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别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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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走投无路

    tue apr 21 05:08:46 cst 2015

    谁也不会想到三一二制药原来的财务科长当晚就被控制了起来,苑介得到这个信息立马感到自己大祸临头。他看了看老婆,老婆惊魂不定,眼睛直直地瞅着苑介,显出一种焦虑和不安。这么多年苑介没有像今天这样注视自己的老婆,他心里涌出一股歉意。他两手把着老婆的双肩,叮嘱道:“老婆,不用怕,我在外面饿不着。等我安稳下来就想办法告诉你,你别挂记我。家里的事就交给你了。”

    苑介老婆是一家幼儿园的园长,平日也算贤惠。以往,他家里生活是没说的。不是好道来的钱失去的也痛快,前年被广州一个假的实业贸易总公司设托诱骗合伙走私一下子就损失三百多万元。去年被广西北海愚弄融资投进一百万元,后来发现又是一个陷阱。且由于这两起被卷入的非法事件怕引起自己其他问题而使其被骗又不敢报警立案。剩下的几十万元自从姑爷开车肇事后几乎赔偿一空。近一时期,早就过起清贫如洗的日子。多少次去商厦、去菜市场都是在廉价区域转转。有一次苑介老婆买了一堆半截喽瘦的豆角被老同事看到,回家窝囊了好几天。她翻箱倒柜,拿出仅有的八千元钱,递给苑介:“这是我们家仅有的一点储蓄,在外面你省点用。”

    苑介拿过来又留下五千,然后脱下裤子将三千元钱放到裤衩子兜内。他直起身:“你多保重,实在揭不开锅时候就找内弟巴二刚借,不要找别人。”

    “我知道。”苑介老婆点着脑袋。

    “另外你每个星期二、四、六晚上去大姨家,我有事往大姨家打电话。”

    “明白。”

    “事不宜迟,我必须马上离开东北!”苑介旋即捞起一个挎包,走到门口又返回来,“如果他们谁问我去向,就说不知道。”完后就消失在夜幕里。

    三一二制药厂原财务科长叫高明慧,女、三十六岁,早年是财务科出纳。是苑介送她参加了一个财会培训班,然后亲手将她一步一步提拔到科长。自此高明慧在各种场合以苑介的人自居,掌管着本兮市三一二制药厂财政大权。按着苑介的意图,这个高明慧在账面上作了大量手脚。由于其业务水平太差,账面漏洞百出,驴唇不对马嘴。但高明慧胆大妄为,有一次制造火灾现场,故意销毁了小金库四千三百七十多万元的会计凭证,已构成故意销毁会计凭证罪。苑介这次重返三一二制药厂还没有来得及把她带回来,厂子就不行了。本兮市商业制药厂的破产,令大多数职工迁怒于苑介。特别在企业进入破产程序之后,发现苑介把全厂职工几年的养老保险全部花掉,工人们十分气愤,认为苑介拿工人的利益如同儿戏。那时好多人就已开始收集苑介的材料。当然,也有高人指点,一部分职工硬性控制了一部分重点财务帐薄交到了检察院。

    同时原财务科一个现金会计还提供了苑介原来私设小金库的事实,并拿出了她当时制作记载小金库帐目资金来源及大致去向的u盘,以及存放小金库资金的银行卡。那个u盘明细帐目中表明,在三一二制药厂土建开始两年多时间内,仅发酵车间和变电所两项工程苑介就通过虚报预付工程款的手段,多次从工程队提取现金近五百多万元,全部用于私吞或所谓的经济活动费。后来怕罪行暴露,又将凭证销毁。

    苑介知道,高明慧被拘之后就临到了他苑介。他是真正的望风而逃,得到一点风声就夺路而去,因为稍有怠慢就会螳螂入狱。以前他就预感有这一天。他也千方百计地化解,终究没能逃过。也许眼前的所作所为是多余的,逃脱不了的。可是终不能束手被擒。他已经给市委的叔辈兄弟打了电话,要求先控制好媒体,而后寻找关系疏通。

    夏季的夜晚很凉爽,苑介专挑黑影夹咕地方走。临近一个中学附近正好赶上学生晚上补课结束,孩子们羊群一样从校门涌出来。个个身着校服,肩背挎兜,嘻嘻哈哈疯疯闹闹,平日他见着就心烦的不得了。而今天他突然羡慕的不行,幸福,真的很幸福,无忧无虑,天真,自由,像鸟儿一样。人就本该是这样活着才是幸福。他突然想到自己,提心吊胆、鬼鬼祟祟、惶惶不可终日。犯罪嫌疑人,对,从此以后他就是一个名符其实的犯罪嫌疑人了。他没有了什么怀念。近一时期他的狐朋狗友发现他起不来的时候就有的离他而去。比如那个扈蓂、那个斛万顷,还有他的司机刘老四等等。他忽而感觉他不该还在市内晃荡,应该打一辆出租尽快离开这个危险之地。于是他来到路边,上了一辆出租车。司机是一位三十多岁的爷们,他坐进来,两眼瞅着前方,司机见他没有说话,呆了一小会问:

    “老板,请问您去那儿?”

    苑介这个时候正忖思怎么走。他没有明确目标,大体方向是关内。这一宿他可能都要睡在车上,他准备先到省城然后坐火车,但转而一想不行,省里很容易遇到熟人。他觉得最好从一个小车站上车,于是想到了过了省城的信民县,便问:“如果我去信民县你要多少钱?”

    “信民……?”司机算计着,“信民好远啊!”

    这样把戏很无聊,苑介不耐烦地哧溜一下鼻子:“好远多远?最多也就一百五十公里。你说最低多少钱吧?”

