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与他背道而驰
字体: 16 + -

骑士(一)

    她挣扎着起身,血污蓬衣,残破罗袜,无不无声表达着她已然是强弩之末。

    她仍决然地张开翅膀般的双手,坚定地护在他的身前。

    以身翼蔽,遂不得击。

    黑发红瞳的帝王却未收手,单手上膛枪口直对着她。

    “过来,他已经输了。”

    她冷笑着看着对方,不为所动“不可能。”

    身后之人双脚还扣着镣铐,眼下正半屈着身子低声喘息。白色的骑士服已经被折磨地看不出颜色。

    他正要开口,红瞳猛缩。

    她不知身后变故,一切却只发生在一瞬间。

    他仿佛撕开太阳下的一角,折出一处阴影。而他终于看清了他藏在阴沟里的血腥丑恶的尖牙利齿。

    “不要!”

    獠牙毫不犹豫地吸食着她的生命

    一把独有的光刃横在她颈前。骑士的手狠狠地扣在她的肩膀上。

    “别动。”声音无比阴冷,“除非你想看到她死。”

    仿佛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她整个身子几乎瘫在最为信任的人身上。

    她的声音断断续续“为什么?”

    骑士并不答话,只看着某只发抖的枪低笑。

    “你要什么?”

    “我要完好无损地回去。”

    他看向她,手中的枪抖得愈发剧烈。

    “我能保下你。”

    她的眸子不可思议地放大,背叛的泪水未曾流出,此刻她却泪如泉涌。

    他……他们……好狠。

    她只觉得很冷。

    他们都在等着她的抉择,看似她是那个被真正珍重的裁决者——如果忽略颈前的刀。

    而生,此情已绝已尽忠;死,那是她能舍命相救的人……即便狠狠剜心,血又怎是能迅速流尽的?

    “放……”她已然没了力气,深吸了一口气,“放了他。”

    肩膀忽然一凉,紧接着凉凉的唇便压在了她的锁骨之上,狠狠吸允。

    她轻颤,一颗子弹打在他们的脚边,显然十分恼怒。

    他手中光刃一隐,将她往前一送,直跌在对手怀中。她强撑着身子,此时身体被另一双手托着,她却再没了力气反驳。

    “若非这乱世……”

    “你我也只能是敌人。”

    他看向对面的女孩,终于浅笑了一声。

    “你说得对。”

    她愣愣地看着骑士被送入碟机。

    “我不欠你了……”她忽道。

    他转过身,冲着她温和地笑道“无约,我宁愿此生从未见过你。”

    她终于再撑不住,大咳一声,吐出一口乌血,昏倒在敌人怀中。

    他大笑着进入碟机,门骤然关上,转眼就飞驶向远方,而机中人,已经泪流满面。

    “主上,可要启用自爆系统?”

    他抱着怀中的女孩,她轻的如同一张薄纸,那张向来坚韧的脸此刻却泛上死气的灰白。

    “医生!”另一人带着医生匆忙赶来。两人身旁,一具尸体还未冷却。

    “主上……夫人心存死志,只怕救下她……也撑不过两天。”

    “若是她肯好好活下去呢?”

    “这……夫人还很年轻……”

    他阖上了眼睛,将人往对方身边推去“先治好她吧。”又取出一个精致的瓶子郑重其事地交给对方。

    “主上,那药是夫人留给您救命……”

    “从此以后,她从未与我旧识,只有苦大仇深。”

    医生手中一顿,声已染上凄意“是。”

    丹珠如血,被喂入她的口中。而她却无声的落了一行泪。

    “清尘哥哥,你看这花我戴着好不好看?”面前女孩笑得明媚张扬,一张小脸天姿绝色。

    这是王朝最尊贵的女子。

    母亲是圣上唯一的姐姐,父亲则是第一将军。母仪天下的姑姑,九五至尊的姑父亦是舅舅,还有一位入住东宫的表哥。

    长公主难产而死,她自幼在宫中长大,被姑姑养在身边,如同半个公主,深得帝后宠爱。

    她凑近他,嬉闹着摇动他的胳膊“清尘哥哥,你说呀!”

    “滚!”他忽然一巴掌将人扇倒在地。

    女人连忙跪倒“殿下息怒!”

    对啊,这不是他的无约……他的无约是世界上最骄傲的人了……他的无约……已经被他亲手推进敌人之手了。

    “再如何效仿,亦不是她。”

    他看向四周空荡的宫殿,冷笑着推翻了御案。

    清尘,曾经王朝最尊贵女人的骑士。是众人眼红的存在。

    只因无约是与他两情相悦之人……只是谁也不知,她最亲近的姑母,是他与母亲的仇人。

    当年储君侧妃先于正妃诞下一子,稳婆受命正妃将长子处死丢到宫外。却拿来一只死女婴掩目,侧妃不仅丢了长子,更失了储君宠爱。未曾想侧妃立刻夜有所梦,暗中追至稳婆处,长子尚留一息。从此侧妃心灰意冷,不问宫中之事,实则派人假扮稳婆远走他乡,养子于宫外……

    直至他以骑士之名遇到了她。

    从此堕于永世凄苦。

    自他拥兵自重,计杀其姑、其父,妃已承凤冠之重起,他们就再也回不去了。当初一刀两断,能否让她日后得知如此深仇能相比曾经稍轻一些?

