射枭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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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完美谋杀

    fri feb 20 16:51:11 cst 2015

    有人的地方就会有藏匿在人群中的蛇,或者它们正安静地伏在某一个角落,随时伺机而动。但只要它不动,你就无法知道它在哪儿。

    魏力,已在蠢蠢欲动了。

    厦海市玫瑰花园在夜色之下灯火阑珊,早已进入梦乡的人们,梦里面或者是孩子、工作,又或者是香车、美人,并未察觉到就在不远处的半山之中,一间简陋的竹棚里散发出蛇的气味。当然,那是另一个世界。那个世界有着同样的欲望,却有着不同的手段。

    竹棚里,魏力手里夹着一根香烟,烟灰已经老长了,他凝神望着窗外,其实窗外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什么都看不到。

    魏力在想蛇王。

    三年前,随着连锁药店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越来越多的药业巨头纷纷抢占着稀少的市场份额,魏力经营的才二十平方的山草药店犹如一叶孤舟在豪轮母舰夹缝里苟且求存。在弱肉强食的经济时代,他的一张国字脸也夹得扭曲起来了。

    一天傍晚,魏力苦瓜着脸坐在自己的中药店里百无聊赖,一名骨瘦嶙峋将近三十岁的男人迈步进来,一进来也不看陈列柜,冲着魏力张口就问:“有没有罂粟壳?”

    魏力打量了一下来人,只见他留着平头,穿着碎花衬衣,虽说是满脸病容,但举止却又是一番志得意满的范儿。心中也猜到几分,便把手一指:“有啊!在那。”

    来客走过去,一手提起半人高的大袋子掂量掂量,说:“就这么多?”

    “嗯,你要多少?过几天再进货。”魏力不禁心生疑窦,罂粟壳要么用来下药,要么用来调味,也道听途说有些瘾君子用来配中药戒毒,来人最可能是后者。但无论出于何种用途,一次要这么多是啥回事呢?

    客人答道:“这次就先要这么多吧!不过我告诉你,这东西很快就禁售了,你要拿货可以多拿点。”

    “嗯,行。”魏力敷衍着,心里却想:这东西也不赚几个钱,禁就禁罢。

    自此之后,那人就成了常客。来买的中药都是诸如火麻仁、罂su壳、蜈蚣之类的解毒药。

    一来二往,魏力对他也有所了解。原来他绰号叫蛇王,是当地小有名气的混混。蛇王谈起他的生意就俨然正当商人般得意,他除了向瘾君子贩卖戒毒中药外,也偷偷贩卖美shà酮、曲mǎ多、杜lěng丁等毒品替代药,也是国家管制药,这些药虽说是非法,但也不入刑事案,所以这个老混混觉得这门生意在道上已是很“正当”了。

    蛇王本身也吸毒,他卖戒毒药自己却不戒毒。他对魏力说,毒哪有那么容易戒的,即使用杜lěng丁或美shà酮代替,也只不过东房搬西房,来来去去也逃不出这个毒窝。蛇王在魏力面前肆无忌惮地谈起这些,因为他是拿了“执照”的吸毒者――他的哮喘病一旦断瘾就发作,派chu所的民警也担心他死在派出所内,毕竟人命关天,对他也无可奈何。

    蛇王在言谈间居然对自己“因祸得福”的哮喘病沾沾自喜,当时还是正当商人的魏力听着这些江湖怪事,脑里就冒出一个词――奇葩。

    蛇王时常光顾药店对于魏力来说只是杯水车薪,魏力依然过着捉襟见肘的生活。蛇王虽然过得像模像样,衣衫体面,但也只是相对大部分贫困潦倒的吸毒者好点罢了。随着与蛇王更深入的接触,也触动到魏力的商人神经。

    有一次在药店里魏力对蛇王说:“蛇哥,你有没有想过,你手上有不少戒毒者其实也是吸毒者,你可以双管齐下呀!”魏力当时只是建议,并未想到要参与。

    蛇王自然听得明白“双管齐下”的意思,随口答道:“这个不容易,主要是货源问题。”

    “货源有这么难吗?”魏力也是随意问问。

    “说难也不难,在这里遍地都是。但本地的货已经转了几十手了,价格高,质量低,在这里拿货没有价格优势,倒不如卖我的戒毒药。”蛇王一副悠哉游哉的表情,似乎对自己的“生意”颇为满意。

    “哦!这样子。”

    “是了,认识你那么久,你是哪里人?”

    “老家是云南的。”

    “云南?听你的话音还以为你是本地的呢!”

