射枭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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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不战而屈人之兵

    mon may 18 03:21:31 cst 2015

    记分王杰华已经不敢乜着眼看李景,但李景却总是眯着眼看他,看得他心里发毛。总觉得李景眯着的眼就像拿着什么瞄准他,拿着什么呢?

    不知道,怕就怕在不知道。

    王杰华的怕可以理解,经历了不少风波的李景已是青涩不再,他看王杰华的眼神犹如冷冷的月光,唯其冷冷,方显其森森。李景不再意气用事,他懂得用谋略,讲章法,而之所以冷冷地观察王杰华,是在找他的软肋。

    李景经调查,王杰华家境殷实,近三十岁还是无所事事,也不涉黑,整天和一些纨绔子弟厮混,也少不了吸一些新型毒品。这些东西一沾上就容易出事。有一次这帮公子哥儿在酒吧里玩完k就精神亢奋,调戏女服务员,那女的是个四川辣妹,张口就骂,七八个纨绔子弟就围着一个女子打,把人打成重伤才进来的。

    每个人都有其人性的弱点,王杰华能爬上记分这个位置,除了家庭背景外,也有其溜须拍马、阿谀逢迎之能事,但凡好欺下者,必好媚上,好媚上者,必然欺软怕硬。王杰华处处刻意显示刚硬霸道的一面,正是掩饰他贪生怕死的内心世界。在李景看来,所谓勇,要么像丧荣那种无知,要么像黑铁那样暴躁,还有就是受各种由社会、家庭、个人因素影响下的亡命之徒。王杰华和这些都对不上号,只不过是声厉内荏角色而已。

    李景有了这番分析,便下了一步棋,这步棋明为“将军”,暗为“抽军”。

    一天凌晨一点,犯人宿舍楼里呼噜声此起彼伏,值夜班的犯人刚走到李景寝室门口,突然听到李景喊了一声:“你妈的王杰华,我要把你杀了。”值班大吃一惊,拿电筒一照,见李景正睡得香。便奇怪:梦话?

    第二天一早,值班把这件事告诉王杰华,王杰华一听就“哼”了一声,说“他敢。”嘴是这样说,心里却已是开始忐忑。又过了几天,有一个犯人生活委员来报告说,放电视的铁架不知怎的少了一条。

    “哦,知道了。”王杰华正看着一本汽车杂志,头都没有抬。突然想起了什么,抬起头问:“有多长?”

    “不长,才十五公分左右,是电视架的护栏,本来就已生锈,一拗就断。”

    十五公分足以插入心脏,王杰华坐不住了,扔下杂志站起来说:“快发散人去找,一定要找出来。”

    那人见他说得紧张,答应一声正想离开。

    王杰华又问:“李景在那里?”

    “还不是在工场看风景,不过有时候帮别人剪剪线头。他妈的严管回来后像大爷一样,以为谁也不敢动他了。”

    王杰华并不理会那人的煸风,他关心的不是谁动李景的问题,而是李景要动谁的问题。想了想就说:“先搜搜他的。”

    那人走后,王杰华一屁股坐下来,双手挠着头:搞什么鬼呢?

    一会儿生活委员又回来了,手里拿着一张沙纸。

    “搜过了,铁枝暂时没有找到,在李景床席下面就搜到这张沙纸,是工场用来磨剪刀用的。”

    王杰华接过来看,沙纸上面沾满锈斑,看来磨了很久的样子。又问:“全搜过了?他的柜子、被褥都搜过吗?”

    “都搜过。”

    “搜清楚没有?”

    “搜清楚。”

    “什么铁器利器都没有?”

    “都没有。”

    “确定?”

    “确定。你怎么呀?”犯人委员虽然低记分一级,但都是姜大的关系户,不耐烦的脸色还是敢表露出来。

    犯人委员走后,王杰华关起门,一个人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平时心思都用在媚上欺下,对付这种事,脑子就转不起来。在房间转了几圈,也带不动脑袋,便一边想一边往工场走去。

    李景趴在窗边远远就看见王杰华走来,笑了一笑。

    王杰华一到工场,就四处张望,却看不见李景,就问犯人劳动委员:“李景呢?”

    “好像去了厕所。”

    王杰华转身就向厕所走去,刚到门口,就听到一阵“沙沙”声,仿佛磨着什么,但一进去,声音就停了。一眼瞥见李景就蹲在最后那个坑,露出半个头,便装模作样地撒了一泡尿,就走到李景面前,一边递上烟一边说:“阿景你也在这里呀!近来好嘛?”

    说完,眼光就停在李景那双手上。

    李景正蹲着,一双手就藏在肚子与大腿之间,“嗯”应了一声。

    “家里来接见没有?”