    “你知道,我回来要空放的。来回三百多公里,最少也要四百五十元。你看油钱得一百五十元,高速公路费得一百元。”

    苑介感觉他算的贴谱,点了点头,“行,按你说的,走吧!”

    司机特意到加油站把油加满,飞驰而去!

    苑介心忙意乱地坐在出租车后排座位上,回到了往事之中。久行不义必自毙,这些年确有些太过分了,招报应了。他琢磨着给自己量刑,如果归案,能够判多少年呢?

    案件越来越大,涉及的部门和人越来越多,这是苑介意料之外的。短短三天,原承建事业制药厂发酵车间的市工程公司经理被抓;为三一二制药厂违规提供贷款并从中提取好处的银行信贷科科长被抓;市科技局为苑介立假项骗取科研基金并拿取巨额回扣的一个副局和一个正科被抓。目前正在全力抓捕苑介!

    苑介现在跑到了北戴河,按着原来与媳妇的约定他从北戴河把电话打到他的大姨家,他的市政府那个叔辈兄弟将近日案件进展情况简单叙述了一下,苑介精神彻底崩溃了。“主要是你的那个账目,几乎把所有问题都暴露的一干二净。” 叔辈兄弟说。

    “有些凭证已经处理了,是我亲自安排处理的。”苑介争辩道。

    “我知道,你不就是指小金库的那批凭证么?”他叔辈兄弟沉默了一会儿,“你知道财务科那个现金会计吧,她给公安局提供了你原来小金库的一个u盘。详细记载了小金库帐目资金来源和去向。三一二制药厂土建那两年涉案金额全部暴露!”

    苑介不放声了,“你感觉这个案子很难平掉吧?”

    “不好办,主要是账目铁证如山。”他叔辈兄弟长长叹了口气:“如果不是有据可查,犯罪事实模糊,需要进一步调查就好办了。办案人员有办法使这个案子朦胧不清,然后在朦胧中就可以了结。可是账簿就明摆在那儿,事实都非常清楚,当下是没有人敢做手脚。”

    “那科技局的人怎么会被抓呢?”苑介问。

    “这个你不知道吗?现金会计提供的那个u盘记载他们从投入的科研基金中回扣高达百分之四十!现在已不但单是在三一二制药厂的事了,公安局建议纪委对科技局使用的所有项目基金进行核查!”

    “银行信贷科长问题怎样?”

    “拔起萝卜带起泥,你一想就能知道。而且这些人一到公安局就瘫痪了,问什么就说什么,竹筒倒豆子——干净利索!”

    “你感觉案子很大吗?”苑介有气无力地问。对方没有声音,苑介知道他可能不好说出口。“其实,事已至此,我有准备。我想知道我都涉及几项罪责?”

    “几项?四五项。”他叔辈兄弟停了一会说:“公安局的人说你指使财务销毁小金库巨额原始会计记帐凭证,掩盖违法犯罪事实,较之销毁一般的会计资料行为性质更恶劣,罪责更严重。 另外为了搞到银行贷款和项目基金对国家工作人员进行巨额贿赂;而且还有涉税犯罪,采取金蝉脱壳、转移税负的手段偷税逃税。在原三一二药厂经营效益较差或优惠政策即将到期的情况下申请破产,继而成立一个中外合资镭隆制药新企业,原企业成为空壳承担债务,拒缴税款;而新企业则继续享受税收优惠政策等等。尤其更为严重的是怀疑你在三一二制药工程项目中有巨额贪占。所以,这个案子很大。你好之为之,以后也不要来电话了,因为来电话也无济于事。”他叔辈兄弟说完竟然挂了电话,苑介一下子蔫了!

    夜很静,周围的人都已经休息了。苑介心忙搅乱,胸口像被什么堵塞了压的透不过气。他望着天空,天空没有云彩,星星眨着无助的眼睛。是的,我怎么跑也跑不出你的眼睛,苑介心里说。往哪儿去呢,广州、深圳,还是新疆、内蒙?再说以后如何生存啊?苑介有些茫然,他后悔年轻时候不学无术,比如厨师、司机等专业技能,只要有两只手就会吃上饭。可是他什么都不会,他就是一个废物。他反思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成为了一个逃犯?他想到了六七年前,在一次朋友晚宴上接触了一个医院大夫的专利。他便想怎么发财,还是这个市科技局一个朋友建议他如何操作,他用这个专利骗取了一笔项目基金。然后就是第二笔、第三笔。为了掩盖假立项,不断地用谎言证明谎言,使谎言越来越大,最后围绕这个假项目开始建厂,愈来愈无法收场。

    当然,社会环境也顺应他的意图。三一二制药厂起来后,社会给了他这个企业头头无限的空间:绝对的企业事务管理权,人事权、财产权、经营权。企业主要部门都是他苑介亲自安排的所谓亲信把控。他苑介对企业资金支配扬手是天,大权独揽;财务部门徒有虚名,这些都是他有今天这个结局的主要原因。

    从今晚通话的情形看,家里形势越来越紧;案件也没有什么摆平的余地。他只有继续走,走的越远越好。

    一阵潮湿的海风吹来,附近传来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他这才发现他已来到了海边。他姑且走到岸边,仰头眺望,一望无际的黑暗,波涛在夜幕下汹涌,遥远遥远的天际分不清海与天的交界。

    “不能在这个地方待着。必须还得走,明天就走,远远的!”突然他想到了死,想到了一旦走投无路的选择,当然他现在是不会的,他苑介现在还没有到了非死不可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