    “我十几岁就在厦海市,至今快十年了。你说……哪里的货最便宜?”魏力在大脑里搜索着相关信息。

    “缅diàn、越nán,或者阿fu汗。你可以回云南老家看看能不能找到货源。”

    说者或者是随意,听者绝对是有心。魏力当下就问:“货源我有点把握,资金才是问题。”

    “资金嘛!……咦!沙坤准备投降了。”蛇王指着电视新闻说。

    魏力扭过头看,新闻大意是说金三角的大毒枭shà坤准备接受政府招安云云。魏力虽然不是道上的人,但shà坤的大名还是如雷贯耳的。

    “操,什么大毒枭,再牛逼也斗不过政府的。”

    蛇王把这事当是娱乐新闻看,魏力却马上转换成商业信息――shà坤一旦投降,就意味着毒品会飚升。而且,毒品市场可能在影响之下一度混乱,这也适合新人从中浑水摸鱼。

    刚才的问话被蛇王打断,魏力只得再问一遍:“如果我能找到货源,那资金会有困难吗?”

    “哈哈,这有多难?我有一个远房亲戚是台wān四海帮的堂主,这种事他和我提过几次了,只要你有质优价廉的货源,资金他可以先垫付。还有,不单只海洛因,冰毒、麻古一律通杀。告诉你,这些新型毒品的利润比海洛因还高。”

    蛇王说完把身子往椅背一靠,摆出一个舒适的自由落体姿势,侧着脑袋对魏力说:“你如果真能找到好货,根本不用做散客,做散客接触的人多,风险就越大。”

    什么四海帮?什么冰毒?什么麻古?魏力听得糊里糊涂,就问:“四海帮是黑帮吗?”

    “嗯。”

    “毒品不就是卖给那些吸毒者吗?还能卖给什么客?”

    “以后再说吧!”蛇王打了一个哈欠,大有和井底之蛙屑言海的意味,况且他也不相信眼前这个小商人能搞出什么名堂。一年之后,当魏力提着高纯度的毒品敲开他家大门的时候,他才隐隐觉得――魏力,非池中之物矣。

    世事无常,人生亦难料。一个不经意的眼神有可能扯出一段姻缘,一次随意的谈话也有可能改变人的一生。蛇王没有料到这次谈话会让他丧了命,但魏力却料到了这次谈话是他人生的逆转。而厦海市后来出现的奇案、命案、大案,追根溯源,就是来自于这次谈话。

    那一年魏力去了哪里?魏力从不对人说,问他也不说。就这样,蛇王与魏力总算是搭上了一条船。但在魏力的眼里,这条船里没有蛇王,蛇王只是船前面的礁石。

    简陋的竹棚在夜风“呜呜”作响中显得波谲云诡。

    望着窗外漆黑一片,魏力想的不是蛇王“启蒙”之恩,本来就建立在互相利用的关系上,何来恩义可言?他在想:这块礁石是时候搬走了。

    烂全把毒品注射完后,脸色也泛活了,就问道:“力哥这次来有什么新指示?”

    魏力回过神来:“警方的利剑行动十天后开展,这是近年来规模最大的,我们的计划马上进行,一定要好好利用这次严打除掉蛇王。”

    “利剑行动?警方还没有公布,力哥就知道了,厉害!”烂全这句话听着像奉承,其实是疑问。

    魏力却好像没有听到似的,说道:“警方这次行动主要是打击贩毒,如果蛇王在这期间贩毒就是顶风作案,量刑上就会从严处理。”

    “嗯,应该是这样。是了,力哥怎知警方会有这次行动?”烂全死心不息,好奇心特重。他可能不相信一句话――好奇会害死猫。

    魏力却仍然不搭理,把那烟头狠狠地弹出窗外,待烟头在空中划出一道红色的弧线再落在地面上时,魏力才转过身来,一副尘埃落定的神情,正色道:“来,我把计划说一遍。”

    魏力此时正襟危坐一脸庄重,一副能决胜千里之外的气度。烂全看着魏力这模样,不由地把想追问下去的话咽回肚子里去了。

    “我与蛇王的合作关系是,他提供客源和资金,我只负责优质价廉的货源。如果蛇王被捕,必然会把我扯进去。而且,蛇王每次大批量的毒品交易一定是要我打头阵。所以,我得要想个办法将自己置身事外。”

    “干脆找人把他干掉,一了百了。”烂全想得挺简单。

    魏力白了他一眼,说:“可以这样做还用你讲。全国每年有多少亿万富豪雇凶杀人而把身家性命搭进去,何况我们这些小角色。而且找杀手大都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一旦有事,肯定会往雇主身上推。就算他不出事,也会以此为要挟,没完没了地向你勒索,为了摆脱他,你又得找另一个杀手去对付他,那你就陷入无穷的麻烦了。”

    “这也是。”烂全附和着,心里头已是“噼里啪啦”地打着算盘:我与蛇王虽是一起出道的老相识,但随着贫富差距越来越大,把那份情义也越扯越薄了。但我与魏力也不见得有多厚的情义,如果我把这事告密给蛇王,蛇王该怎谢我呢?

