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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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emory 14

    thu mar 19 20:48:20 cst 2015

    浓雾在直线交汇里驱逐,我想,旅行的终点越来越接近视平线了。我明白我们都用谎言来掩饰自己过往的自尊,这样才不会那么容易被击碎。我说过谎,也袒露过内心,但有些时候你想要真实的对这个世界说说话,刚一开口却就把曾经习惯的虚伪统统托出,这是让我流泪吧。

    东子露出了一个我自诩灿烂的笑容,他对我讲,风哥,一路上受你照顾了,神秘后备箱里的自行车我去看过,都积灰了。

    我对他说,这是我看到适合你买的,那么快发现了啊,你一直说要骑完这条国道,就送给你留个纪念。难道你还要骑吗,不如坐火车回去啊。东子马上摇了摇头,说,队友是抛弃了我,但我没有抛弃我自己。

    我伸了个懒腰,照例看着小鸭。她还是昏睡,并且眼角的黑色越来越浓郁了,我害怕我有一天看到她睁开眼睛,我看到的全部是深黑,它就像癌细胞一样扩散分裂,渐渐地,连天空也染上黑墨了。

    最后我算是用完最后一笔油费,然后把车停留在距离加油站五公里外的隧道入口边,穿越了隧道,我们就要进入终点范围了,也就是云南。

    东子说,风哥,快点开进去啊,累了?昨天不是休息过吗。我说,东子你别着急,我是在等。

    “等什么?”

    “等她醒过来。”

    “那直接叫醒啊。”

    “这个点,快了。”

    当我讲完,小鸭就醒了,她挣扎着爬起,额头挂满了密集的汗珠,眼睛似乎无法完全抬起,只能用余光扫到座椅旁的白色小袋子。然后颤抖着拿起,吸吮。

    东子看了看我,我说,这个点是毒瘾,我记得她刚上车那会儿很虚弱,我们都以为是被太阳晒的,其实应该是瘾发作了吧。不过她很厉害,忍了下来,估计是为了给我们一个好印象。

    “她就这样忍了两天?”

    “是的,整整两天,而且都在笑,但笑的很心悸。到了第三天她看到那片绿色茶园,好像意识到了什么,没有继续隐藏。但我确信的一点是,她还是害怕万一我们知道她有过毒史会抛弃她。到了某天的正午,她的毒瘾再次发作,无意识把我推下楼,然后开始吸毒,一吸完就正常了,回归了那个小鸭。”

    东子说,好像是这样。。

    小鸭瞟了我们,很不屑说,就是这样,是我不小心把你推下去的,我很害怕这段最后的旅途还是我一个人走。

    我说,对啊,我也一样。那么到了这个时候我们也不要隐瞒了,隧道后就可以分别,把没说完的说完吧。

    东子疑惑的说,什么没说完。我看着他笑了笑,就是那些刻意不说的啊,小鸭不是说吗,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罪,东子,你的呢。

    “呵呵,你说什么,为什么都一口咬我,我没什么罪恶的经历啊!”

    “是,那你那个包里的白色粉末是什么。”小鸭说着,一脸漫不经心。

    “那是...那是。”

    “其实很对不起,东子,我们骗了你,小鸭有一次和我说你的包里好像有毒品,为了挽救你,我们打开了,但发现却是骨灰。上面还标注着,海陆。”

    东子的瞳孔再次收缩,开始有汗从额角划过,我看到东子颤抖的嘴唇了,它一张一合,开始说着那些自以为是的罪孽。

    露儿我提到过,就是那个旅馆里的服务员,我和海陆都暗恋的女人,她最后选择了我让海陆无法接受。于是他憎恨我,疏远我。告诫我的朋友离我远点,我是个伪君子。

    但我依旧说过,我是个孤独的人,以前是。可那个时候桎梏我的孤独的人,海陆却再次将那种残忍的寂寞解放了。我很不好受,我大声的问过海陆,为什么,难道就是我骗了你?

