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马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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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别时殇(上)

    sun dec 07 20:00:40 cst 2014

    韩成的伤势基本稳定下来,他父亲回去工作了,母亲留下来照顾他的伤情。他父亲的助理(我不知道是不是秘书)经常开车带些东西过来,还帮这边处理些一麻烦事务。

    田雪已经辞掉广告公司的工作,全身心地投入到照顾韩成的事业中来。她每天为韩成洗衣送饭,而且一定要自己动手,绝不肯别人帮忙,好像别人一插手韩成就会死掉一样;她从网上搜罗各种补体养伤的食材,再去超市里买回来烹饪,她的厨艺进步飞快;她经常煲各种汤,什么排骨汤、蘑菇炖鸡汤、木瓜红枣汤,她的电饭煲派上了用场。在田雪的悉心呵护下,韩成十几天就能下床了,脸上泛着红润的光泽,下腹生出赘肉来。

    林凤晓后来又去探望了韩成一趟,带着张北、许巧还有我,还带了一束鲜花几斤水果。她看见韩成母亲就职业性地奉承起来,说她皮肤好显年轻有气质,说得她心花怒放满面生辉;她又把韩成夸赞一番,什么工作努力啦,待人厚道啦,我朝韩成挤了挤眼睛,他都有些赧然了。公司里其他跟韩成熟悉的同事,如柳菲菲等也陆续前来探望了,大家除了慰问伤者以外,还抱着一颗猎奇的心,问完伤情后必要再对那晚的事打探一番,了解一下案情的最新进展。案子一直没有告破,韩成和他母亲对他父亲的事讳莫如深,案情因此显得扑朔迷离,韩成也成了极具吸引力的神秘人物。在大家的亲切关怀下,韩成就像一颗久旱逢甘的禾苗,迅速茁壮成长起来,他的心情变得开朗了,脸上时刻荡漾着幸福的花朵。我竟也因为跟韩成的关系而受到大家的瞩目,在团队里的人气蹿升不少。

    自从上次探望韩成以后,项彩云隔三差五都会去医院一趟,而且每次都要叫上我,大概是要掩人耳目。有一回我实在不想去了,就对她说,你这个人怎么看不出人家眉眼高低,田雪都把咱们当仇人啦!项彩云惊讶地瞪大眼睛:是吗?我怎么没看出来?我说,你近视太厉害,该配眼镜了。项彩云说,她凭什么讨厌我?我怎么着她了?我说,你心里清楚。项彩云说,我不清楚,你这个人好复杂。我不理她,过了一会儿她又说,去看他是瞧得起他,不就有个当官的老爹吗,有什么了不起?白送给我都不稀得要!我说,你知道的太多了。田雪说,走,我们再会会那个田雪,看她能把我怎样。我说,要去你自己去,反正我不去。她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朝我身上锤了一拳,走了。她不再烦我,我忽然有种空落落的感觉,心里好像缺了点什么。

    那天中午我跟项彩云一起吃的饭,她没有去医院。

    我问她;“你跟韩成到底什么关系?”

    她说:“哥们儿关系,怎么啦?”

    我说:“什么叫哥们儿关系?”

    她说:“就跟你和韩成的关系一样。”

    我说:“不明白。”

    她说:“智力有问题。――你没有普通的异性朋友吗?”

    “没有。”我感到一丝尴尬,想了想又说,“你,算吗?”

    项彩云有点脸红,呵呵笑道:“算是吧。”

    我忽然想到,项彩云并没有把我跟叶芳的关系看成哥们儿关系,她是否已经知道我们之间的事了呢?叶芳不可能把这事传出去,韩成曾表示绝不外传,――不知是否言行如一。现在我的心里已经没有了向叶芳表白时的冲劲,非常担心不相干的人知道这事,它已渐渐成为我的一个耻辱,一块伤疤,――除非叶芳能接受我。她或许对我有一点点感情,但要让她接受我,那几乎是不可能的,我感到无能为力。

    我说:“你不觉得男人女人整天在一起感情边界很难把握吗?”