    “如果这事泄漏出去,你不会有什么好处的,蛇王这个人抠门得很,不是干大事的人。”

    魏力说话时并没有看烂全,而是面向窗外那漆黑的地方,他的眼睛似乎能看透黑暗中的所有事物,所有问题,所有规律。他这句话说得有技巧,首先他委婉地将“告密”改成“泄漏”,然后只提一个重点就是蛇王抠门,既然抠门,你还能得到什么好处?最后提出蛇王不是干大事的人,言下之意我才是干大事的人,跟着我准没有错。

    “呵呵……哪会……泄漏的”烂全吃惊不少,有一种偷东西被抓个正着的感觉。不由得偷偷向魏力扫了一眼,突然觉得魏力那张国字脸竟如磐石般坚实。他想,论才干魄力智商,蛇王都无一能及,看来,这人才是可以作靠山的石头。

    这样一想,烂全便铁了心问道:“力哥要我怎样做呢?”

    “我安排了一个缅甸人,他的货比我更便宜,你把他介绍给蛇王认识。蛇王一直想摆脱我另找货源,必然会瞒着我去提货,他去提货并不足以致重罪,重罪的是缅甸人,所以我们要等他转手时才报警。”

    “等他转手……”

    “是。蛇王既然要瞒着我提货,自然会亲自上阵去交货,一定会找最信得过最安全的客户,这人就是台wān四海帮的一个堂主,叫白崇东。是蛇王的一个远房亲戚,和蛇王从小玩到大,后来移民到香港,再去了台湾。”

    “你怎知他们……”

    “白崇东的提货期有一定的规律,一般在月头那几天。以前是我把货交给他的马仔,蛇王和白崇东躲在幕后用网上银行转帐。如果这次蛇王亲自上阵,就好办了,你只要把这些情况反映给警方,警察自有办法对蛇王进行跟踪,不用我们操心了。”

    魏力的头脑反应敏捷,不用烂全把话说完就知道他要问什么。

    魏力接着说:“现在的问题是,你能不能让警察相信你而部署警力?”

    “应该不成问题,我认识一个小古惑仔,还在读初中,他有一个邻居就是厦海市刑警大队的刑警,那刑警时不时找他问这问那的。我可以通过这小子把信息传达到那刑警那里。”

    “好,你就干好这事就行了。另外你要注意两点,第一就是你介绍蛇王认识缅甸人的时候不能以牵线搭桥的形式,就随便介绍一下让他们互相勾搭,以后追究起来你也能推托,免得引火烧身。第二就是你要积极参与配合警方,我就可以根据你来掌握警方动态。”魏力那薄薄的一字唇有力地一张一合,可见他头脑的冷静。

    “掌握警方动态?”

    “嗯,蛇王有一定的反侦察能力,我担心警察也有大意的时候。最主要的是,我不想白崇东死,尽可能通知他逃脱。”

    烂全心中雪亮:魏力处心积虑地假手杀蛇王,就是为了这些客户。当下便吞吞吐吐:“咳……这个,我……”

    “呵呵。”魏力极少发出笑声,“我到时安排缅甸人给蛇王500克海洛因,即使按最便宜的价格每克150元,也有75000元,这些钱,你就和缅甸人平分。另外,你向警方报案,应该也有点奖金。至于以后就不用说了,有什么好事的第一个就找你。”

    烂全心算了一下:500克毒品对于魏力来说,成本大概只需几万元,的确比请杀手还便宜,而且一点后患也没有。他看了魏力一眼,突然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异样感觉。

    魏力想得很远,他要乘风破浪地驶向理想彼岸,蛇王的确是不得不搬走的一块礁石。烂全想得很浅,他只想到论才智蛇王不及魏力,却没有想到凡智必诈、凡勇必狠的道理,更没有想到鸟尽弓藏,兔死狗烹这些典故了。

    以魏力的才智,以后要收拾烂全还不是绰绰有余?

    第二天一早,烂全就匆匆向蛇王的饭店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