    海陆说是,你不该骗我,这样更伤人。可惜的是,抢了我的女人,就别做朋友了。

    他好自私,我不知道是不是从毕业之后慢慢变成这样的,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社会和他做了朋友,还隔阂了我。后来我明白,爱情有的时候也不那么可靠,它直击现实,更加露骨,更加残酷。

    于是啊,我对海陆说,我让她给你吧,我们再做朋友。海陆冷笑着,他说,你玩完了就丢?还丢给我?我是狗?不用给我,我们还是朋友。

    “这种朋友还不如不做。”我吼道。

    “那你还想怎么样?你这样的行为是在嘲讽我吗。嘲讽我对我说,海陆,你不够格,我拥有的都比你好,体力,智慧,魅力,你都及不上我。”

    我大睁着眼睛,不可思议地望着他,难道他一直认为我有优越感?我活得那么自卑孤单,优越感?从哪里生长的?我..我居然会感到优越?哈哈,这可笑的发指!

    我扑上去叫喊,海陆!你怎么会变这样,露儿的事是我的错,现在我知道我们不合适了,我错了,海陆!

    他鄙视的目光如影随形。“你哪儿错了,你没有错,是我没你厉害,这是个弱肉强食的时代,精神生存的世界!我败给了你,你完全可以羞辱我,践踏我啊,还何必假惺惺的作姿作态,直接点行吗?”

    我实在听不下去了,脑海里混沌芜杂,交织中幻作冲动的怒火,我把他推到高速公路的栏杆上,抵着他说,不是这样,不是这样。但一不小心,他就摔了下去。随后吓醒的我明白,这不是错手,全部是我活生生的举动。

    东子不说了,良久,他愁闷的抬头看着我们,“我实在不想说下去了。”

    我说,没事的,这本来就是一个赎罪的旅途,把罪说出来好受一点。

    然后我毫不犹豫的发动,穿进了隧道。随之而来的是黑暗,我不知道到底持续了有多久,不过我能听到隐隐约约的抽泣。可能是周围汽车行驶的噪音吧,我没有听清是谁在哭,可能是东子小鸭,或许也是车外头的那些人们,也可能是我自己。总之这段黑色时光让我的思维暂时停留了,那时我只知道我只要这样一直行驶下去就一定有光出现。

    也不知是什么把我拉回了回忆。其实我本来还是想说我在都市里进行的作画职业有多么辛酸和艰难,但我不想去说了。我只能说,这些年我丧失太多的自由了,我被囚禁在城市和故乡两条缝的夹层里,其实本来我是想死的,把车一直开,最后卖掉,我死了,他继续。

    但又有多么可笑,我没有小鸭的绝望来的强烈,所以我死不了。当我们得知小鸭的死讯我一点也没有惊讶。我还能记得阿土哥最后和我说过,他说,嘿,一风,假如有一天你对现实绝望,尝试堕落好了,堕落并非一朝一夕,也并非沉沦黑暗,他会带你逃离,就像飞蛾扑火。

    所以之后很亢长的时间流光中,我都铭记,直到我最后和东子一起在暴雨里赶到那个废弃的旧车站。小鸭以一个母亲的姿势,又好像一个襁褓中的孩子。她蜷缩着死亡,同样扮演着母亲和孩子。

    她的脸,还是带着妖娆深邃的美,是浓郁到极致的黑色,我还开始错觉,天下起了黑色的雨,一滴一滴打在她的脸上,眼泪也是黑色的,黑色的莲花。它们都一起祭奠,把黑色的泥土掀开,再掩埋。最后织成一道谁也陌生的黑色坟墓。

    每个人都有归宿,这是她的。

    那么东子呢?我问过他,他对我说他一开始就计划好以朋友的名义带着海陆的骨灰骑完326,可惜自行车很倒霉的被偷了,然后我出现,很意外的带着他走上326。我还想起那天东子的眼睛,是深灰色的,像死人。

    不过现在也是。我对他担心而哀愁,东子张开双臂抱了我。他说,我最后的夙愿就是带着我唯一的朋友的骨灰撒满这个他的故乡,让他知道他不是孤独的,这种殊途的寂寞我来背负就好了。不过我还是得谢谢你,风哥,这段旅程虽然无法改变结果,却让我们有了一个机会。哈哈,告别的时候就不说伤感的话了,毕竟这一路上伤心的够了。

    我说,对,已经够了。

    然后他潇洒的转身,骑上车,那个在西藏坚毅拼搏的背影便缓缓倒映。日光里的影子不再落寞,我也一样,失去的亲情和两次失去的爱情也就那样吧,说多了就没有回忆的资格了。

    的确是这样,所以我才要一直行驶下去。可能前前后后说的都很短很没意思,但是回忆都是发人深省的,我们要踩着他们,迎接死后值得自己悼念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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