    “嗯。”

    “有什么要帮忙的就找我好了。”

    “……”

    “呵呵,我先走。”王杰华说完便讪讪地走了,什么也探不出来。

    李景晚上回到寝室,先揭开床席看了一眼就上床大睡去了。

    第二天晚上,王杰华回到寝室,倒头便睡,这几天头都大了,正要好好休息,突然看见李景从身边走过,心“咯噔”一下,猛地挺起身一看,原来是一个和李景身形相当的犯人。“他妈的。”王杰华骂了一句。这几天神经兮兮的,草木皆兵了。

    正要躺下,李景真的来了,而且一进门就冷冰冰地说:“我找记分谈点事,无关人员全部出去,最后那个把门关上。”

    众人看李景来者不善,就知有事了,平时都对王杰华恨之入骨,就巴不得有人治他。走最后那个关上门后还用力拉一拉,仿佛怕它关不牢固。其实监舍的门都没有锁。

    察言观色倒是王杰华的强项,李景的表情和眼神让他不敢与之对视,艰难地把笑容挤出来:“阿景,什么事那么大阵仗。”

    李景不作声,就在他对面床一坐。

    门外,犯人站了一大堆,但里面一个是一哥,一个是雷人,谁也不敢进去,于是就有人跑下楼报告干警。

    今天晚上值班的两个干警被犯人称为“梦幻组合”,一个是朱队,斯文白净,不敢管事,一上班就打开电脑下象棋。一个是罗队,世纪油条,不想管事,一上班就到其他中队吹牛皮。李景就是冲着这个班来下手。

    罗队在办公室玩电脑正起劲,一名犯人委员气喘吁吁冲进来报告:“罗……罗队,李景……劫持了记分。”那人也不知怎样表达,觉得用“劫持”比较贴切。

    罗队一听吓了一跳,说:“在那里,带我去。”

    但转念一想是李景,又说:“你先去,我随后就到。”然后打电话把另一个梦幻成员叫回来,放下电话,就忙着整理电棍、警棍、手铐等一切能带来安全感的东西,等另一个伙计回来,已经过了十几分钟了。

    楼上的王杰华就像过了十几年。李景一脸冷峻坐在他对面,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你知道不,其实我早就不想活了。”

    这句话别人说出来王杰华不信,但李景说,他信。

    “我知道。”王杰华心里这样想,嘴就这样说,一说出口又觉得不妥。

    “但我又不想白死,在严管队的时候,我就想找一个垫底,但那家伙跑得快,只伤了耳朵。”

    “咳……”王杰华咽了一口唾沫。

    “所以,现在我只能退而求其次了。”李景一边说,一边缓缓地从背后抽出一卷报纸,长长的像包着什么东西。王杰华一个纨绔子弟,从来没有被人打过,看着那长长卷起的报纸,直觉就能判断那包在里面的东西肯定会令人很痛,当时就慌了神。

    “别……别……冲动,你……你……还年轻……”王杰华声音哆嗦着带点儿颤音,如果李景将报纸里的东西拨出来,他就打算发男高音求救了。

    李景突然一声厉喝:“你怎么还坐着和我说话,蹲下。”

    王杰华腿一软就蹲了下来。在怀南监狱,蹲下是半蹲,相当于半跪姿势,是犯人对着干警,或者下级犯人对上级犯人才有的动作,有点类似于古代的跪下。此时的王杰华,别说蹲下,要他抱着李景大腿叫爸爸都行,生命可贵啊!

    王杰华一蹲下来,李景的语气就缓和了一点:“我这个真是冤案。”

    “这个肯定。”

    “他妈的谁把毒品放在我鞋里这人才该枪毙。”

    “是,真该死。”

    “唉!我还年轻。”

    “是,还挺帅。”

    “唉,我的前途就这样没有了。”

    “……”这句王杰华一时接不上,就转口说:“阿景,以前的事……你大人大量。”王杰华吓糊涂了,口不择言,李景无论从年龄、地位都给他小。

    李景脸色一正,拿着报纸指着他鼻子说:“单是我的事还不至于要弄你,但你对犯人动不动就拳打脚踢,我看不过。”

    “是,我也觉得有点过分。”王杰华自己听着都不像是自己说出来的话。

    这时门“砰”一声打开了,两个干警全副武装冲了进来。一进来就看到这景象:王杰华铁青着脸蹲在李景面前,李景跷着二郎腿坐在床上,拿着报纸指着王杰华指指点点。一时也傻了眼,问:“李景,什么回事?”

    李景把报纸一打开,指着一篇文章说:“新的监狱法出台了,他不懂,我就教教他。”

    王杰华这次垮了,虽然犯人在干警面前都不是东西,但作为管事的犯人在犯人之中脸面最为重要。犯人之间,脸面一掉,日子就不好过了。王杰华无颜立足五中队,便动用关系调走,但他“颤音先生”的名头,去到哪里都吃不开。

    事情过了几天,那条铁枝却在王杰华的办公桌下找了出来。犯人生活委员一看见就叹道:“真高,越危险就越安全,怪不得翻转整个中队都找不着。”

    “不战而屈人之兵”,李景用活了。只是,王杰华连三流的角色也算不上,李景凭这小打小闹的伎俩,要对付脑海里的那个雀斑脸,还是远远不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