    项彩云眨了眨眼睛说:“谈朋友是要有感觉的,没感觉怎么可能走到一起?――你这个人总是把简单的问题想复杂,所以到现在也找不到女朋友。”

    不错,她对我的事一定有了解!我尽量压制住内心的窘迫,表现出平心静气的样子。

    “也许开始没感觉,处着处着就有感觉了呢?”我说。

    “不可能!我要是喜欢一个人,肯定一开始就对他有感觉;要是一开始没感觉,以后再怎么处也不会有感觉。”她的口气很坚定,仿佛是在宣誓她不可动摇的信念。

    “我还是理解不了。”

    “说明你还没有遇到真正喜欢的人。”她倏地又有点脸红了。

    这时我心里在想,其实我看见任何一个美女都是有感觉的,但那只是下面有感觉,是一种想和她上床的欲望,而并非是想和她携手散步共度夕阳的感觉。我从来没有对一个女人一见倾心过,也许是因为我的社会地位低下,没有机会接触更高档次的女人,但也不好说,我见过的女人还太少。想到叶芳,我一开始对她的感觉肯定只停留在下半身,觉得她身材还算性感;但是相处时间久了,我开始憧憬和她朝夕相伴耳鬓厮磨的生活(尽管这种想象常伴随着一种内心深处的质疑),对她的**却渐渐淡化了,这难道不是所谓“真正喜欢”吗?然而现在想起她来,心里却像打翻五味瓶,酸楚、嫉妒、怨怼、不甘、占有欲杂糅在一起,再没有对浪漫生活的想象了。――这些感情恐怕是项彩云无法理解的。

    “看来你遇到过一见面就有感觉的人。”我笑微微地说。

    “呃――不告诉你。”

    “后来呢,你把他拿下了吗?”

    “那是一定的。如果我遇到有感觉的人,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把他拿下!”

    项彩云目光凶狠地看着我,把悬在空中的肉嘟嘟的小手慢慢攥紧,仿佛已经把自己的命运攥在了手心里。我真不知道眼前这个相貌平平的女孩,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自信。

    韩成住院有一个多月,终于可以回家静养了。出院的前一天我来到医院最后一次看他,当时病房只有他一个人,穿着肥大的病号服站在阳光明媚的窗前甩荡着胳膊,看来他的伤势无碍了。我敲了敲敞开的房门,他转过身子看到我,快步走过来,热情地和我拥抱。

    “你很久没来了。”他说。

    “是吗?”我心里清楚,有半个月了。

    “忙着签大单呢?”

    “别笑话我了。”

    韩成拍了拍我的肩膀,微笑地看着我。

    “给你说个事儿,我要离司了。”

    我默默地注视着他。

    “我要离开这里,回老家发展。”

    “哦。”

    这是早已料到的结局,但是当我听他亲口说出来的时候,心还是为之一振。

    韩成的笑脸上露出一丝诡异,他后退两步,展开双臂仰倒在病床上,窗外的阳光打到他的脸上。他凝望着天花板,喉咙里发出近乎**的叫声:“我解脱啦!”那是发自肺腑的声音。

    他又缓缓坐起身来,看着我说:“我要走了,兄弟,祝你好运。”

    一股寒流向我袭来,我感到有些措不及防。

    当初韩成因为在这边干保险,跟他父亲闹了很大矛盾,他父亲负气对他说:你要是想在外面混就别回这个家,我也不认你这个儿子!韩成受了刺激,发誓不混出个人样来绝不回去见他。他家在本省,离这里只有半天路程,可是自干保险以来,他真的没有回过一趟家门,电话也只跟母亲单线联系。但是我知道,他早就后悔自己当初的选择了。在这大半年的时间里,他完全靠母亲暗中的接济度日,几乎把家里近亲属的保险做了个遍,唯独做不了他父亲。如果他父亲肯买他的保险,说明对他的气已经消了,他可以借此台阶回家讲和,然而他父亲没有给他这样的机会。没有办法,韩成只好硬着头皮在保险公司里死靠下去,工作毫无建树,感情也出现危机,各种压力无形地逼迫着他,他简直要对生活绝望了。就在这时,他的人生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先是被田雪“**”,接着又意外负伤,他忽然成为周围的人关心和关注的焦点,人间的温暖一下子将他笼罩起来。更重要的是,他父亲也来看他了。他父亲觉得他的负伤与自己有关,心中不免有所亏欠,以前不愉快的事也不再提了。现在韩成的伤口已经痊愈,可以堂堂正正地回家静养。过不了多久,他父亲就会为他再找一份体面的工作,韩成终于圆满了。