    门开又关。

    漆黑的牢房中微微亮起不刺眼的柔光。

    “还没醒?”为首的女仆冷漠地看着她,“带她去洗漱。”

    她的四肢被反扣在墙边,女仆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只听“咔嚓”一声,锁链将她松开,而她则一瞬间睁眼一手为刀劈向女仆长。

    女仆伸开手,呈环抱姿势。

    一只镇静剂从后伸开,刺入她的身体。她立刻昏倒入女仆怀中。

    “好了,带夫人去洗漱吧。”

    “是。”

    这种情景她们早已见怪不怪了,明知道会有镇静剂,这女人还总不知好歹地冲上来……

    偏偏主上身边的老人每个都对她百般敬重,也不知为何。

    她长发及腰,圣女白衣已经沾染上污泥和鲜血。佳人扶着洞口岩壁,轻声喘气,看似狼狈,眼底却冷静淡漠。

    他已经捏起枪对准她。

    只见她撩起如瀑长发,手中鞭子化成一把匕首,对着头发就要横切过去。

    子弹骤然打在她脚边的石头上。

    “什么人!”

    他从黑暗中走出“这么好的头发,剪了多可惜。”

    刀已成鞭子,悬空着对向他。

    “与阁下何干?”

    他微笑“不就是没有绳子吗,你过来,我帮你扎起来。”

    她不动,警惕地看着他。

    “若真怕麻烦,就不会留这么长的头发了。我既有成全你爱美之心的法子,你何不试试?”

    说着,他却咳嗽了两声。

    她这才眯起眸子,点了点头。

    他单手上膛,抬起枪对着洞外树枝一打“捡回来。”

    她冷漠地看着他,并不动。

    他愣了一下,忽然轻笑出声“小姑娘家家怎么总冷着一张脸。”

    她面无表情地刚要开口。

    “你刚才脸色难看了一瞬,是我表达有误,我可没有骂你是狗的意思。”

    她握着鞭子的手青筋暴露,冷哼一声,鞭子伸长了勾过了树枝,又不知有意无意,树枝都甩在了他的脸上。

    “嘶,你是野猫吗?”他抓着树枝,走近她。

    她迟疑了一会,向着他走了过去“你还真是别出心裁。”

    他笑而不语,托住她的头发缠在树枝上,再一转一翻一插,又用了一枝固定,头发就被盘好了。

    “无约。”她轻声道。

    “什么?”他微微一愣,“哦,你叫无约?”

    她起身,离他远了些,点了点头。

    “人如其名,果然很冷。”

    这会轮到她轻笑“看来这东西对你没用。”

    他又是一顿。

    她撕开裙摆朝他扔了过去“伤口都什么样子了,还不包扎?”

    他装作无辜的模样,并不动手,一双红瞳亮晶晶地看着她。

    “也是,若是你能自己包扎,也不会等到现在了。”

    她无奈地走近了对方。弯腰捡起裙摆。却被他按住了手“不要。”

    “蒽?”

    “很丑。”

    她停了一会儿,蹲下了身子“是铁血和能力,不丑。”

    他呆滞地看着她,她却撕开他的衣服,只见新伤燃起火光,还在不断灼烧着他,后背上更是大大小小的疤痕无数。

    她彻底愣住了。

    “好了,会着火的。”他终究拍了拍她,示意自己没事。

    她颤抖着命令道“你闭上眼睛。”

    见对方从善如流。

    她持起白布,手中水光乍现,和上一层冰晶。被她覆在他的身体上,他一动,正要睁眼。

    “别睁眼!”她声音微颤。

    一只手抓住她如冰的胳膊,传来热量。

    “好了,你出去,别回头。”

    显然对方并未听从她的话。

    一睁眼,眼前的人已经白发苍苍,正埋首于黑暗中。

    “别看!别看!”

    “是善良和能力,不丑。”

    她闻言,停止了颤抖,却依旧不肯抬头。

    “好吧。”他忽然燃起一簇火。

    她猛然抬头“你干什么!”

    他捧住她的脸“啧,比刚才好看多了。”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哭出声来。

    一双满是褶皱的手捂住她苍老的脸“不用你安慰我。”

    “放下来吧,我挡住眼睛。”

    她沉默地看着他,两个人隔着一双手,却仿佛对视了一万年。

    放下来吧……

    她的声音从洞口传来。

    接着她抛来一个小瓶子,里面装着一颗如火一般好看的珠子。

    “若你的人没能在你濒死前来,就把它吃了。”她沉默了一会,“若是现在用不到,就收好了,能与达纳特斯抢人。”

    说着就转眼消失于山林中。

    ------题外话------

    所以这一切之中

    谁是谁的骑士

    谁以谁的守护姿态出现

    终究要归拢于始终

    最初不相识,最后不相认

    我宁愿从未见过你

    这一定是我所知,爱恨至绝的一句话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