白色的两层楼房里。

    刘晓飞呆呆地瞧着那栋白楼,内心空荡荡的。一个没见过的黑衣人从门口走出,紧紧盯着刘晓飞。刘晓飞也茫然望着他。黑衣人左右看了看,慢慢走到刘晓飞跟前,很不客气地说:“喂,小子,你从哪儿来的?”刘晓飞怒目看着他,站起来说:“你用什么口气跟我说话?”

    “喂,不要吵,他是白教授请来的,他叫刘晓飞!”一个黑衣人站在门口大声说。那个黑衣人忽然捂住嘴,退后了好几步,露出恐惧的神色。

    门口的黑衣人走过来,脸上戴着口罩,他走近刘晓飞说:“进来吧!白教授等着你呢!”

    刘晓飞跟随他走向白楼,后面的黑衣人远远站着,没有移动脚步。刘晓飞狐疑地回头看他。

    楼外阳光灿烂,楼里却漆黑一片。刘晓飞几乎要摸着墙壁才能向前走。他们走到一间亮着灯的房门口。刘晓飞一转眼看见了久违的白教授。白教授更加苍老,头发花白,胡子也白了。

    刘晓飞勉强挤出点微笑,说:“白,白教授,好久不见呐!”白教授面无表情地紧紧盯着他,嘴唇都没动一下。

    刘晓飞尴尬地向前走了几步,白教授突然伸出手阻止。他声音沙哑地说:“你感觉怎么样?”刘晓飞收住笑容,淡淡地说:“我没有感觉。”

    白教授皱起眉头,严厉的目光盯得刘晓飞紧张难耐。刘晓飞真想大叫一声,白教授面容终于缓和些了,他戴起口罩,声音朦胧地说:“坐下吧!”他指向一堆器械包围着的座椅。

    刘晓飞顺从地坐下。白教授走到他身边,摸了摸他的额头,又让他伸出舌头看了看,然后用注射器抽了满满一管血。白教授示意黑衣人:“把他带到房间。”

    黑衣人等着,刘晓飞站起来对白教授说:“我有件事想请你帮个忙。”白教授微微皱眉说:“什么忙?”刘晓飞尽量谦恭地说:“我想跟你拿点治疗癌症的特效药。”

    “你拿药干嘛?”白教授警觉地问。

    “我父亲得了肺癌,快死了。”刘晓飞面带愁容地说。

    “这个好说,你得配合我把研究完成,到时候随便你拿多少!”白教授竟然微笑起来。

    刘晓飞迟疑道:“那需要多久?我怕我父亲撑不了多久了。”

    白教授笑着拍拍刘晓飞的肩头,仿佛完全放松了精神,“不到一个星期,我保证!”

    刘晓飞也转悲为喜,“谢谢您!”他跟着黑衣人离开了房间。

    黑衣人把他带到二楼的一间房,刘晓飞进去后,黑衣人把门关上。刘晓飞又听到门外上锁的声音,黑衣人在门上加了另一把锁。他不禁有些怀疑。但他觉得无所谓,反正他们也不能把他怎样,要是想杀他,早就动手了,何必还把他关住?

    刘晓飞躺在床上,很快就入睡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响起钥匙开锁的声音。刘晓飞醒过来,看到门缓缓开了半扇。刘晓飞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门外闪入一个白影,房间的灯光照在那人的脸上。刘晓飞不禁喊了出来:“小丽!白小丽!”

    白小丽依然瘦得惊人,走廊上的风吹动她的白大褂,像挂在衣架上飘动。她脚步轻缓地走向床边,随手把门悄悄关上。

    刘晓飞瞪着眼问:“你咋来了?”白小丽把手指放在唇边,示意他小声。刘晓飞满腹狐疑,悄声说:“出了什么事?”

    白小丽微皱眉头说:“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刘晓飞带着笑容说:“我来是想跟你父亲拿点特效药,救我父亲。”

    白小丽疑惑地说:“什么药?你父亲得了什么病?”刘晓飞收住笑容说:“他得了肺癌,晚期,医院治不好了,我想你父亲的药可以治好他。我答应你父亲先帮他完成研究,然后我带着药离开。我觉得挺公平。”他渐渐又露出笑容。

    白小丽眉头皱得更紧,坐到刘晓飞身边,认真地看着他说:“我告诉你,根本没有什么特效药!那都是骗人的!”

    刘晓飞露出怀疑的神情,说:“不可能,我的结肠癌不是被你父亲治好了吗?”

    白小丽摇摇头,面带痛苦地说:“你没有得过结肠癌!那些乞丐也都没病,他们只是被钱诱惑来的!你的体检单是我父亲伪造出来的!”

    刘晓飞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但他知道小丽绝对不会说谎。他转眼看着门,低沉地说:“为什么选择我?”白小丽恢复了平静,口气变得冷淡:“为什么你是刘晓飞,而我不是,别人也不是?”

    “怎么,难道我跟你父亲有愁?”刘晓飞又盯着白小丽问。白小丽缓缓摇头,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世界上有很多事情是没法解释的,也许早就注定了吧!因为我父亲的研究需要各个年龄段的对象,选择你也是无意中的事。我父亲以前在医院上班。”

    刘晓飞一口气憋在肚子里,似乎忘记呼出来。他怔怔地说:“那我没病,你父亲还研究什么?”

    白小丽忽然低下头,声音也压低了,“他为了钱。”刘晓飞默默看着她,等她继续说,她扭动着交叉的手指说:“他秘密研制出一种病毒,还研究出这种病毒的解药。他不是在治你们的病,而是……”她忽然哽咽了,声音颤抖地说:“他是在你们身上养病毒!”

    刘晓飞瞪大双眼,他感觉整个身体一瞬间被抽空了。他抓住白小丽瘦弱的胳膊,大声说:“那么,没有所谓的特效药啰!”白小丽默默看着他,眼泪像断线的珍珠往下掉。

    刘晓飞慢慢松开她的胳膊,站起来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他忽然转身盯住白小丽,极力压制着愤怒说:“他为什么这么做?”

    白小丽声音沙哑地说:“他想让你们把病毒传染给别人,然后卖这种病毒的解药。这种病毒只靠呼吸传播。”

    “怪不得他们见了我都躲开,还戴上口罩呢!”刘晓飞悻悻地想。

    “我现在感染这种病毒了吗?”刘晓飞有些恐惧。

    “还没有,你的身体还没发烫,你上次逃出小岛时只养成了一半病毒。有的人发生了变异,有了嗜血的症状,这是病毒在人体内发生了变异。”白小丽脸上现出惊恐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